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的老人們

      □慈 航

走廊盡頭那對銀發(fā)

報紙翻動著舊新聞

蘋果皮垂成未斷的螺旋

說起鉆石婚時

老花鏡映出彼此模糊的輪廓

愛情是發(fā)條松了的表

走得慢，但從未停

二樓的老劉頭

勛章別住顫抖的衣襟

笑紋里埋著六十年前的彈片

每個晴朗的午后

都把勛章擦成嶄新的落日

輪椅轉著圈

馬娭毑的毛線團滾過四季

毛衣織成又拆開

等一個長大的尺碼

針腳里藏著體溫與等候

最安靜的角落

老楊在空氣里謝幕

曾是啞劇演員的手

現(xiàn)在演一棵慢慢枯萎的樹

觀眾是穿過百葉窗的光斑

和吊瓶里嘀嗒的節(jié)拍

把一生演成靜音

有人用棋子叩問楚河漢界

有人與不存在的人爭執(zhí)

有人把存折數(shù)成落葉

有人對著穿白褂的身影

喊出七十年前的乳名

他們把藥片排成待飛的雁陣

將歲月折成紙船放進洗臉盆

在褪色的時光里

打撈沉底的青春

院長像給孩子發(fā)小紅花

帶著快樂走來

他們便排成歪斜的隊列

露出笑容

牙齦上一片荒蕪的曠野

而窗外，新栽的玉蘭樹

正把花瓣撒向靜止的鐘擺

         2025.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