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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和父親之間的話越來越少了。 我分析了一下,和父親之間的話少,主要原因在我。父親一輩子吃盡了苦,但他天性樂觀,從不怨天尤人。從小到大,父親給我的印象就是話多,不管見到誰,認(rèn)識不認(rèn)識的,他都能拉上話。父親說話的時候,語速不快,表達(dá)清楚,再加上他天生的大嗓門,往往說話的雙方,最終都變成了父親的獨角戲。 隨著年歲的增長和閱歷的豐富,我越來越看不上父親的說話水平。父親初中文化程度,平常愛看一些雜書,就是那種胡侃海聊,經(jīng)不起推敲的書籍。幾十年來,父親勞動回來休息的方式就是看新聞,不管是新聞聯(lián)播,還是省市縣里的新聞,他都會看得津津有味。父親看這些書籍和新聞,我認(rèn)為其中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為他和別人聊天說話時積攢豐富的“原素材”。我觀察過,父親在講這些積攢下來的原素材的時候,絕不是照本宣科,而是經(jīng)過他的獨特加工處理。所以,往往下來,父親所講的,大都和事實不相符。正因為父親如此具有文學(xué)化的加工渲染,他所講的,會讓那些愛聽熱鬧的,聽得趣味盎然。 父親和我在一起時,時不時地把他給左鄰右舍“賣弄”的談資說給我聽。殊不知,我這個從小受他影響愛看書的人,總覺得自己學(xué)問比父親大得多。更何況,我這個上過大學(xué)教了好些年書的老師,往往容忍不了父親這種極具夸張甚至不顧事實的聊天。于是乎,每每在父親說得正起勁的時候,我會態(tài)度極其生硬地埋汰父親,和他較真,讓他不要講這些有點道聽途說的東西。父親自然不會和我這個具有大學(xué)文憑的老師爭辯,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都會尷尬地選擇不在言語。 就這樣,我和父親之間的聊天,被我的自以為是,生生地堵死了。 前幾年,父親從塬上下來到小城給我?guī)兔鹤印A?xí)慣了在塬上老家自由自在的父親,沒有聊天的對象,一下子失去了他海闊天空向別人“賣弄”見識的環(huán)境,他變得拘謹(jǐn),以至于沉默寡言起來。 有一段時間,父親早上天還沒亮,就會起床獨自出去。我問他,起這么早干啥,父親神情落寞,只是說他老了,瞌睡少了,早早起來出去看看小城的樣子。我留意了一下,父親出去溜達(dá)一圈回家后,心情大好。若是周末回一趟老家,那種快樂更是像小孩子一樣,自然地寫在臉上。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是我太不理解父親了,即使不能很好地和父親聊天交流,最起碼也要學(xué)會傾聽。 我越來越明白,在父親面前,學(xué)會傾聽,是一種能力,更是一種親情陪伴的需要。 父親在歲月的長河里,越來越老了。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的我,越來越能感覺到兩鬢斑白父親內(nèi)心的孤寂。兒子上了幼兒園后,我讓父親回到他熟悉的塬上老家去。我知道,塬上老家是父親的樂土,他可以無拘無束地給村里人”賣弄“自己所謂的學(xué)識,他可以用樸實的鄉(xiāng)音抒發(fā)自己的情感。一到節(jié)假日,我都會習(xí)慣性地回到塬上老家,有事沒事地找父親聊天。我一改往日自己較真的態(tài)度,以一個傾聽者的身份,用心地傾聽著父親的高談闊論。更多時候,我也會插上那么一兩句話,讓父親的聊談更加生動具體。父親往往在我的不多的言語中,像我的學(xué)生的一樣,似乎得到了啟發(fā)鼓勵,說話的神情越發(fā)豐富,臉上所洋溢的歡樂更加泛濫。 和父親相處,我學(xué)會傾聽,學(xué)會和父親面對面地“交流”??粗哒勯熣?、神采飛揚的父親,我在感慨時光匆匆的同時,也在快樂地享受著這份溫馨美好的親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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