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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六年春,錦衣衛(wèi)密奏涼國公藍玉謀反,80天后,藍玉及十三位公侯、十余位都督等一萬五千人被誅殺,明初橫掃漠北的武將集團幾近覆滅。 此時距株連三萬人、重創(chuàng)文官集團的胡惟庸案已過去十三年,朱元璋為何又在這個時候對武將集團開刀? 其實,此舉是他對權力的絕對掌控、應對繼承人危機,以及解決明初軍功集團與皇權矛盾的必然之舉……
1368年朱元璋登基時,朝堂之上彌漫著“淮西勛貴共治天下”的氛圍。這些早年追隨朱元璋的同鄉(xiāng)兄弟,既有李善長、胡惟庸這樣的文臣智囊,也有徐達、藍玉這般的武將悍將,他們不僅是大明江山的締造者,更是盤根錯節(jié)的權力網絡核心。 《明史·李善長傳》記載,李善長“領省事三十年,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家中田產萬畝、奴仆上千,其權勢甚至讓朱元璋不得不賜給“免死鐵券”以作制衡。 武將集團的勢力更不容小覷,藍玉在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捕魚兒海大捷后,儼然成為軍中支柱。這場戰(zhàn)役俘獲蒙元王室百余人、官屬三千余人、軍士七萬余,徹底瓦解了北元殘余勢力,朱元璋盛贊其“堪比衛(wèi)青、李靖”。 但這種“共治”格局從一開始就潛藏著危機。朱元璋出身赤貧,父母兄長皆死于元末戰(zhàn)亂,年少時當過和尚、做過流民,底層疾苦與官僚壓迫的記憶早已刻入骨髓。 登基后,他一邊輕徭薄賦、嚴懲貪官,允許百姓綁縛貪官進京,一邊卻對“結黨營私、掌控資源”的勛貴集團充滿警惕。
在他眼中,文官集團的威脅在于“竊弄權柄”,胡惟庸擅權獨斷、隱瞞不報,甚至與武將暗通款曲,本質上是對皇權的公然挑戰(zhàn);而武將集團的危險則在于“手握重兵”,藍玉在邊疆擅自調兵、私藏鎧甲,回師時因關吏開門稍遲便搗毀喜峰口關門,更在慶功宴上狂言“掃滅小丑如探囊取物”,這般驕橫早已觸碰皇權底線。 胡惟庸案的爆發(fā),標志著朱元璋對“共治”格局的徹底否定。洪武十三年(1380年),他以“謀不軌”罪名誅殺胡惟庸,不僅廢除了延續(xù)千年的丞相制度,更借機清洗了文官集團中的淮西核心勢力。 但此時朱元璋并未對武將集團痛下殺手,這當然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現(xiàn)實考量。北元殘余勢力仍在北疆蠢蠢欲動,西南地區(qū)尚未完全平定,帝國還需要武將們鎮(zhèn)守邊疆。 《明實錄》記載,胡惟庸案后,徐達、藍玉等武將仍多次率軍出征,朱元璋甚至不斷賞賜田宅、提升爵位以作安撫。 這種“暫留”不過是帝王權術的緩沖,當捕魚兒海大捷徹底解除北方邊患后,武將集團的“利用價值”逐漸耗盡,清算的序幕也隨之拉開。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二十五日,39歲的太子朱標病逝,成為壓垮武將集團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史·太祖本紀》記載,朱元璋得知死訊后“慟哭不止,拔劍砍斷龍椅扶手”,這位帝王的悲傷中,更多的是對帝國未來的深層焦慮。 朱標之子朱允炆年僅十五,性情仁厚文弱,與久經沙場、桀驁不馴的武將集團形成鮮明對比。 朱標在世時,憑借多年監(jiān)國積累的威望和與武將集團的特殊淵源,本可駕馭局面。藍玉作為朱標的舅舅,早年曾多次告誡朱標警惕燕王朱棣的野心,兩人關系密切。 但朱允炆與武將集團毫無根基,藍玉曾當面質問這位皇太孫:“你爹在時都讓我三分”,這般倨傲讓朱元璋深知,一旦自己駕崩,年幼的皇帝根本無法掌控這些“功高蓋主”的武將。 在朱元璋看來,這些手握兵權的勛貴就像潛伏的“曹操、司馬懿”,隨時可能顛覆朱家江山。
為給孫子掃清障礙,朱元璋的政治布局驟然轉向。洪武二十五年八月,他先以“交胡惟庸罪”處死藍玉的姻親靖寧侯葉升,試探朝堂反應;九月,立朱允炆為皇太孫,同時任命馮勝、傅友德為太子太師,藍玉為太子太傅。 但藍玉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加緊了“謀逆”部署:據《逆臣錄》記載,他在成都宴請將領商議起事,沿途聯(lián)絡武昌、九江等地衛(wèi)所,計劃在洪武二十六年二月朱元璋南郊祀天時發(fā)動政變。 這場被錦衣衛(wèi)察覺的“謀反”,最終成為朱元璋清洗武將集團的完美借口。 值得玩味的是,朱元璋對武將的清洗遠比文官徹底。胡惟庸案雖株連甚廣,但仍有部分非淮西系文官得以留存;而藍玉案中,從公侯到偏裨將士,甚至番僧、內豎,凡與藍玉有牽連者幾乎無一幸免。 傅友德、馮勝等開國功臣雖未直接參與“謀逆”,卻也因“功高震主”相繼被賜死,到案獄結束時,明初冊封的公爵僅剩湯和一人,且已被削去兵權。 這種區(qū)別對待的背后,是朱元璋對“軍權威脅”的更深層恐懼。
當藍玉案落幕時,朱元璋或許認為自己為子孫掃除了所有障礙。他廢除丞相制,將行政權收歸皇帝;通過兩大案清洗文武勛貴,消除了“結黨亂政”的隱患;同時將子孫封為藩王,讓他們率領精兵分駐全國要塞,既鞏固邊防又監(jiān)視地方。 然而,這套看似完美的集權體系,卻潛藏著致命的制度漏洞! 朱元璋的核心邏輯是“以親制疏”:既然外姓功臣不可信,便讓同姓藩王掌控兵權。他或許忘了,漢初“七國之亂”、晉初“八王之亂”皆源于藩王權力過大。 藍玉案中,他殺光了能征善戰(zhàn)的外姓武將,卻讓燕王朱棣等藩王趁機壯大。朱棣坐鎮(zhèn)北平,手握重兵,麾下將領多是藍玉案的幸存者,其軍事勢力在武將集團覆滅后反而無人制衡。
《明史·成祖本紀》記載,建文元年(1399年)朱棣發(fā)動“靖難之役”時,朱允炆無將可用,只能起用李景隆等紈绔子弟領兵,最終導致南京城破、皇位易主。 這場歷史的諷刺,恰恰暴露了朱元璋集權模式的致命缺陷。他以血腥手段打破了“勛貴共治”的舊秩序,卻未能建立起有效的權力制衡機制。 當他在奉先殿問出“朕殺盡權臣,江山可安?”時,無人敢直言真相:真正威脅皇權的從來不是功臣,而是缺乏制衡的絕對權力本身。 藍玉剝皮填草的人皮被送往蜀王妃處“留念”,明末農民軍攻破蜀王府時發(fā)現(xiàn)的這件“文物”,不僅是朱元璋殘暴的見證,更是其集權邏輯破產的象征。
所以,藍玉案并非單純“卸磨殺驢”,而是中國古代皇權專制達到頂峰的必然結果。 底層逆襲的朱元璋因“權力恐懼癥”對威脅零容忍,雖想構建萬世皇權秩序,卻因制度漏洞埋下戰(zhàn)亂隱患。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病逝,留給朱允炆一個無功臣威脅但藩王林立的江山。六年后,朱棣攻入南京,朱允炆在宮火中失蹤。 回望藍玉案血色便知,皇權失卻制衡,外姓功臣與同姓藩王皆可能顛覆王朝,朱元璋殺光“狼”卻養(yǎng)大“虎”,十三年皇權清洗終成大明史冊中流淌的歷史悖論。 參考文獻: [1]秦博.“藍玉案”性質新論[J].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學報 [2]朱忠文.胡惟庸案與李善長死因新探[J].貴州文史叢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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