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霜降,是歲月給人間的一枚郵戳 作者:鳶尾花 霜降,是秋的最后一聲嘆息,也是冬的最初一次試探。 ![]() 我習(xí)慣在這一天黎明前起身,不穿鞋,赤足踩上陽臺,讓腳板直接閱讀大地的體溫。瓷磚的縫隙間,一層極薄的冰碴子像碎銀,踩上去“嚓啦”一聲,仿佛誰把時間撕下一頁。 那一瞬間,我總想起童年鄉(xiāng)下的早課——母親用秫秸稈撥開稻茬上的霜花,露出底下尚帶綠意的蚱蜢;它跳,我也跳,霜粒濺進脖子,冰得人直縮肩,卻又忍不住大笑。如今想來,那笑聲仍掛在記憶的枝頭,像最后一枚拒絕墜落的柿子,紅得執(zhí)拗。 ![]() 城里的霜降,自然少了蚱蜢,卻多出另一種“秋蟲”——汽車引擎在冷空氣里打火的聲音,干澀、短促,像老舊磁帶倒帶。我家樓下的銀杏樹卻不問這些,它把千萬柄小扇舉過頭頂,嘩啦一聲同時熄燈,金黃瞬間鋪成地毯。 環(huán)衛(wèi)工人竹掃帚劃過的弧度,像替季節(jié)書寫最后一捺,捺腳拖得長長,帶著不肯收筆的留戀。我撿起一片葉子,葉梗沁涼,像一截封存了整個盛夏的記憶棒;對著路燈舉起,葉脈里的光斑忽明忽暗,仿佛老電影里的摩斯密碼,譯出來只有兩個字:“莫忘”。 ![]() 霜降三候,古人說“豺乃祭獸”。我沒見過豺,卻在菜市場的鉤子上看見了它的替身——一排排掛得整整齊齊的羊胴體,表皮凝著細霜,像披一層紗。 老板娘用塑膠手套撢出一陣白霧,笑說:“放心,這是昨夜新殺的,霜降肉最香?!蔽屹I了幾根肋排,她多送一截尾骨,“拿去燉蘿卜,甜”。那一刻,我突然懂得“祭”字并非血腥,而是把死亡鄭重地放回自然循環(huán),像把書歸架,把種子還給土壤。 ![]()
遠處的天邊,云朵順溝壑傾瀉,像誰不小心打翻的牛奶。我把車停在大堤斜面,躺下,耳朵貼地,居然聽見細微的“嗤嗤”聲——那是霜根在土壤里解凍,還是蚯蚓翻身?我分不清,只覺得地母在輕輕打嗝,告訴我:“別急,我還在消化?!?nbsp; ![]() 太陽西沉,風(fēng)忽然有了牙齒,咬得臉頰生疼。我翻起衣領(lǐng)往回走,路過一片拆遷后的廢墟。青磚縫里長出野菊,花瓣被霜打得半透明,像小號的琉璃盞,盞心盛著最后一點光。 蹲下身,用手機微距拍攝,卻在屏幕里看見自己的眼睛——里頭晃動著一小簇火,原來是夕照殘留。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霜降不是熄滅,而是把火收進更小的地方,讓它學(xué)會在狹窄里呼吸。 ![]() 窗外,第一顆星星亮起,隔著玻璃呵口氣,用手指寫下“降”字,又被自己呵出的霧氣迅速填平。我忽然笑了——原來世間所有的“降”,最終都是為了“升”:溫度降了,星星升了;葉子降了,月亮升了;人聲降了,遠處的犬吠升了。 ![]() 霜降,是歲月給人間的一枚郵戳,蓋在肌膚、在樹梢、在湯面蒸騰的霧氣上。它提醒我們:所有繁華都要學(xué)會低頭,所有故事都要學(xué)會收尾,而低頭與收尾,并非終結(jié),只是把力量折疊,像蘆葦把空心的身體折成弓,等待下一陣更大的風(fēng)——或者下一場更白的雪——來把它重新繃滿。 ![]() 作者簡介: 鳶尾花(yuanweihua00),自由撰稿人。堅持用安靜的文字,蕩漾一池春水的寧靜。用紅塵的煙火,解讀不一樣的詩情和人生哲理。擅長詩歌、散文、雜文的寫作,文字風(fēng)格婉約、多變。個人散文集《那時,花開》、合集《縱使人生荒涼,也要內(nèi)心繁華》已出版。微信平臺:鳶尾花開(ID:yuanweihuakai00)購書請聯(lián)系鳶尾花微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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