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里的時光

作者：王軍旗

六月底的一天，我應大姐的邀請去她家照顧下養(yǎng)了多年的藏獒犬，電視柜上放著外甥女放大彩色的畢業(yè)照，還有學校發(fā)的各種紀念品，同學們的互贈冊子及一些小玩意，拿過畢業(yè)照不由得我想起自己的那個畢業(yè)季。

77年的6月底，群力中學的二班教室里亂成一鍋粥，有一班的同學也有三班的聚在一起，大家都在與自己相好的同學互相贈送紀念品，而窗外白楊樹上的蟬鳴，與喜鵲的嘰嘰喳喳混合成一片...

瓜坡群力中學 劉煥民攝

我坐在班級的最后一排座位上，望著課桌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早上操場上的大喇叭宣布今年的畢業(yè)生沒有集體照，學校不舉辦畢業(yè)生的活動。明天就是我的最后一節(jié)中學課了，此后同學們將各奔東西。

暑假過后我就轉學去另一個高中讀書了，那個時候的考試那像現(xiàn)在這么嚴格，考場上可以來回走動全是開卷考試，同學間誰會那道題就互相抄錄一遍，有時全班的成績幾乎都是一樣的分數(shù)。而我們群力中學的隔壁瓜坡鎮(zhèn)高中，會被這些一鞭搖的同學們見證自己的高中歷程。

“喂?！币滦浜鋈槐惠p輕扯動。同桌小禾低著頭，馬尾辮在頸后晃出細碎的波紋。她藏在桌下的手遞來藍布包著的物件，指尖觸到我掌心時像受驚的蝶翼般縮回。我解開布包，墨香混著樟腦味漫出來，是本帶鎖的日記簿，扉頁夾著張折疊平整漸新的糖紙，而水果糖早已被小禾咬成了兩瓣，另一瓣她四周看了看就很快的塞進我嘴里。

糖紙它代表著甜蜜，我默默地在桌子底下正想把日記簿打開，小禾趕緊用她的小手按住，嬌羞的神情望著四周，低頭蚊子樣小聲對我說回去了再看。然后把小巧玲瓏的鑰匙往我口袋里一塞就跑出了教室。

我摸出貼身口袋里的個人照片，那是去年春游時大哥拿120海鷗牌照相機拍的全身照。照片邊角已經(jīng)起毛，它卻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紀念品。然后用筆在背面寫下：送給我的好同學小禾留念，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王軍旗三個字及年、月、日。

我拿過小禾的書包，翻出文具盒拿著我最后的一個鋼筆尖，給她的鋼筆換上在紙上輕輕的劃幾下，然后連著照片一起裝進她的書包，等小禾從外面不知什么時候回來時，我指了指她的書包笑著嘟了嘟嘴，只見她耳尖漫上層晚霞的顏色，臉蛋紅霞般一片片地嬌羞輕柔好看。

晚上到家迫不及待的打開小禾的小包裹，發(fā)現(xiàn)是個裝飾的很漂亮的筆記簿，筆記簿真的很漂亮還有毛主席的圖案，像是她爸爸參加街道辦那次座談會，鎮(zhèn)政府領導們給他發(fā)的紀念品，和一支黑桿白帽的英雄牌鋼筆，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買這么貴的筆。墨綠色的筆桿仿佛還帶著她的體溫，筆桿內側頂部好像是用針尖刻著極小的“禾”字，像一粒被露水打濕的稻種。第二天我空著手走進教室，走廊外飄來淡淡的玫瑰花香。今天過后我們就徹徹底底的告別了。值日生正在黑板上寫畢業(yè)后感言語，粉筆灰紛紛揚揚落在黑板報下，我們班同學們交換的紀念品桌子上，像一場提前降臨的雪花。

如今那支老鋼筆依然躺在我的書柜深處，每次旋開筆帽，仿佛還能聞到那年、那月、那個夏天混合著墨水與玫瑰花的味道。而夾在日記本里的糖紙，永遠定格著八十年代水果硬糖的甜。

群力中學教室 劉煥民攝

以后的歲月中我經(jīng)歷過很多人與事，小禾送我的那支英雄牌鋼筆我也沒舍得用，不管到哪都帶著那個筆記簿，也會每次打開寫東西的時候，看著首頁那略顯歪扭的鋼筆字，想象著小禾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