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慢了腳步，輕輕地走過去，生怕驚擾了這里的安寧。墻是灰白色的，石料本身帶著些天然的、冷卻了的紋路，像是凝固了的淚痕，又像是歲月本身刻下的年輪。墻前，一棵五角楓立著，葉子已落了大半，剩下的幾片，在枝頭倔強地燃著最后的赭紅，像幾簇將熄未熄的火焰。旁邊的幾株玉蘭，此刻光禿禿的枝干向著天空伸張，仿佛是在無聲地祈求著什么。周遭靜極了，只有風(fēng)穿過枝椏時那一點微弱的、嘆息似的聲音。

      我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那墻上。墻上鐫刻著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像一支沉默的、正在接受檢閱的方陣。我的呼吸不由得屏住了。這些名字，曾經(jīng)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們或許有過爽朗的笑聲，有過溫暖的懷抱，有過對未來的無限憧憬。然而，此刻，他們只剩下這最簡練的符號，被深深地鑿進(jìn)這冰冷的石頭里。

      我的手指，虛虛地?fù)徇^那些深刻的筆畫。指尖觸到石面的冰涼，一股寒意便順著血脈，一直滲到心里去。我試著去讀它們，每一個名字都讀得很慢，很輕：

      “張……志……剛”

      “李……秀……蘭”

      “王……建……國”

      這些名字，是那樣地普通，普通到仿佛就是我們身邊的鄰人、朋友。然而，他們卻又那樣地不普通，因為他們?yōu)榱烁嗨夭幌嘧R的鄰人與朋友，交出了自己的全部。墻的一角，嵌著一幅浮雕，那是一位正在敬禮的警察。他的臉龐是年輕的，身姿是挺拔的，眉宇間凝聚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忠誠與堅毅。這形象，與墻上那一個個沉默的名字，忽然間就重合起來了。他們不再是抽象的符號，他們就是“他”，是千千萬萬個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他”。

      我忽然想起不遠(yuǎn)處雨花臺的蔥蘢山色。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也曾被先烈的熱血浸透。從雨花臺到這里的紀(jì)念墻，歷史的場景在更迭，犧牲的衣冠在變換，但那顆為了守護(hù)腳下這片土地與土地上的人民而甘愿赴死的心，又何嘗有過一絲一毫的改變？

      臨走時，我又回頭望了一眼。那面墻，那墻上的名字，以及那墻前在風(fēng)雨中靜靜燃燒的五角楓，都在這茫茫的雨幕里，凝成了一幅永不褪色的畫卷。他們靜靜地立在那里，便是一種永恒的在場，一種無聲的誓言。他們睡著了，但我們醒著；他們沉默著，但歷史和我們，都該永遠(yuǎn)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