|
他摸索著按下開關,"啪"的一聲,慘白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冷清的客廳。 空氣里沒有熟悉的飯菜香,只有門窗緊閉多日的沉悶,像一層薄灰,輕輕落在沙發(fā)、茶幾,還有他那顆沉甸甸的心上。 得,第十天了。他心里那點微弱到近乎自欺的希望,終于像被戳破的氣球,徹底癟了下去。 十天前的爭吵還在耳邊回響。 老家母親做手術需要請護工,他想著多花點錢請個專業(yè)的,能讓母親少受點罪;妻子趙小梅卻紅著眼眶反駁,說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嫌他打腫臉充胖子。 話趕話間,那些平日里藏在心底的委屈和不滿都翻了出來,字字句句都像帶了刺。 最后,小梅撂下一句"你愛咋樣咋樣,我不管了",便真的再沒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
這十天,家成了冰窖。他搬去了客房,夫妻倆唯一的交流,是通過八歲的兒子小宇傳話。 "爸爸,媽媽讓你把臟衣服放洗衣機""媽媽說水電費該交了",每一句都客氣得像陌生人。 此刻,饑餓感像潮水般涌來,胃里隱隱作痛。 他挪步到廚房,灶臺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洗好的鍋倒扣在瀝水架上,連水珠都干了。 他還不死心,猛地掀開電飯煲——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幾粒干硬的米粒固執(zhí)地粘在內膽壁上,像極了這段擰巴的關系。 李偉心里的火"噌"地就上來了,夾雜著難以言喻的委屈和失望。 他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為了簽下那個單子磨破了嘴皮,累得快散架,回到家卻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這日子,到底過的是什么勁?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兒子的房間,想看看小家伙睡得好不好。 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借著窗外路燈透進來的微光,看到小宇蜷縮著身子睡得正香,小臉紅撲撲的,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他懸著的心稍稍放下,正準備悄聲退出去,目光卻被床頭柜上的一樣東西絆住了——那是一個眼熟的藍色保溫桶,是他每天帶午飯用的那個。 他愣了一下,心里"咯噔"一聲,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走過去拿起保溫桶,底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是兒子歪歪扭扭的字跡,還畫了個笑臉:"爸爸,媽媽給你留了湯和飯,在保溫桶里。 媽媽說她錯了,你不生氣了好不好?——愛你的小宇" 保溫桶的外殼是溫熱的,那溫度透過指尖,一點點傳到心里。 李偉的手有點抖,他小心翼翼地擰開蓋子。上層是還冒著熱氣的米飯,顆粒分明;下層是冬瓜排骨湯,幾塊燉得軟爛的肋排沉在底下,湯面上飄著幾點翠綠的蔥花,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就這一瞬間,所有的怒火、委屈、疲憊,都被這保溫桶里的溫度燙化了。 鼻子猛地一酸,眼前瞬間模糊,那些堅硬的情緒,在這一刻潰不成軍。 他端著保溫桶走到主臥室門口,手抬起,又放下,反復了好幾次。 終究還是沒勇氣敲門,只是頹然地坐在客廳沙發(fā)上,一口一口,沉默地吃著這頓遲來的"晚飯"。 湯有點咸,他知道,是眼淚掉進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主臥的門背后,趙小梅根本就沒睡。她聽著他回來的動靜,聽他在黑暗里摸索開關,聽他打開冰箱又關上,聽他在廚房弄得鍋碗瓢盆輕響,她的心也跟著一緊一縮。這十天,她也不好過。 賭氣、委屈、覺得他不理解自己為這個家的精打細算,可每次聽到他深夜回來的腳步聲,還是會下意識地豎起耳朵。 知道他胃不好,加班肯定吃不好,今天終究是沒忍住,下午就去菜場買了排骨,燉了兩個小時的湯,卻拉不下臉親自給他,只好把紙條交給兒子,讓小家伙當了這個"傳聲筒"。 她看著門縫里那個一米八的大男人,蜷在沙發(fā)上,低著頭,捧著那個小小的保溫桶,肩膀微微聳動。 她的眼淚也一下子涌了出來,趕緊用手背擦了擦。 直到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她聽到他輕手輕腳地去廚房,把保溫桶洗得干干凈凈,然后腳步聲走向客房??蓻]過多久,腳步聲又停住了。 李偉洗完澡,推開客房的門,卻愣了一下。 客房的床上空蕩蕩的,他的枕頭不見了。他遲疑地走向主臥,手指放在門把手上,頓了幾秒,才輕輕擰開。 臥室里沒開燈,借著月光,他看到原本屬于他的那邊位置上,他的枕頭好好地放在那里。 趙小梅背對著他躺著,肩膀卻微微動了一下。
他慢慢走過去,躺在自己的位置上。 床墊微微下陷,兩人之間隔著一拳的距離,卻沒有了往日的冰冷。 他知道,明天早上,餐桌上一定會有他愛吃的煎蛋和小米粥。也許他們依然不會說太多話,但那些堵在心里的疙瘩,已經被那個深夜的保溫桶悄悄融化了。 很多人都以為婚姻該是轟轟烈烈的浪漫,是花前月下的誓言,可真正走下去才發(fā)現,婚姻最真的模樣,從來都藏在這些平凡的細節(jié)里。 沒有那么多戲劇化的橋段,更多的是在無數個深夜里的沉默、賭氣、失望之后,因為一個保溫桶,一次笨拙的轉身,一個不肯說出口的道歉,而重新找到繼續(xù)走下去的暖意和力氣。 那些說不出口的在乎,那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溫柔,才是婚姻最堅固的底色。 就像那個深夜的保溫桶,溫度剛剛好,溫暖了胃,也溫暖了往后的日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