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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時代,狐幻化為美女與人戀愛的故事,比比皆是,尤以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為多。紀(jì)昀反仿這一類故事,寫麗女假托為狐,很能見出他的幽默與智慧。 比如《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三的一則: 游士某,在廣陵納一妾,頗嫻文墨。意甚相得,時于閨中唱和。 一日,夜飲歸,僮婢已睡,室內(nèi)暗無燈火。入視闃然,惟案上一札曰:“妾本狐女,僻處山林。以夙負(fù)應(yīng)償,從君半載。今業(yè)緣已盡,不敢淹留。本擬暫住待君,以展永別之意,恐兩相凄戀,彌難為懷。是以茹痛竟行,不敢再面。臨風(fēng)回首,百結(jié)柔腸?;蛞源艘荒?,三生石上,再種后緣,亦未可知耳。諸惟自愛,勿以一女子之故,至損清神。則妾雖去而心稍慰矣。” 某得書悲感,以示朋舊,咸相慨嘆。以典籍嘗有此事,弗致疑也。后月余,妾與所歡北上,舟行被盜,鳴官待捕;稽留淮上者數(shù)月,其事乃露。 蓋其母重鬻于人,偽以狐女自脫也。周書昌曰:“是真狐女,何偽之云?吾恐志異諸書所載,始遇仙姬,久而舍去者,其中或不無此類也乎!” 這一則包含了三個層面。 一、麗女假托為狐,以成其奸謀,故事寓有諷世之意。 二、周書昌據(jù)此推論,斷言“志異諸書所載,始遇仙姬,久而舍去者”,其中可能就有這種情形,這是對人、狐戀愛故事的頗為高明的解構(gòu)。 三、“狐化為美女”,這是一個已經(jīng)老化的故事套路,經(jīng)過人們的反復(fù)使用,已不能引起讀者的新鮮感。 但老化的套路也可被賦予新意。有人曾經(jīng)舉過一個例子,“遍體鱗傷”譯成英語的時候(be covered with bruises like the scales of a fish“身上傷痕遍布有如魚鱗”),便重新以其鮮明的具象的悲摻令人震驚。 與這種從新的角度來調(diào)整語言結(jié)構(gòu)的技巧相似,紀(jì)昀反用“狐化為人”的構(gòu)思,變?yōu)椤叭送袨楹?,?jīng)過他的“陌生化”處理,讀者又被帶回到了新鮮的感覺中。單憑這一點,紀(jì)昀就足以贏得喝彩。 就諷世而言,《閱微草堂筆記》卷二的一則足夠辛辣: 京師一宅近空圃,圃故多狐。有麗婦夜逾短垣,與鄰家少年狎。懼事泄,初詭托姓名。歡昵漸洽,度不相棄,乃自冒為圃中狐女。少年悅其色,亦不疑拒。久之,忽婦家屋上擲瓦罵曰:“我居圃中久,小兒女戲拋磚石,驚動鄰里,或有之,實無冶蕩蠱惑事。汝奈何污我?”事乃泄。 故事確鑿無疑地寓有“人不如狐”之旨,如紀(jì)昀篇末所說:“人善媚者比之狐,此狐乃貞于人?!?/span> 比狐更為冶蕩,已到無以復(fù)加的程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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