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我已踩著沾露的石階往山上去。每年重陽總要來爬這座城郊的山，不為尋親探友，只為赴一場與秋日的約定——看山頂?shù)娘L如何吹開云海，看漫山草木如何把秋意釀得醇厚。

山腳的梧桐葉剛染了淺黃，葉脈間還留著幾分夏末的綠意，像舍不得與暖日徹底告別。越往上走，秋意便愈發(fā)濃烈。石階旁的野菊開得熱鬧，黃的像揉碎的陽光，白的似落雪的碎片，星星點點綴在草叢里，風一吹，細碎的花瓣就落在鞋尖，帶著清淺的香氣。行至半山腰，忽見一片楓樹林，楓葉紅得像燃著的火，不是那種刺眼的艷，而是經了霜打后的沉郁，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石階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走在其中，竟像踏過了滿地的碎霞。

歇腳時遇到位挑著竹筐的老人，筐沿搭著塊藍布，里面裝著剛采的野山楂與山棗。他見我盯著筐里的果子看，便放下?lián)?，笑著遞來一顆紅透的山楂：“嘗嘗，這是山里的物件，經了昨夜的霜，甜里帶點酸，最是解乏?！蔽医舆^來擦了擦，咬下一口，酸甜的汁水瞬間在舌尖散開，帶著山野的清冽。老人又說：“重陽登高，圖的就是這份自在。你看這山，春天綠得淺，夏天綠得濃，到了秋天，才肯把所有顏色都亮出來——紅的楓、黃的楊、白的菊，多實在，不藏著掖著?！闭f罷，他挑起竹筐繼續(xù)往上走，竹扁擔壓出輕微的聲響，野果的香氣隨著腳步散開，倒讓這寂靜的山路多了幾分煙火氣。

終于爬到山頂時，霧已散盡，日頭懸在半空，把光芒灑向整片山野。極目遠眺，遠處的稻田翻著金浪，稻穗沉甸甸地垂著，像是在向土地鞠躬；河流像條銀帶繞著村莊，水面映著藍天，連岸邊的蘆葦都染成了淺黃；平日里熟悉的城市樓宇，此刻縮成了眼底的微小輪廓，少了喧囂，多了幾分柔和。風從山巔吹來，帶著草木的清冽與泥土的濕潤，拂過臉頰時，竟讓人忘了登山的疲憊。我找了塊平整的青石坐下，看著云在天邊慢慢飄移，時而聚成棉絮，時而散作輕紗；看著陽光把山腳下的樹林染成深淺不一的黃，每一片葉子都閃著光。忽然明白，重陽登高的意義，從不是征服一座山，而是讓自己站在更高處，看清秋的遼闊——看清一片葉如何帶著眷戀落下，看清一朵云如何無牽無掛地游走，看清時光如何在草木間留下溫柔的痕跡。

下山時，夕陽已西斜，把天邊染成了橘紅色。石階上的露水早已曬干，踩上去帶著暖意，楓葉在暮色里紅得更艷，像要把最后一點光都吸進葉脈里。路過半山腰的楓樹林，又遇見那位挑筐的老人，他正坐在樹下抽煙，筐里的野果少了大半，藍布上沾著些草屑。見我走來，他笑著招手：“下山啦？明年重陽再來，這山的秋，一年一個模樣，總看不夠。”我點頭應著，繼續(xù)往山下走。風里依舊帶著野菊與野果的香氣，身后的山漸漸隱在暮色里，可山頂?shù)娘L景、老人的話語，卻像被秋日的風刻在了心里。

原來重陽登高，登的從來不是山，是與秋日的坦誠相對——看它如何把熱烈藏進紅葉，如何把醇厚釀進風里，如何在歲月的更迭里，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節(jié)奏，不慌不忙地把季節(jié)的故事講完。就像這山，年年歲歲，都在重陽時節(jié)等著來人，用一場遼闊的秋景，告訴我們：慢下來，站高些，才能看見時光最本真的模樣，才能讀懂秋天藏在深處的溫柔與力量。

作者簡介：

周俊杰，男，四川廣漢人，湖南省網絡作家協(xié)會會員，長沙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參花》《當代青年》《今日中學生》《散文詩世界》《中國勞動保障報》《中國政府采購報》《中國應急管理報》《中國平煤神馬報》《華商報》《廣西廣播電視報》《山東商報》《勞動午報》《蘭州晚報》《荊州日報》《大江晚報》《亳州晚報·利辛周刊》《河源日報》《淮南日報》《楚天聲屏報》《賀州日報》《九龍報》《巴南日報》《廣饒大眾報》等刊物，多篇稿件被中國勞動保障網、中國政府采購網、四川經濟網、四川新聞網、四川先鋒網、湖南紅網、瀟湘晨報網等采用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