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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蘇那 1 “阿元……你現(xiàn)在方便嗎?”林風打來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卻還是點頭說方便,我們是小學同窗,友誼已經(jīng)跨越了二十多年。 “我在你家門口,給我開一下門?!绷诛L的聲音聽起來氣喘吁吁的,我嚇了一大跳,他一直在B市,距離我家差不多要坐十小時左右的火車,他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來找過我了。大半夜的突然說在我家門口……這—— 我猶豫著在貓眼中看了一眼,林風果然站在門外,焦灼地搓著雙手,不住在原地打轉(zhuǎn)。我瞄了一眼墻上的鐘,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 我打開門給了林風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擁抱,把他迎進了屋。 他說了句打擾了,便警惕地盯著我客廳的窗簾,突然就貓著腰沖過去“嘩啦”兩聲把窗簾拉上了,這才滿頭大汗地坐在沙發(fā)上望著我咧嘴笑。 阿元和我印象中那個強壯結(jié)實的男人完全不一樣了,他雙眼通紅,骨瘦如柴,整個人一點精神都沒有,卻會在某個瞬間突然用亢奮的眼神盯著我。 我給他倒了一杯熱茶,問他打算在A市玩多久。 他說:“可能要打擾你幾天了,阿元?!彼踔鵁岵?,一臉憂愁。 我戲謔道:“你是犯法了還是借高利貸了?” 他搖頭,苦笑道:“我才不會去干那些事兒呢!” 我丟了塊空調(diào)毯給他:“你知道我屋子小,可能要委屈你睡沙發(fā)了。” 他點點頭:“如果方便的話我在你這兒住一些時日,房租伙食費什么的照算?!?/span> 我輕擊了他一拳:“說這些就見外了啊?!?/span>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正準備回臥室睡覺,他突然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望著我,說:“阿元,任何人找你都不要說我在你這里?!?/span> 我覺得不對勁,追問道:“林風,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看你憔悴成這樣,有什么困難你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幫你。” 他痛苦地抱著額頭,欲言又止地掙扎了一會兒:“算了……說了也沒用?!?/span> 我的微笑緩緩凝固在了臉上,他大概真的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煩。 2 第二天,我打開臥室門時,他依舊保持著昨晚的姿勢警惕地盯著窗外。 窗簾有些透光,我不知道他昨晚到底睡沒睡,也不敢拉開窗簾,只得任由他這樣枯坐著。 我拿了些零錢出門買早餐,卻在小區(qū)外看到了一個大美女!她坐在路邊的椅子上,漂亮得一塌糊涂。細細看,她的五官有些混血,肌膚雪白,頭發(fā)烏黑,穿著連衣裙,見我望著她,微微一笑,害羞地低下了頭。 我心中一喜,我們附近什么時候搬來了這么個大美人? 后來,我便經(jīng)常在附近遇到她。逛超市會遇上,在街上閑逛也會遇上,連黃昏時候的跑步都會撞見她……這不是緣分是什么?也許我光棍的日子要到頭了! 這天,我正盤算著怎么和她搭訕,她已經(jīng)跑過來,紅光滿面地沖我笑:“嗨,這么巧,你也喜歡跑步嗎?”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美得會發(fā)光的人,我傻傻地點了點頭,她已經(jīng)越過我,跑遠了。 我吹著口哨,一臉風騷地打開門,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客廳里的空調(diào)溫度太低,激得我打了個寒顫。林風裹著毯子,還是那個老姿勢窩在沙發(fā)中,凹陷的眼窩苦大仇深地望著我,雙眼血絲滿布,像不能見光的蝙蝠。 我偷偷觀察過他,這幾天夜里他壓根沒有睡覺,經(jīng)常盯著手機像盯著一個炸彈。其實他的手機早就沒電自動關機了。也從來不拉開窗簾,甚至問我家里有沒有那種不透光的厚窗簾。他完全吃不下飯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偶爾喝點水維持著生命。 我想帶他去看醫(yī)生,他一聽要出門,立刻拼命擺手拒絕,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阿元,你有沒有遇到什么人?”他用力抽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最后圍著我,小狗一樣嗅了一大圈。 我躲開他:“拜托,我就算在休假,每天出門都會遇到很多人!” “特別的?讓你眼前一亮,覺得在人群中會閃閃發(fā)光的那種大美女呢?!”他又問。 我猶豫了片刻,否認了:“沒有。” 他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好。” 我追問:“到底怎么回事?” 他嘆了一口氣:“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我有些生氣了:“你在我這兒每天烏龜一樣縮著,卻什么都不告訴我,你還把不把我當兄弟了?!不管你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好歹有一點知情權吧!” 他咬咬牙,紅著眼瞪著我:“知道太多對你沒任何好處!” 我斜睨了他一眼:“我壓根沒想從你這里撈到什么好處?!?/span> 他暴躁地跺跺腳:“給我一支煙?!?/span> 我打開煙盒,晃出一根,遞到他面前,又點燃了打火機湊到他嘴邊。 他深吸了一口氣,吐了個長長的煙圈,一臉認真地盯著我,嘴角揚著冷笑:“阿元,我可能要死了……” 我手中的茶杯,哐當一聲摔碎了。 3 林風是驢友,靠著給旅游雜志撰文為生,經(jīng)常去各種地方冒險旅行,他膽大心細身體又好,所以總是喜歡挑人煙稀少的偏僻地方行走。 去年冬天,他和幾個老驢友去了國內(nèi)西南山區(qū)某個未開發(fā)的原始森林,那片森林面積龐大,最深處據(jù)說本地山民也沒進去過。帶路的山民說,每年中元節(jié)他們都會祭祀這片森林,殺兩頭豬,一只羊,祈求山神保佑村寨的平安。他一聽林風他們要進去,加多少錢也不帶路了,只說森林中有食人的兇神,便連滾帶爬地跑掉了。 林風他們自然是不信的,結(jié)果當晚就遇上了暴雨,層巒疊嶂的險惡地勢中,幾人近在咫尺都被沖散,林風一腳踩滑摔下了山崖暈了過去。 他醒過來時,已經(jīng)是三天后,他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簡陋的環(huán)境像是電影中某個原始部落的寨子。 “我睜開的第一眼就見到了她,我以為自己在做夢,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女人……簡直美得讓人目眩神迷。”林風揉了揉眼窩,苦笑道,“當我走出去才真是嚇一大跳,這山寨中每個女人都美得驚心動魄,不是美麗,是美艷!穿著獸皮布衣也無法掩飾她們的美。說來不怕你笑,我就像是豬八戒進了蜘蛛精的老窩,簡直看花了眼。隨便挑一個帶進城里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可是男人們長得都不好看甚至可以說長得有些嚇人,又高又壯,野人似的,說話語氣又沖,經(jīng)??吹剿麄円谎圆缓暇鸵蝗泻舻搅藢Ψ侥樕稀墒谴蠹叶家姽植还值臉幼印R补治夷菚r鬼迷心竅,被美色迷了眼,若我心思縝密些,也不會落得現(xiàn)在的下場?!?/span> “女人們圍著我嘰嘰喳喳,好奇的問著問那,像從來沒有出去過一樣。只有我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人,總是離我遠遠的,沖我笑,卻從來不打擾我。后來我才知道,是她把我從山崖下?lián)旎貋?,又一直悉心照料我,幫我撿回了半條命。”林風眼中流露出復雜的神色,我沒有打斷他,任他繼續(xù)說下去。 “如果那是我此生唯一一次一見鐘情,大概就是她了。我問她叫什么名字,她說她叫阿蘇那。”林風丟掉煙蒂,捂著臉,哈哈大笑起來,“TMD什么阿蘇那,是我自己當時太糊涂,活該我被美色迷惑,把她偷偷帶了出來?!?/span> 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亢奮的笑聲讓我毛骨悚然。 4 阿蘇那對這片森林十分熟悉,很快就帶著林風到了山下的村路,兩人輾轉(zhuǎn)了好幾天,終于回到了B市。 阿蘇那像個稚氣的女童,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甚至是櫥窗里的新衣裳,路邊的各種小吃攤…… 再加上阿蘇那性格柔和,對林風千依百順,他把她帶出去真是各種拉風,朋友們羨慕極了,問他從哪兒拐來了這樣的大美人。林風的虛榮心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他這種自由職業(yè)者,壓根沒什么錢,卻平白無故多了個這樣的女朋友,任誰都是羨慕不已的。 甚至,兩人手挽手走在街上,都有什么廣告公司和號稱星探的人來搭訕。 “后來,我逐漸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我經(jīng)常在家里聞到奇怪的味道,而阿蘇那也逐漸露出了本來的面目。MD!你知道我一回家就聞到一股血腥味是什么心情嗎?一片狼藉的廚房中,那么美麗的一張臉,撕咬著帶血的羊肉……豬肉……鴿子肉……嚇得我差點沒尿褲子!” 我打了個冷顫,像在聽《聊齋》中的鬼故事。 “原來,那個山寨中的人一直有吃生肉的習慣,阿蘇那跟我回來后只是乘我出門的時候偷偷吃,后來實在忍不住,索性也懶得管我了,當著我的面喝下一碗碗的雞血……她討厭吃熟食,討厭油和蔬菜……你說,這還是個人嗎?!民風彪悍也不帶這么玩兒的啊!保不準哪天她餓了,把我整個撕來吃了都不知道!”林風喘了幾口粗氣,干涸的嘴唇已經(jīng)裂口,血從傷口溢出,自己卻毫無知覺。 “我一怒之下,把她的碗砸了,卻不料她竟然和我對打起來,你能想象一個力大無窮的女人把我摁在地上無法動彈嗎?那生猛的模樣像個吃人的母老虎,滿嘴的鮮血,蓬亂的頭發(fā)半遮著她的眼睛……那雙眼,哪里是人的眼睛,分明就是惡魔。我懷疑那一刻,她真的想要殺了我然后把我吃掉。”林風喉嚨中發(fā)出嘎嘎怪笑,“我看著自己傷痕累累,屋里一片狼藉,我覺得日子不能這么過下去了,我必須分手,讓她走!” “哪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他長吁了一口氣,“她竟然楚楚可憐地辯解——你帶我離開的時候,說過要一生一世都要照顧我的?!?/span> 林風模擬著女人的腔調(diào),像著了魔:“阿風,你發(fā)過誓的,在寨口的石像前。我們的命運已經(jīng)結(jié)合在一起了,阿風,你不能拋棄我?!?/span> “那時,我才想起了那詭異的手托日月的三頭六臂石像……我在網(wǎng)上一查,呵呵,你猜是什么?是阿修羅王!”林風的呼吸急促起來,死死拽著我的手,“她根本就不叫阿蘇那,她說的是阿修羅!” 我驚得汗毛都豎了起來,神話中的阿修羅,這也太扯淡了吧。 阿修羅Asura,是傳說中半神半人的大力惡神,易怒好斗,驍勇善戰(zhàn)。男子丑陋,而女子美艷。 “我就知道你不信!我現(xiàn)在才明白古代傳說神話故事都是有依據(jù)的!如果我沒去過那個地方不是親身經(jīng)歷這件事,你打死我我都不會信的!阿元,你知道我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天不怕地不怕才敢到處行走。結(jié)果,常走河邊必濕腳,還是讓我撞上了!” 林風的手拽得我生疼,指甲快要掐入我的肉中了,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他掙脫開。 我懷疑林風的精神出了問題。 “在我逼問下,阿蘇那終于說出了實情。原來,他們是遠古半神阿修羅的后裔,擁有可怕的力量,因為男子好戰(zhàn)女子又經(jīng)常魅惑世人,于是被人類驅(qū)逐,禁錮在了那片山中。森林的邊緣設置了強大的結(jié)界,除非有人類帶他們出來,否則他們只能一世困在山中永不得再入人間,偏偏夜叉族人生命漫長……”林風死死盯著我的雙眼,似乎想從我的眼中翻找出一點信任。 可是,這真的……太匪夷所思了,我自己就是精神科的醫(yī)生,我知道林風此時是典型的妄想癥。 “當晚,我就抱著被子躲進了書房,反鎖了門。半夜,我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突然發(fā)現(xiàn)阿蘇那蹲在枕頭邊,面無表情地盯著我……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光,我直接嚇得叫了起來。她站起來,又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我的門鎖一點撬開的痕跡都沒有,而鑰匙在我枕頭下,我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進來的!”林風抱著腦袋,嗚咽起來。 “后來,我經(jīng)常借故不回家。那天我正在小飯館喝悶酒,突然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往窗外看,我一抬頭就看到阿蘇那在玻璃窗外,大冷的天,穿著我那件薄薄的黑外套,一臉蒼白地盯著我……無論我逃到哪里,她總會很快找到我。但是我怎么也沒有辦法擺脫她的跟蹤和監(jiān)視。我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以為她在我身上裝了跟蹤器,但是衣服從頭到腳都換了個遍,她還是能找到我。也不說話,就那樣瘆人地盯著我。像牛皮糖一樣,怎么都甩不掉!?。。?!我?guī)缀蹩煲凰漂偭?!索性也不躲了,直接把她的行李丟了出去,連防盜門都換了,買的是最結(jié)實最安全的那種。我踏踏實實地在外面玩了一天,興高采烈地回家時,剛打開門就聽到了菜刀剁骨頭剁得咚咚響的聲音……我嚇壞了,直接買車票躲你這兒來了……阿元,我要瘋了!這個女人真的是妖怪。怪不得那山民給再多錢都不和我們進去……”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考慮著等休假結(jié)束帶林風去醫(yī)院看看,親自給他檢查一下。 “你看我的手腕,上面這條血絲一樣細線,擦不掉也不疼……阿蘇那說這就是我們誓言的契約……”林風把手腕湊到我眼前。 但是我卻什么也看不見。 5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我都沒辦法相信林風講述的這個故事。失眠,多疑,總是懷疑有人會迫害自己……這些都是典型的精神有了疾病后的癥狀。 跑步的時候,還是會遇見那位美女,我有時也會偷偷想她會不會就是林風口中的阿蘇那呢? 我很好奇為何跑步,她的腰間都掛著一個細小的瓶子。 我試著開口問她:“嗨,跑友,這是最新款的計步器嗎?” 她頓了頓,搖搖頭:“不,是我哥哥送給我……” 那黯淡的神色讓我一陣愧疚,看樣子,應該是遺物之類的吧。 我望著那個跳動著的玉色小瓶,彎彎的形狀,像一枚月亮。 剛回到家,林風就犯病了一樣在我身上拼命嗅,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步步后退,暴怒道:“她果然找上門來了……阿元!她纏上了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我躲得這么遠她都不放過我?。?!” 林風跑到了廚房,提著菜刀就要往外沖,我急忙攔住他想要從他手中奪下菜刀,兩人爭奪間,我的手被劃傷了,林風一把推倒我,直接沖了出去。 我追出去時,他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林風,沒有再回來。 我把他的話從頭到尾理了好幾遍,想要從中找出什么線索卻一無所獲,我告訴自己,如果那個美人伴隨林風一起消失,那么她是阿蘇那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第二天黃昏,我心事重重地繼續(xù)跑步,就在心中疑惑越來越多時,美女出現(xiàn)在了轉(zhuǎn)彎處,她沖我微微一笑,我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也許潛意識里,我還是有一些相信林風的,我害怕她是那駭人的阿蘇那。 我再度試著與她搭訕,老套的說她看起來很眼熟,像我一個朋友的女朋友,他給我發(fā)過照片,女朋友特別漂亮。 她停下腳步,輕輕說:“你的朋友是林風嗎?是,我以前是他的女朋友,不過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span> 我的心,一沉:“你是阿蘇那?” 她望著我,眨眨眼,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是?!?/span> 我打了個哆嗦,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了她吃肉喝血的恐怖模樣。 “阿風生病了你知道嗎?”她坐在路邊的椅子上,“而且很嚴重。我一直勸他去醫(yī)院檢查一下,他怎么也不肯。后來,我自己偷偷去問醫(yī)生,醫(yī)生說阿風的癥狀很像精神病患者,但是還是要把他帶來醫(yī)院詳細檢查一下才知道。阿風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總說我要害他,還經(jīng)??吹交糜X,說我在吃生肉,還說我打她……我哪里打得過他呢……唉,阿風的記憶力也越來越差了……我總是擔心他走丟,又怕他覺得我要還害他,只得偷偷跟在他身后……后來,我也受不了了,就與他分手了。但是,阿風的母親打來電話說阿風不見了,讓我去找找……我查到他定了A市的火車票……” 哦,原來是這樣。果然是阿風的精神出了問題??扇缃瘢侥睦锶フ野L呢?好容易放下的心又莫名的提了起來。 阿蘇那抽泣著,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心生憐惜,我笨手笨腳的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讓她伏在我的肩頭哭泣。 她的腰間空蕩蕩的,那個小瓶子不知所蹤。 原來這幾日,阿蘇那一直住在旅店中,她知道我是林風的朋友,卻不敢確定林風是否在我這里。她從小山村出來的,膽子有些小,卻在這段不對等的愛情中付出得無怨無悔。 我替阿蘇那把旅店的帳結(jié)了,把她接到了我的家中,認真商量著怎么解救林風的事。 我不想卑鄙的承認,兩人不再是情侶關系的事實讓我心中有些小小的雀躍,而阿蘇那溫柔善良,和林風口中那個人完全不同,但是那驚心動魄的美,確實真實存在的。 我無法抗拒她,就像人類無法抗拒美食,牛羊無法抗拒草原。 我不愿承認自己的趁人之危,但是,見到阿蘇那的第一眼,我就徹底淪陷了。 也許,我只是個卑鄙的小人。 6 一個星期后,我神清氣爽的去醫(yī)院上班了,阿蘇那圍著圍裙送我出門,一副賢惠妻子的模樣,那一刻我早把什么林風忘在了腦后,徹底地陷在了阿蘇那的幸福漩渦中。 下午,照例是巡查病房,那曾是我最討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你知道精神科很多……很可怕的病人。但是今天,我讓病人們?nèi)玢宕猴L,覺得自己踩著的每個步伐都發(fā)出了歡樂的音符。 在我推開一扇門的時候,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是林風! 他坐在床邊,沖我微微笑,神采奕奕,完全不像病人,像整個人開朗了許多,原本瘦弱的身體也好多了。 但是,他給我的感覺非常奇怪,整個人有種揮之不去的陌生感。若那夜敲門而入的林風是我一眼就能認出的好友,那此時的林風是我要腦子轉(zhuǎn)一圈,細細認他的臉才能熟悉起來的人。 我有些害怕,但我知道完全不是因為我搶了別人的女友做賊心虛的緣故,而是此刻的林風真的讓我……讓我覺得不舒服。 “阿元,我們又見面了?!彼f話的語氣都變了! 我不動聲色地仔細打量他,我熟悉的那個林風雖然已經(jīng)許久不見,但我們經(jīng)常聊天視頻……這個人,不是林風! 我呆呆站在原地,突然拔腿就跑,我詢問護士林風是什么時候住進醫(yī)院的。護士說,他是一周前被一個挺漂亮的女人送來的,說是她的男朋友,又犯病了。當時這病人掙扎得可厲害了,兩個醫(yī)生才把他按住給他打了針…… “聯(lián)系上病人的家屬了嗎?” 護士查了查本子,搖頭:“沒有,據(jù)說病人兩年前父母就去世了。” “病人有什么特殊癥狀嗎?” 護士翻了個白眼:“他老覺得有人要害他,經(jīng)常半夜三更大吼大叫,說什么有人要搶他的身體之類的。鬧得多了,也懶得搭理他了。神經(jīng)病嘛,來來去去就那些癥狀啊。” 寒意從腳底升起,我跌跌撞撞沖進了監(jiān)控室,嚇了保安一跳:“方醫(yī)生,你這么著急做什么?” 我喘著粗氣道:“給我把304號病房的監(jiān)控調(diào)出來我看看,七天前住進新病人的那天開始?!?/span> 果然,是阿蘇那把林風送來醫(yī)院的,而她卻說了謊。林風的母親早已去世,怎么會給她打電話?!簡直胡扯!她原來是安頓好了林風,才來故意接近我的……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天,林風在病房中看不出任何異常,一狂躁想要逃跑就會被醫(yī)生護士按住打鎮(zhèn)定劑……這時,我敢肯定畫面中的男人是林風。 我不耐煩地把視頻往后移動,一直到夜里—— 林風又被打了一針開始昏睡,睡了大約兩個小時,我看著視頻中的時間,剛好十二點。 病床上的林風突然開始扭動手腳,莫名其妙的掙扎了起來,像中邪一樣在床上翻騰著,他拼命掙扎著想要去按墻上的呼叫按鈕,另一只手卻死死拽住那只手阻止它按鈕…… 他掐住自己的喉嚨,低吼:“滾開……滾開……” 這時,門被打開了,保安沖進來按住他的身體,護士給他打了一針,還很嚴厲地訓斥了幾句。 病房死一般的沉寂了,這一夜沒有再發(fā)生任何異常。 第二夜,他又開始在床上撲騰,又被打了一針開始熟睡。 第三夜,誰也沒有管他,任他折騰自己,這一夜他像經(jīng)歷了一場內(nèi)心大戰(zhàn),與空氣對罵,爭吵,不斷用頭去撞墻,還試圖打開窗戶想要從樓上跳下去……一直折騰到天空泛白,他才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的暈了過去。 第四夜,依舊如此,只是林風的掙扎越來越弱……只能無力地在床上哆嗦著手腳,已經(jīng)無法下床了。 第五夜,他只是不安地翻動著身體。 第六夜,他只能喘著粗氣瞪大雙眼了,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昨夜……十二點,林風突然發(fā)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他猛地從床上坐起,停頓了幾秒,又沉沉地倒了下去,像死了一樣在床上一動不動直挺挺地躺著。 又過了幾分鐘,一只胳膊毫無征兆地抬了起來,緊接著另一只胳膊也抬了起來,他緩緩坐起來,伸出了一只腳落在地上,僵硬地下床,開始在病房中一點點走動,像個機器人……不,像個努力適應這具身體的……另一個靈魂。 我看得毛骨悚然,保安嚼著口香糖說:“方醫(yī)生,你覺不覺得這個病人好像中邪了一樣?不過也是,精神病嘛,本來就是腦子出了毛病。” 我無暇搭理他,只是死死盯著監(jiān)控畫面。 “林風”一點點走向攝像頭,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發(fā)光的紅點。那目光……我猛地往后一縮,絆倒了椅子,整個人差點摔下去。 突然,病房的門打開了,阿蘇那走進了房間,喊道:“哥哥!太好了!我們成功了!” 我顫抖著放大畫面,病床上一個破碎的小瓶子…… 我突然想起了阿蘇那倚在我的懷里,小聲說:“我啊,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家人們都帶到大城市來……外面的世界多好啊……” ——“阿元,你會永遠愛我嗎?” ——“當然?!?/span> ——“阿元,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做了錯事,一定要原諒我。” ——“小傻瓜,你做什么,我都會原諒你……” 我絕望地抬起左手,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紅血線蟲子一樣在我手腕上攀爬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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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詭秘藏書館 > 《毛骨悚然:30個人間煉獄暗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