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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甚哉作者之難言也!非有天從睿哲之資,則不能作,非有天地未闡闡秘,則不必作。 創(chuàng)作者的難以言說是多么深重??!如果沒有上天賦予的聰明睿智的資質(zhì),就不能進行創(chuàng)作;如果沒有揭示天地間尚未闡明的奧秘,就不必進行創(chuàng)作。 墳記曰:作者之謂圣,詎不信歟? 《三墳》等古籍記載說:“能進行創(chuàng)作的人可稱為圣人”,難道這話不可信嗎? 即如詩,詩一道,令之作者六伙矣。 就拿詩歌來說,詩歌這一領(lǐng)域,如今的創(chuàng)作者已為數(shù)眾多。 試問其??作有加拄昔人人作者乎? 試問現(xiàn)在這些人的作品有超過過去那些作者的嗎? 昔人云:漢、魏以下無文章,祇有添字換字王法。 前人說:漢、魏以后沒有好文章,只有添字換字的方法。 夫添字換字,已非自家性情,乃相龍之久,而添換者又不知幾經(jīng)添換,以至于夸,竟無可添換矣,尚得謂之作乎? 添字換字,已經(jīng)不是表達自己的性情了,經(jīng)過了長期的模仿,添換的人又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次添換,以至于變得浮夸,最終竟然到了無可添換的地步,這樣還能稱作創(chuàng)作嗎? 不淂謂謂作即可以不作。 不能稱之為創(chuàng)作的話,就可以不創(chuàng)作了。 何也? 為什么呢? 蓋待本乎情而背乎境。 大概是因為創(chuàng)作應(yīng)當以情感為本源,但卻背離了當下的情境。 自有天地來,月露夙云,山川名物,境猶是也,而人同此心,上同法理情六主是也。 自從有天地以來,月亮、露水、早云,山川、著名的事物,環(huán)境還是那樣,而人心皆同此理,向上則共通法理情這六種根本。 李、唐以詩取士,數(shù)百年中,窮變援磧,搜括影肖汨肖未盡之情情境乎。 唐朝以詩取士,數(shù)百年間,窮盡各種變化,援引經(jīng)典,搜求描繪那些尚未完全表現(xiàn)出來的情感和情境啊。 歷趙、宋迄于有明,名人莗出,拯乎一身氣所閱歷,一心之所結(jié)搆,境對情生,未嘗留遺毫發(fā),以待后人々添換。 歷經(jīng)趙宋到明朝,名人輩出,各自抒發(fā)自己的經(jīng)歷感悟,凝聚內(nèi)心的構(gòu)思,面對不同的情境生發(fā)相應(yīng)的情感,沒有留下絲毫可以供后人添字換字的余地。 而后之人言人殊,取昔人人句生吞法剝者無論已。 而后世的人說法各不相同,那些生吞活剝前人詩句的人就更不必說了。 即間有另辟徑道,自為機軸,成一家言者,然不過如烹飪?nèi)?,物料備具,胾調(diào)月宜,六是佳思,而究々能出昔人之范圍也耶? 即使偶爾有另辟蹊徑、自成體系、形成一家之言的人,然而也不過像烹飪一樣,各種食材都已具備,刀工火候合宜,實屬妙思,但終究能超出古人的范圍嗎? 維作者之圣,古肖其語,不可謂今喜其人,然而映也天挺,必非尋常,所以萬一也。 只有圣明的作者,古人與他們的言語相似,不可說現(xiàn)在才喜歡這樣的人,然而這樣的人天賦異稟,必定非同尋常,所以是萬里挑一的啊。 余十齡即解作詩,句讀々皎,猶土誦杜詩。先人以妨舉子業(yè),切戒止入既??褐,見家只莗,時有以詠,不覺技唐集十數(shù)年,線至千首。 我十歲就懂得作詩,詩句的停頓十分清晰,還會背誦杜甫的詩。先人認為作詩會妨礙科舉學業(yè),嚴厲告誡制止我;等我成年后,見到家中詩集,時常有所吟詠,不知不覺鉆研唐詩集十數(shù)年,詩作積累到了上千首。 同人謬為許可,勸其災(zāi)棗。 朋友們錯誤地給予認可,勸我把這些詩作刊印出來。 偶一撿閱兄弟古,顧大哽曰:法法一道,真難言矣。 偶然一次翻閱兄弟們的舊作,(我)十分感慨地說:作詩這門技藝,真的難以言說啊。 佶倔磬牙,墳為脫異,則失之杜撰;步趨繩墨,稍見清新,又失失勒眾。 文字拗口難讀,刻意追求新奇獨特,就會陷入胡編亂造的誤區(qū);嚴格遵循規(guī)矩,稍有清新之感,又會落入陳詞濫調(diào)的陷阱。 一開口,一舉芛,皆昔人所已專者,尚忍言詩哉? 一開口說話,一落筆創(chuàng)作,都是前人已經(jīng)擅長的,還能談作詩嗎? 邇年來改厭棄此道,絕口不引,然未免有情,而境亦時十觸薩與。 近年來轉(zhuǎn)而厭棄詩歌創(chuàng)作,絕口不再提及,但心中仍不免有情感牽動,而外界的境遇也時常觸發(fā)思緒。 其添換成章,仍蹈窠臼,不若用其全句,寫我性情,投是興興形至,輒集杜句,先后共淂名體法水干首。 若添字換字來寫成篇章,仍然會落入舊有的套路,不如直接使用原句,來抒發(fā)我的性情,待到興致來了、靈感涌現(xiàn)時,就集取詩句,先后共得到合乎詩體法度的詩作若干首。 初以無甚難事,乃拈一題,彈精渴宣為為。 起初以為沒有什么難的事,于是選取一個題目,殫精竭慮地進行創(chuàng)作。 有得句而意義不唇者,有中相連而首尾不叔貫者,有趙結(jié)合拍而同韻失粘,或出一篇者,竟日不能成一首。 有時候好不容易想出幾句詩,但意義卻不連貫;有時中間部分連接起來,但首尾卻不貫通;有時勉強結(jié)合節(jié)拍,但同韻卻失粘,有時勉強湊出一篇,結(jié)果一整天都寫不成一首完整的詩。 難則難矣,而杜拱勦環(huán)之病,引知免矣。 作詩雖然難,但抄襲拼湊杜甫詩句的毛病,也就知道可以避免了。 豆其中不纟牽合假杽而少忌譚,要皆昔人人詩于我無典也,人耆以漠魏以下之說也。 其中不牽強附會、矯揉造作而且很少顧忌避諱,關(guān)鍵是前人的詩對我來說沒有不合適的典故,人們常以漢魏以下的說法來評判。 我可已作云乎哉! 我還能說自己有所創(chuàng)作嗎! 康熙己巳春王三月,敏州萬音書于懶園々天放閣。 康熙己巳年春三月,敏州萬音寫于懶園的天放閣。 序 詩可集乎?代殊風氣,人異性情。三唐之盛,蘊為李、杜,而風氣一振。 詩可以集句創(chuàng)作嗎?時代不同,風氣就不同,人不同,性情也不同。初唐、盛唐、晚唐的興盛,孕育出了李白、杜甫,從而使詩壇風氣為之一振。 杜以律勝,李以才勝,其相贈答詩,一曰年來作詩苦,一曰重與細論交。 杜甫以律詩取勝,李白以才情取勝,他們相互贈答的詩,一首說“年來作詩苦”,一首說“重與細論交”。 即二子性情,亦微有別也。 就是這兩位詩人的性情,也略微有所不同。 小生淺識,妄謂互涉譏評,不啻囈語耳。 我見識淺薄,卻狂妄地認為(李杜)相互譏諷評論,這簡直和說夢話一樣。 吾友敏州先生,蕓閣香名,梧垣勁節(jié),薄海內(nèi)外,奉為楷模,出其緒余,播為聲詩,挺太白之才,嚴子美之律。 我的朋友敏州先生,在文壇享有美好的名聲,有如同梧桐樹般剛直的節(jié)操,海內(nèi)外的人都把他奉為楷模,他拿出自己的學識余緒,創(chuàng)作成詩歌,展現(xiàn)出李白的才華,遵循杜甫嚴謹?shù)母衤伞?/p> 比來復(fù)工集句,自成一家。 近來又重新致力于創(chuàng)作集句詩,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 集杜詩己行世,今又集李詩若干篇,借古人性情,用攄己意,挽斯世風氣,直接唐音。 集杜甫詩句而成的詩已經(jīng)流傳于世,現(xiàn)在又集李白詩句成若干篇,借古人的性情,抒發(fā)自己的心意,挽救當世的風氣,直接繼承唐代詩歌的傳統(tǒng)。 如剖璞必藉玉人施磨礱而后潤;范金必待良冶加錘煉而始精。 就像剖開璞玉必須依靠玉匠進行打磨之后才能變得溫潤;熔鑄金屬必須等待優(yōu)秀的冶煉工匠加以錘煉之后才能變得精良。 解?;?,物我兩忘,觀止矣。 如同庖丁解牛、莊周化蝶一樣,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真是達到了最高境界啊。 先生既奪太白之長,而長于太白者更不耑于此。 先生既已汲取了李白的長處,而其勝過李白之處更不止于此。 太白被召金鑾,備極榮遇,清平三調(diào),無當于頌百諷一之??,先生則敷陳奏議,咸有裨于君德政本焉。 李白被召入金鑾殿,受到極高的榮耀禮遇,其《清平調(diào)》三章,卻未符百篇頌揚中蘊含一篇規(guī)諫的勸誡之旨;而先生則陳述奏議,都對君主的德行和國家的根本政務(wù)有益處。 太白之文,惟春夜宴桃李園、送人隱仙城山、尋桃花源及郎官湖、九子山諸序耳,其書惟乘興踏月入酒家、月下、臥醒樓、虛月白三帖,此外不槪見。 李白的文章,只有《春夜宴桃李園序》《送人隱仙城山序》《尋桃花源序》以及《郎官湖序》《九子山序》等幾篇罷了,他的書札只有《乘興踏月入酒家帖》《月下帖》《臥醒樓帖》《虛月白帖》等幾篇,除此之外就很難一概見到了。 先生則歐瀾蘇潮,溯源班、馬,顏筋柳骨,伐髓鐘、王,雖伯玉千軸,長源萬簽,逸少九萬箋,無以逾是,其視謫仙人又何如也。 先生的文章氣勢如同歐陽修、蘇軾的文瀾和文潮一般,追溯其根源可到班固和司馬遷;書法具有顏真卿的筋力和柳公權(quán)的骨力,深入探究其精髓可追及鐘繇和王羲之。即使是陳子昂的千軸著作、李泌的萬簽藏書、王羲之的九萬箋書法,也無法超越先生,若將先生與謫仙李白相較,又當如何評價呢? 太白詩本于騷,海懷霞想,寄托游仙,以極其香草神巫之變。 李白的詩源于《離騷》,有著如大海般的胸懷、云霞般的遐想,借助游仙題材來寄托情懷,將香草、神巫等意象的變化發(fā)揮到極致。 先生章聯(lián)句貫,運用一心,約奇就平,斂華歸實,悉底于忠孝節(jié)義而后止,孰謂非太白功臣哉? 先生將詩文的章句連貫起來,全憑一心巧妙運用,化奇崛為平易,收斂華彩歸于質(zhì)樸,一切都歸結(jié)到忠孝節(jié)義才停止,誰說他不是李白的功臣呢? 仆寢跡菰蘆中四十年,無戶外之屨,舉世詫哂,比于爰居。 我在茭白蘆葦叢中隱居了四十年,足不出戶不與外人來往,全天下的人都對我感到詫異并譏笑我,把我比作爰居(海鳥)。 先生獨排眾議,相訂平生,且屬綴一言于簡末,聞之者皆啞然曰:車公凝重高簡,不妄交游,名公巨卿,皆愿附三都以不朽,奚取乎菰蘆中人為哉? 只有先生排除眾人的議論,與我結(jié)下一生的情誼,并且囑托我在文集末尾寫一篇文章,聽到這件事的人都啞然失笑說:車公為人穩(wěn)重、高尚簡約,不隨便與人交往,那些名公巨卿都希望能附在他的文章后得以不朽,為什么要選取我這樣隱居在水澤中的人呢? 昔任華寄太白詩云:但訪任華有人識。 從前任華寄給李白的詩中說:'只要詢問任華,就會有人認識他?!?/p> 仆之不為人識也久矣。 我長久以來不被人所了解。 康熙甲戌閏夏,龍眠同館弟何采拜題。 康熙甲戌年閏夏,龍眠同館弟何采拜題。 序 作詩易乎?集詩易乎?則必曰集詩易。余謂作詩如畫工隨意布局,縱橫點染,從心所造,皆可入妙。 作詩容易嗎?集詩容易嗎?那么一定會說集詩容易。我認為作詩就像畫工隨意安排畫面布局,自由揮灑點染描繪,隨心創(chuàng)作,都能夠達到精妙的境界。 集詩則偶拈一題,尋章摘句,非有化工之筆,不能融洽貫串,情景畢肖。 集詩則是偶然選取一個題目,搜尋、摘取現(xiàn)成的詩文詞句,若沒有神妙的文筆,就無法將各部分融合貫通,使情景描繪得逼真。 至集一人之詩,句少韻窄,尤難之難者也。 至于匯集一個人的詩作,詩句數(shù)量少且用韻范圍狹窄,更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了。 余同門敏州先生,素抱奇質(zhì),文章經(jīng)濟,海內(nèi)艷稱之,不復(fù)贅。 我的同門敏州先生,向來懷有非凡的資質(zhì),他的文學才華和經(jīng)世濟民的才能,受到天下人的稱揚,我就不再贅述了。 憶曩日與伯仲氏攻怗括,眠食都廢,既臨池學書,寒暑兩忘。 回憶過去和兄弟們一起攻習帖括之學,連睡覺和吃飯都顧不上,后來又臨池學書,連寒冬酷暑都忘記了。 年來園居休暇,復(fù)肆力于詩,風格不減盛唐。 近年來在園居生活中閑暇無事,又全力投入到詩歌創(chuàng)作中,詩歌風格不減盛唐時期。 已而投筆曰:今人一字一句,即百思而出,實皆古人之唾余,未免勦襲雷同之病。 不久后,他放下筆說:現(xiàn)在的人即使是絞盡腦汁寫出的一字一句,實際上都是古人說過的東西,難免有抄襲雷同的毛病。 于是摘古人成句,出自己新裁,先集杜,再集李,或即事屬詞,或因人贈答,或托物感興,搜其傳神肖影之句,以搆珠連璧合之章,正如龍之點睛,欲挾風雨以飛去;花之釀蜜,不覺臭味之俱融。 于是摘取古人的成句,融入自己的新穎構(gòu)思,先匯集杜甫的詩句,再匯集李白的詩句,有時就著眼前事物創(chuàng)作詩文,有時因為與人交往進行贈答,有時托物抒發(fā)感慨,搜尋那些能夠傳神寫照的句子,來構(gòu)建珠聯(lián)璧合的篇章,恰似畫龍點睛,欲攜風雨騰空而去;又如鮮花釀蜜,不知不覺中香味都融合在一起了。 一有不得,則如行斷山,如理亂絲,如揉沙成團,抑郁倉皇,無異曩日之廢眠食、忘寒暑焉。 一旦有集不成的情況,就如同在斷山中行走,如同整理雜亂的絲線,如同把沙子揉成一團,心情抑郁、神色慌張,和往日廢寢忘食、忘記寒暑的狀態(tài)沒有什么不同。 深心苦思,積日累年。唯余辱管鮑知,知之最悉。其集杜詩,早付剞劂,人爭膾炙之。 深入思考,辛苦鉆研,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只有我承蒙先生像管仲和鮑叔牙對待朋友那樣的相知,對先生了解得最為詳盡。他的《集杜詩》,早就付梓出版,人們爭相傳閱欣賞。 茲集李詩,將并出以問世。 現(xiàn)在這本集李白詩句而成的詩集,即將和之前集杜甫詩句的詩集一起出版問世。 余受讀數(shù)過,無縫天衣,與古為化,竟莫辨其為李、為杜、為車也,真化工手哉! 我將這些詩作讀過幾遍,覺得它們像無縫的天衣,與古人的詩風融為一體,竟然難以分辨哪些是李白的詩句、哪些是杜甫的詩句、哪些是先生自己創(chuàng)作的了,先生真是有造化之功的高手??! 讀是詩者,但嘆其神妙不可方物如此,庸詎知得于眠食都廢,寒暑兩忘之后乎? 讀這部詩集的人,只感嘆它們的神妙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又怎會知道這是在廢寢忘食、忘記寒暑之后才得到的成果呢? 余嘗戲之曰:君何自苦難乃爾? 我曾經(jīng)開玩笑地對他說:“您為什么要這樣自討苦吃呢?” 豈不聞昔人云:人生宜行樂,安能勞精苦形,以博身后之名哉? 難道沒聽說古人說過:人生應(yīng)當及時行樂,怎么能耗費精神、勞苦身體,來博取死后的名聲呢? 先生曰:吾興至輒拈句成篇,難易工拙不計,聊免勦襲雷同之病耳。 先生說:我興致來了就隨手選取詩句寫成篇章,不考慮難易和優(yōu)劣,只是為了避免抄襲雷同的毛病罷了。 若以博身后名,則吾豈敢。 如果說為了博取身后的名聲,那我怎么敢呢。 因一笑而序之。 于是笑著為他的詩集作了這篇序。 康熙甲戌清和月既望,內(nèi)江門年弟吳嵩拜題。 康熙甲戌年四月十六日,內(nèi)江門年弟吳嵩拜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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