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子墨 人們總是珍惜未得到的,總會說人生需要詩與遠(yuǎn)方,其實,生活的詩情畫意就在心里,看你是否能夠讓自己活出一點詩意。 譬如說,此刻,我正坐在一張舊書桌前,窗外是尋常的街市喧囂聲,隱隱約約,像隔著一層迷離的水霧。 而我的案頭攤著一本讀到一半的書,旁邊是一杯早已涼透的茶。 這光景,實在是平淡得有些乏味了,似乎與“詩”這個字,隔著千山萬水。 然而,就在我無意間抬眼的一剎那,目光落在那一杯涼茶上,茶杯透明。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照進(jìn)來,不偏不倚,正投在玻璃杯的沿上,發(fā)射出詩意的片段。 那光,經(jīng)過清亮茶湯的折射,竟在攤開的書頁上,投下了一小片顫巍巍的光影。 光影里,有茶湯的淡琥珀色,有杯壁彎曲的紋路,還在極細(xì)微地晃動,像一只沉睡的蝶兒微微起伏的翅膀。 就這么一小片光,靜靜地泊在鉛字之間,卻仿佛一下子讓整個沉寂的房間都活了過來。 我忽然便不忍去動那杯子了,生怕驚擾了這只偶然棲息的“光之蝶”。 心中無端地便浮起一句舊詩來,是晚唐羅隱的句子:“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p> 這眼前的景致,不正是這般么?它不請自來,也無法強(qiáng)留,你看見了,心里便是滿滿的、靜靜的歡喜;你若忙于俗務(wù),錯過了,它也便悄無聲息地散了,不會怨你半分。 這須臾的、看似無用的美,不正是詩么? 它不在遠(yuǎn)方的高山大川,卻就在這杯盞之間,在這尋常的一刻,我心里的那點閑情,被輕輕觸動,也被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 這般體驗,想來許多人都是有的。只是我們總被一個念頭騙了,以為詩定要配上些不凡的景致才好。 仿佛必得是“落霞與孤鶩齊飛”,才是王勃的詩;必得是“大漠孤煙直”,才是王維的詩。 卻忘了,杜甫在顛沛流離中,看見“圓荷浮小葉,細(xì)麥落輕花”,那困頓的心里,也照樣能生出纖細(xì)而溫柔的詩意來。 那荷與麥,是何等尋常的農(nóng)家景物,入了詩人的眼,進(jìn)了詩人的心,便成了永恒的篇章。 詩,說到底,是一種觀看世界的方式,是一種心境的映照。 心里若沒有詩,縱然走遍天涯,看盡奇景,也不過是個匆忙的過客,拍下幾張照片,帶走的只是一身風(fēng)塵。 心里若有詩,即便足不出戶,也能從一方天井里看出云霞的變幻,從一聲鳥鳴里聽出山林的幽靜。 它像是給眼睛戴上的一副特別的鏡片,能從那混沌的、瑣碎的日常里,分辨出光與影的韻律,捕捉到情與景的交融。 我又想起前幾日一個微雨的日子。我撐著一柄黑色的舊傘,走在小城濕漉漉的青磚小路上。 兩旁的行道樹,葉子被雨水洗得綠意盎然,油亮亮的。 這司空見慣的風(fēng)景,其實并沒什么特別。 可當(dāng)我走到巷子拐角,看見一戶人家的矮墻上,探出一蓬不知名的藤蔓,那心形的葉子層層疊疊地掛著,每一片葉尖都懸著一顆晶瑩的雨珠。 雨越來越細(xì)密,風(fēng)一過,那些雨珠便簌簌地落下來,在墻根的積水洼里,點出無數(shù)個細(xì)小的圓圈,一圈套著一圈,生滅不定。 我竟站在那里,看了許久。那雨珠墜落的姿態(tài),那水圈漾開的紋路,有一種說不出的、從容的節(jié)奏。 仿佛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它不像音樂,卻比音樂更靜;它不像舞蹈,卻比舞蹈更柔。 那一刻,周遭車馬的喧囂都遠(yuǎn)去了,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這面濕漉漉的墻,和這一蓬滴著珍珠的綠意。 這難道不是詩么?它沒有題目,沒有平仄,卻比許多印在紙上的詩,更讓我心動。 于是我便有些明白了。我們風(fēng)塵仆仆地去尋找遠(yuǎn)方,或許并非是遠(yuǎn)方真有那么多詩,而是想借地理的疏遠(yuǎn),來暫時拋開內(nèi)心的負(fù)累,好讓那顆被俗務(wù)纏裹的心,能重新變得敏感、空靈,能重新去感受、去發(fā)現(xiàn)。 真正的詩,其實從未遠(yuǎn)離,它一直就棲居在我們心里。 它是一份閑適,一種專注,是在平凡中看出不平凡的眼光,是在剎那間握住永恒的情懷。 若是能夠讓自己安靜下來,去感悟人生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遠(yuǎn)方或許有更壯麗的詩篇,但心里的詩,卻最貼心,最長久。 它像一盞燈,無須跋涉萬里去借火,它的光,就來自你自己,在你心里,一直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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