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歌。

作者｜冼土豆

編輯｜晶晶

排版 | 蘇沫

本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2025 年 10 月的香港紅磡體育館，《白頭到老 WE ARE ONE》演唱會的歡呼聲穿透場館。78 歲的林子祥在舞臺上抬手示意，將本是觀眾的陳奕迅邀至臺前，即興提議合唱《數(shù)字人生》，這首 1986 年發(fā)行的歌手試金石瞬間將現(xiàn)場氣氛推向高潮。

密集如連珠炮的數(shù)字歌詞“30624700”“53582030”，每分鐘近120拍的急促節(jié)奏，再加上持續(xù)徘徊在 High C 的高音區(qū)，讓51歲的陳奕迅唱到青筋暴起、彎腰扶膝喘氣；旁邊的林子祥卻氣息平穩(wěn)，咬字清晰有力，標志性的鐵肺功力絲毫未減。另一側(cè)的葉蒨文更顯 “生猛”，銀發(fā)飛揚，身材健美，邊唱邊跳依然發(fā)聲穩(wěn)定，一舉一動全是對舞臺的熟稔與熱愛。

這場被歌迷戲稱為 “六七旬年輕人體能軍訓五旬老人” 的表演，不是刻意設(shè)計的戲劇對比，卻成為林子祥和葉蒨文的又一名場面。

01

1992 年，葉蒨文的《瀟灑走一回》橫空出世，由陳樂融作詞、王蕙玲作曲的旋律，搭配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的歌詞，迅速火遍兩岸三地，全亞洲銷量突破百萬張，更斬獲香港十大中文金曲全年最高銷量歌曲獎。這首歌的走紅，不是單純的流行爆款，它擊中了90年代初社會轉(zhuǎn)型期的集體心態(tài)，人們在改革開放的浪潮里追逐機遇，又在快節(jié)奏的變化中困惑得失，而葉蒨文略帶沙啞卻不拖泥帶水的嗓音，把這種想抓住什么、又能放得下什么的矛盾與豁達，唱得恰到好處。

這份獨特的時代質(zhì)感，讓它成了導演賈樟柯的敘事工具。在電影《山河故人》中，賈樟柯把《瀟灑走一回》放進了 2001 年山西汾陽的迪廳場景，昏黃的燈光下，巧巧（趙濤飾）與張晉生（張譯飾）隨著鼓點相擁，背景里的霓虹燈牌閃著友誼萬歲，歌曲里的 “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襯出兩人當時的熾熱與后來的離散。

這首歌能讓觀眾瞬間回到那個一切都在變的年代，就像電影里人物從汾陽到上海再到澳大利亞的漂泊，《瀟灑走一回》的旋律一響，雖然抓不住舊時光，卻能守住此刻的情緒，比臺詞更有力量。

提到林子祥的代表作，《男兒當自強》必然是繞不開的經(jīng)典。1993年，這首為電影《黃飛鴻之獅王爭霸》創(chuàng)作的主題曲，改編自傳統(tǒng)民樂《將軍令》，由黃霑填詞、林子祥演唱。黃霑寫詞時沒走武俠套路，反而用 “傲氣面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 的直白，把黃飛鴻的俠義落地成普通人能懂的骨氣。林子祥的演繹，更是讓這份骨氣有了聲音，他咬字像敲鼓，每一個字都扎實，高音區(qū)的爆發(fā)力不是喊出來的，而是帶著胸腔共鳴的頂上去，連 “膽似鐵打骨如精鋼” 這樣硬邦邦的歌詞，都被他唱得有了畫面感，仿佛能看到黃飛鴻舞獅時，獅頭揚起的那股勁。

這首歌錄制過程中還有段插曲，黃霑覺得林子祥第一版唱得太順了，少了點不服輸?shù)暮輨?，特意讓他反復打磨氣息與咬字。直到林子祥唱得脖子上的筋微微凸起，黃霑才點頭說對了。

后來，《男兒當自強》成了黃飛鴻系列的靈魂，甚至在香港回歸前后，成了街頭巷尾傳唱的精神符號，它不是刻意的宏大，而是普通人聽了也會想再咬咬牙的力量。

02

葉蒨文的《祝?！?，則有著她初到香港的成長印記。1988年，這首歌改編自日本歌手中島美雪的《糸》，由潘源良重新填詞，“徘徊叢林迎著雨，染濕風中的發(fā)端” 的意境，本就需要細膩的表達，可那時葉蒨文剛從臺灣轉(zhuǎn)戰(zhàn)香港，粵語發(fā)音還帶著臺灣腔，“分”“端” 這類字總唱得不夠地道。林子祥沒直接教她怎么改，而是拉著她反復聽香港老歌，讓她感受粵語歌的聲調(diào)要跟著旋律走、像說話一樣自然，還一句一句陪她練，直到她唱 “愿你可，百樣稱心，如意吉祥” 時，語氣里有了香港式的溫柔。最終，《祝?！纷屓~蒨文拿下香港十大中文金曲最佳女歌手。

林子祥的《真的漢子》，更像他寫給自己的備忘錄。1988年，39歲的林子祥在樂壇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卻寫下 “成和敗努力嘗試，人若有志應(yīng)該不怕遲” 的歌詞，那時他剛結(jié)束一段創(chuàng)作瓶頸，想借這首歌鼓勵自己別停下。錄制時，他特意用中低音區(qū)鋪墊情緒，像說話一樣把故事講開，到副歌部分突然拔高嗓音，形成沉穩(wěn)到激昂的反差，完美詮釋漢子不是不脆弱，而是脆弱后還能站起來。

2022年《聲生不息?港樂季》上，75歲的林子祥再唱起《真的漢子》，臺下不管是年輕人還是長輩，都能跟著哼出每一句，不是因為勵志，而是因為歌里的堅持足夠真實。

林子祥的音樂起點，是學生時期組建的樂隊。上世紀60年代，他在香港培正中學讀書時，就組建了樂隊 The Lotus，擔任主唱兼吉他手。那時他不愛唱抒情歌，反而偏愛披頭士的強節(jié)奏曲目，經(jīng)常對著鏡子練邊彈邊唱時的氣息穩(wěn)定，連吉他撥片的力度都要反復調(diào)整，就為了唱歌不被樂器聲蓋過。

70年代正式踏入歌壇后，他不僅是歌手，還是幕后推手，曾為徐小鳳、譚詠麟寫歌，獨特的爆破音嗓音讓他在華語樂壇獨樹一幟。音樂評論家曾說，他的聲音像一把剛磨好的刀，既能劃破喧囂，又不會傷了旋律的溫度。

葉蒨文的音樂之路始于一個偶然機會。1980年，她在臺灣陪朋友試音被唱片公司看中，以國語歌《春天的浮雕》出道，后來因與林子祥合作電影《愛神一號》，才偶然接觸香港樂壇。初到香港時，她面臨的不只是語言障礙，還有風格適配的問題，臺灣樂壇偏抒情，而香港樂壇節(jié)奏更快、風格更多元，她一時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這時林子祥主動伸出援手，除了幫她扣粵語發(fā)音，還帶她去錄音棚感受香港歌的制作節(jié)奏，甚至在自己的演唱會上邀她當嘉賓，讓她在舞臺上找感覺。葉蒨文慢慢找到了把臺灣的細膩和香港的灑脫結(jié)合起來的方式，成了樂壇里獨一份的葉式風格。

1992年，葉蒨文在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頒獎禮上，當著全場觀眾說：“沒有阿 Lam，就沒有今天的我。” 這番話讓兩人的關(guān)系浮出水面，四年后，他們在加拿大登記結(jié)婚。

婚后的他們，沒把愛情當避風港，反而成了彼此的音樂搭檔。林子祥寫歌時，會問葉蒨文這段旋律夠不夠靈動、能不能跳著唱；葉蒨文選歌時，也會參考林子祥氣息控制的建議，甚至兩人在家做飯時，都會隨口哼一段旋律，互相提意見。這種藝術(shù)上的默契，讓他們的音樂之路走得更穩(wěn)，也讓愛情多了層懂你的底色。

葉蒨文堅持每天練瑜伽，不是為了塑形，而是為了舞臺上的動作不僵硬，比如唱《瀟灑走一回》時要轉(zhuǎn)圈，她會特意練轉(zhuǎn)圈后立刻穩(wěn)住氣息的動作，確保轉(zhuǎn)完圈唱 “天地悠悠” 時，聲音不抖。聲樂訓練上，她會邊跳邊唱，模擬舞臺場景，甚至把舞步錄下來反復看，調(diào)整動作幅度和呼吸的配合。

2022年《聲生不息》節(jié)目中，61歲的她唱《情人知己》，完成轉(zhuǎn)圈后接高音的動作時，年輕歌手單依純?nèi)滩蛔◇@嘆太穩(wěn)了，而葉蒨文只是笑著說，多練幾次就好了。

他們常說，老歌不是放在博物館里的展品，是要唱給現(xiàn)在的人聽的，沒人聽了，才是真的老了。

從 1980 年代的各自摸索，到如今紅磡體育館里的白頭到老演唱會，林子祥與葉蒨文沒把傳奇掛在嘴邊，只是把音樂里的默契變成了生活里的尋常。

他們的不老鐵肺，不是靠天賦異稟，而是把舞臺需要變成了日常習慣。78歲還能唱《數(shù)字人生》，是因為每天30分鐘的呼吸訓練；64歲還能邊跳邊唱，是因為反復打磨的瑜伽與聲樂配合。

他們用一輩子的舞臺實踐，給了“瀟灑走一回”另一種注解，不是隨波逐流的輕松，而是把一件事做到極致的篤定?；蛟S，這就是他們能在舞臺上站這么久的原因：不是為了成為傳奇，只是想把每一首歌，都認真唱給愿意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