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李澤厚|和盤托出

知易行難nev5ph 2025-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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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說，學術中堅系列的采訪，讓我把研究生的課補上了。大多數(shù)學者，對說自己的經歷興趣不大，他們更希望聊聊學術問題。為了保證采訪的順利進行，我也不得不和他們聊聊學術。毫無疑問，我在這個過程中受益極多，對各種學科都有了一點了解。

所以李多鈺常常說：報社真不該給你發(fā)工資。

這個暫且不表。今天來聊聊李澤厚先生。李先生是我學術中堅系列的采訪對象之一。我那篇采訪，發(fā)表的時候編輯起了一個我認為極好的標題，叫《穿越美與不美》，我后來把這個標題做了我一本書的書名。

我對李先生的采訪，是李先生去國之后第一次見諸國內報刊的報道，之后才有了眾多對李先生的采訪。所以李先生常常說，后來的采訪，都有我的一份功勞。其實這是李先生的客套，沒有我，依然還會有人采訪他。畢竟他的影響在那呢。

李先生去世那天，我正在和朋友吃飯，接到澎湃編輯的約稿電話，我說我在吃飯，如果不急，我明后天可以寫出來給你。但是編輯說比較急，晚上就要截稿。我一邊吃飯，一邊用手機寫了一篇回憶李先生二三事，后來被收入了李先生紀念文集。

但那篇文章寫的匆忙，很多事情都沒有寫進去。

剛剛看到群林兄主持的公號李澤厚學館發(fā)表了一篇李先生談國學的文章，一些記憶又浮上心頭。

學術中堅系列雖然以第五代學人為主，但同時兼顧第四代。李先生就是我的采訪目標之一。采訪李先生是趙汀陽老師幫忙聯(lián)系的，我在采訪趙汀陽的時候，順便和他說了我想采訪李先生的想法，趙老師說：李老師很多年沒有接受過采訪了，我只能幫你說說看。

趙汀陽和李先生聯(lián)系后，李先生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說你可以把我的電話給陳遠。

我拿到電話后，給李先生打電話，開門見山地說明了意圖。李先生說：你采訪我是浪費，因為不能見報。我說：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李先生說：那就聊聊吧。

于是在李先生回國的時候，我去了他住在社科院歷史所附近的家里。李先生不太喜歡說自己的經歷，一直說他的經歷沒有什么好說的，無非就是求學和治學。他的興趣在于談論思想史。沒辦法，我只好和他聊起了思想史。聊著聊著，李先生來了興趣。因為我的一些觀點，和他那本被長者點了名的書暗合。他問我看過沒看過那本書，我說沒有。他起身，去書房里取了一本，說：我送你一本。

我其實還帶了幾本李先生的書拿去讓他簽名。李先生說他很少給人簽名。然后他看了看我?guī)У臅?，說：都是盜版的。我想大概是沒戲了，不過李先生說：我可以給你簽。李先生的簽名，龍飛鳳舞，如果事先不知道這是李先生的簽名，相信大多數(shù)人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我還拿了一本，是李多鈺讓我?guī)兔φ埨钕壬灥?。李先生說：總不能讓你完不成領導的任務。也簽了。

采訪李先生的文章見報后，他很高興。后來聯(lián)系就多了起來，他每年都會回國，每次回國，我們都會見見面。基本上都是在他家中。有一次他回國，趙汀陽組織了一個小型座談會，也叫了我，結果座談會結束后，李先生就要回家。趙汀陽說：李老師，人家管飯呀，為什么不吃了再走？李先生說：你可以吃，但我不想吃。然后轉向我問：陳遠你是愿意吃飯還是愿意陪老頭子回家。我自然是陪李先生回家的。

我在新京報受厄，李先生在美國打來電話問我怎么回事。我如實說了，李先生說：你真是善良的近乎愚蠢，這件事，最后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在你身上。事后，果然如李先生所言。其實，我并非不知道結果，但義之所在，雖害不避。

最后一次和李先生聯(lián)系就是他參加鳳凰網(wǎng)發(fā)起的國學大會。我在網(wǎng)上看到消息，打電話給他：李先生，我對您參見這個國學大會很不以為然，也有些失望。李先生哈哈大笑：那你是覺得我不應該參加嘍。

我說：那是您的決定，我沒資格說應該不應該，我只是表達一下我的看法。

李先生說：我倒是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說：哪有什么國學，凡是張口國學閉口國學的，有幾個學界中人？人家叫您去，無非是因為您名氣打罷了。

李先生并不生氣，說：還有人覺得我有些名氣，不也是很好嗎。

那次李先生回到美國之后，身體就漸漸衰弱，我和他，也慢慢失去了聯(lián)系。但還是在網(wǎng)上關注他的消息，我發(fā)現(xiàn)老年的李先生，有了一些變化，比如說老朋友何兆武去世，他寫了悼信，余英時先生去世，他也寫了挽聯(lián)。這在以前，對于李先生來說，大概是不會做的。人老多情，李先生也未能免。

其實還有一些記憶，太過零散，以后有機會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