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4年2月1日，《石藝·史憶——安陽石刻藝術(shù)展》在安陽博物館正式開展，在展出的宋代墓志中，有一方碩大的墓志，格外的引人矚目，這就是韓琦墓志，全稱《宋故司徒兼侍中贈尚書令魏國忠獻(xiàn)韓公墓志銘》，出土于安陽殷都區(qū) 。墓志有多大呢？志石為方形, 長寬均為 1.55 米, 志文81 行, 滿行 82 個字, 共 6000 多個字，如果按照宋尺大約每尺31-32厘米的話，約合5尺。五尺的墓志有多大呢?看一看石刻展上的照片，再參照一下地磚的尺寸（60cmX60cm），是不是超出了你對墓志尺寸的想象力。 
韓琦是宋代最著名的安陽人，生前官拜宰相，司徒兼侍中，榮列三公，位及人臣，死后贈尚書令、魏國公，謚號忠獻(xiàn)，是名副其實的大官。韓琦慶歷新政的戰(zhàn)友，同為宰相的富弼，他的墓志2008年發(fā)掘于洛陽西工區(qū)，墓志雖較韓琦略小，但尺寸也同樣驚人，邊長也達(dá)到了1.41 米, 尺寸也達(dá)到了宋尺的四尺半，僅僅墓志蓋上司馬光的篆額就有75個字，“宋故開府儀同三司、司徒、檢校太師、武寧軍節(jié)度、徐州管內(nèi)觀察處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長史、致仕上柱國、韓國公、食邑一萬二千七百戶、食實封肆仟玖佰戶、贈太尉、謚文忠富公墓志銘并序”，墓志志文85行, 滿行84 字,總數(shù)更是達(dá)到了6595字 之多。韓琦和富弼都是宰相，位高權(quán)重，生前都極受皇帝尊崇，死后隆重追禮也在情理之中。2002年，林州市姚村鎮(zhèn)墳頭村出土了北宋劉朝宗墓志，“宋故中散大夫致仕劉公墓志銘”，邊長96厘米，約合宋尺三尺整。劉朝宗以中散大夫，五品官致仕退休，墓志尺寸卻有三尺之大，要知道，終北朝五個朝代，幾近二百年的時間內(nèi)，經(jīng)科學(xué)考古發(fā)掘的墓志，尺寸超過三尺的，唯有北魏侍中、司徒公、驃騎大將軍、定州刺史、常山郡王元邵墓志，他是孝文帝的孫子，丞相清河王元懌的次子，東魏孝靜帝元善見的弟弟，元邵墓志邊長97 厘米，按照北魏后尺約合29.5厘米計算，約合3.3尺。由此可見，宋代大型墓志已幾近泛濫的程度。那么韓琦墓志是出土尺寸最大的墓志嗎?答案是否定的，韓琦墓志只是迄今為止，考古發(fā)掘的宋代最大墓志。而現(xiàn)存出土的最大古代墓志，是唐代魏博節(jié)度使何弘敬墓志，此墓志1973年出土于邯鄲大名縣，由志蓋、志石兩部分組成，青石質(zhì)，志蓋呈盝頂式，中間刻有篆書“唐故魏博節(jié)度使、檢校太尉兼中書令、贈太師、廬江何公墓志銘”，志石為正方形，邊長 195 厘米、厚 53 厘米，按唐后期唐尺31.5厘米計算，墓志合六尺二寸，僅厚度也有一尺七寸，尺度之大令人咂舌。要知道，縱觀正方形墓志形制成熟的東魏北齊時期，正式考古發(fā)掘的墓志，三四品高官的墓志尺寸也就一尺半左右，上至親王郡公，下至令尚書令仆射，墓志尺寸達(dá)到三尺的都屬鱗毛鳳角。目前為止，除上述北魏元邵墓志，僅有發(fā)掘于邯鄲磁縣的堯峻墓志，尺寸是邊長86厘米，約合北齊三尺。其他的諸如假黃鉞右丞相東安王婁睿、太尉公順陽王厙狄回洛等北齊大佬，墓志尺寸都是81厘米左右，約合北齊尺度的二尺八。何弘敬墓志志石正面楷書 59 行，滿行61字， 3800 余字，志文字?jǐn)?shù)雖然不及韓琦墓志和富弼墓志，但墓志形制規(guī)格規(guī)模大，雕刻之精美，顯然讓兩方宋相墓志相形見絀，稱為考古出土的墓志之最，當(dāng)之無愧。
何弘敬究竟是何許人也，居然配享“天下第一墓志”，其實新舊唐書中都有傳記，他出身顯赫， 家族世代行伍，，父親何進(jìn)滔、兒子何全皞?cè)?，相繼任魏博節(jié)度使長達(dá)四十多年，其中何弘敬開成五年（840）上任，到咸通七年（866）他死去，一直擔(dān)任魏博節(jié)度使，是河北雄藩中著名的土皇帝、大軍閥。正是因為割據(jù)一方，天高皇帝遠(yuǎn)，才使得這些亂世梟雄，明目張膽的僭越禮制，甚至超越了弱勢的皇帝。舉個例子，北魏以來的皇帝，駕崩之后，為了彰顯天子和臣民的不同，墓葬皆隨葬哀冊，實際功能和墓志類似，由于大部分的哀冊都是由小塊的漢白玉等玉石綴聯(lián)而成，整體尺寸難以和墓志尺寸作比較，但幸運的是，遼代皇帝的哀冊有很多墓志樣式的，與墓志尺寸的比較提供了條件。比如遼圣宗耶律隆緒的哀冊，邊長133厘米、遼道宗耶律洪基漢文哀冊，邊長131厘米，契丹文哀冊邊長135厘米。按遼代尺度襲唐代尺度之制，上述三方墓志樣式的皇帝哀冊，尺寸都不及四尺半，而觀何弘敬墓志尺寸六尺二，厚一尺七的規(guī)格，確實達(dá)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1979，石家莊正定縣發(fā)掘的承德軍節(jié)度使王元逵墓志，墓志邊長153，尺寸也接近了五尺，說明唐代后期，割據(jù)勢力占據(jù)的河北三鎮(zhèn)地區(qū)，僭越禮制的行為應(yīng)該是普遍性的。遼圣宗哀冊（圖片來自遼寧省博物館官網(wǎng)） 墓志起源于何時，如今已不可確考，1991年出土于河南偃師的《肥致墓碑》，刻于東漢建寧二年（169），首題“河南梁東安樂肥君之碑”，雖然依然是圓首方座的碑形墓志，但比起秦漢刑徒磚，應(yīng)該更接近方形墓志的雛形。北魏遷都洛陽之后，孝文帝為斷絕代北貴族回歸平城的念頭，下令這些權(quán)貴們?nèi)爰尻?，死后也不得遷葬平城，但大多數(shù)仍不死心，幻想有朝一日能回歸故土，所以鐫刻墓志，以防陵谷變遷，丘隴可識，但隨著回歸平城的希望落空，墓志的功能也從僅僅“懼陵谷之有徙，聊刻石以興鐫”，變成了“若不銘此貞石，訖茲幽壤，何以識滕令之城 ，表曹侯之墓 ”，墓志的主要功能變成了鐫勒金石，永旌不朽了。南北朝以來，已“王公以下，咸共遵用”，名人雅士亦多為他人作墓志銘文，北朝相比南朝，墓志則更為興盛，可謂“北方多埋幽之碣”。有學(xué)者認(rèn)為，墓志從這時開始，已經(jīng)具有了等級性。其實這并不難理解，普通人家即使沒有禮制的約束，又那有條件去營造墓府，并勒以幽石，使之永垂不朽。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北魏以來，方形墓志成為固定模式以來，鮮有尺度超過三尺之上的，尊貴者如使持節(jié)、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冀州刺史、江陽王元乂，以及使持節(jié)、侍中、太保、司徒公、都督冀定滄瀛四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冀州刺史、平原王元祉，其墓志尺寸都是82厘米左右，平北將軍、并州刺史薛懷吉墓志，邊長為85厘米，按北魏尺度，都接近于三尺左右。而常山王元邵墓志，邊長達(dá)到了三尺三寸的原因，可能是慘絕人寰的河陰之變，元邵正是非命于此劫難，血案之后，面對惶恐的社會氛圍，爾朱榮也采取了相應(yīng)的撫慰措施，《魏書》有云：二十日洛中草草，猶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懷異慮。貴室豪家，棄宅競竄; 貧夫賤士， 襁負(fù)爭逃。于是出詔，濫死者，普加褒贈。三品以 上，贈三公，五品以上，贈令仆。 正是在血雨腥風(fēng)之后，爾朱榮為了消除政治上的烏云，體恤死難者，以彰顯安撫之意，才會破格嘉獎亡者，這實際上成為墓志規(guī)格上的一次突破。至少從正式發(fā)掘出土墓志來說，元邵墓志可以說是首開先河，即使到了東魏北齊時期，正如前文所言，上至三公下至令仆，墓志尺寸超過三尺的還是鳳毛麟角，安陽博物館收藏一方北齊墓志，墓志主是司空薛修義，此墓志據(jù)說1999年出土于安陽縣北豐村，但并非科學(xué)發(fā)掘出土的，而是從民間征集而來，從公開的資料來看，墓志志石邊長94厘米，高33厘米，志文34行，滿行34字，共1122字。從墓志志文中，可以得知，墓志主薛修義，卒于天保五年（554），春秋七十八，他的卒年并非兵荒馬亂的年代，也沒有功勛蓋世的戰(zhàn)功之類的，不知道何以能超越一眾元勛，比如三師三公二大之類的大佬，成為墓志尺寸的領(lǐng)跑者，我想大概無非兩種原因，其一，薛修義薛先生有僭越禮制，造反的企圖；其二，無非是該墓志是偽造的，盡管它已被認(rèn)定為國家一級文物。另外：《楊雄墓志》，志蓋篆書 “ 大隋京兆尹、司空公、光?大夫、故觀德王之墓志銘 ”，邊長102厘米，厚12厘米，志文楷書，46行，滿行46字，共計1900余字?！稐钚勰怪尽肥瞧癜l(fā)現(xiàn)的形制最大、志文最多、規(guī)格最高的隋代墓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