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不相關(guān)的推測

28  無意的程式

從家里出來，樓前那條路邊的樹蔭下坐著不少人，這條路通到小區(qū)南門口，路的一邊一道有柵欄的草坪，草坪的另一邊有一條并行的路，我繞到這條路上。聽到有人在說我，這姑娘是放假了吧，一直也沒有看見過，比小時候還好看；哎，姑娘家，長得太好了，不見得是福。我加快了腳步，肯定還有話，我不想再聽那么多。這些人，坐在一起，看見什么說什么，想起什么說什么。在一個地方住的時間長了，就是這樣，少不得別人關(guān)心。這大概是一種習(xí)慣。但我想，我自己呢，將來也這樣嗎？帶著自己的孫子或者孫女，和一些年齡相仿的鄰居坐在一起，說東道西。她們年輕的時候，也和我一樣，想不到今天的這個樣子。

有幾個小孩，自行車騎得飛快，有一個男孩，差點(diǎn)撞到我，他車技不太好，可騎得特別猛，我怕他摔倒，車子歪歪扭扭，前輪已經(jīng)蹭到了一邊的花草柵欄上，他沒有讓自己歪倒，終于調(diào)整好了他和車子的重心，一邊喊一邊向前沖去，“我來了！”前面那幾個小孩騎得更快了。他們這是在玩嗎？他們那樣的速度，很有可能會摔倒，可他們不想這些；他們很喜歡騎車嗎？他們騎的肯定是自己的車子，也許昨天還是他們這幾個人，還是騎車，他們還沒有找到別的可玩。沒有人教他們?nèi)绾瓮妫瑢τ谒麄?，現(xiàn)在能玩的東西，應(yīng)該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她們所有的玩，都和這樣的騎車子一樣，任性，斗勇，不顧一切，最要緊的是，他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用心去玩?？粗麄儯蚁氲氖?，看他們的年齡，應(yīng)該在十歲到十一、二歲，比起我來，我大他們一輪。就這樣的十歲差距，我，或者說我們，像他們這樣的年齡，還有一定的程式把我們束縛著，可他們呢？除了學(xué)習(xí)考試，課后和放假的時間，先要寫完作業(yè)，所有的家長和大人，至多會對他們說，先把作業(yè)寫完了，然后再玩，只有這樣，才能玩得開心?？稍趺赐妫趺赐娴瞄_心，沒有人教他們。比如說這幾個小孩手下的自行車，應(yīng)該是見別人有，然后，也想要，于是就有了?？捎辛酥竽?，怎么樣騎，就完是他們自己事了。

南門口的那個保安，對我問了好，然后加上了一句，出行愉快。他這句話，讓我感覺不像是認(rèn)識我，應(yīng)該是他作保安工作的規(guī)定內(nèi)容，我不知道，等我回來時，他會說什么話。

穿過南京路，進(jìn)入博望街，用不上半個小時，就到了那家咖啡館——企鵝咖啡。我媽告訴我，約好的時間三點(diǎn)，讓我不要遲到了，并且她說，這首先是對自己的尊重。我是這樣理解我媽這句話的，我在這個程式里，這個程式，具有歷史性的意義，我媽對這樣的一個程式，為我，也為她，做了很多事情，終于到了我進(jìn)入這個程式的時候。相對于這個程式，我是被動的，我媽為我安排的一切，再一次證明我是被動的，還有，我一定要毫不猶豫地保持這種被動的角色，那就是要嚴(yán)格遵守時間，但我媽把這樣的被動說成是我對自己的尊重。是呀，我們做的任何一件事，實際上，都是走一種程式，為了讓我們在這個程式中走得高興，走得有成就，走出一個理想的結(jié)果，總的來說，就是讓自己在這個程式里有一種尊榮感。其實，我們相對于程式，越是感覺尊榮，就越是被動，因為這種被動，是我們走完一個程式的必要條件，是一種保證。

和那些騎自行車的小孩相比，他們雖然玩得亂七八糟，很任性，但他們不在程式中，或者說，他們的瘋狂，是他們自己模仿的程式，并且，他們在自己任性的飛騎中，沒有我這樣的被動。也許，他們再過上幾年，十幾年，和我一樣，也會被套在一種程式里，敢肯定的是，他們在一開始少了如我一般的嚴(yán)格程式訓(xùn)練，會在一定的程式里，表現(xiàn)出一種消極。這種消極，已經(jīng)成為一代人的鮮明特點(diǎn)。如果說，他們被動，他們比我們還被動，被動得懶得應(yīng)聲，如果說，他們不把一切當(dāng)一回事，可他們對你的指責(zé)不屑一顧。你布置給今天做好的事情，他們可能有一千個理由，第三天也拿不出來。你能把他們怎么樣，開除他，他可以一聲不吭地搬起一個紙盒子離開你認(rèn)為對他很重要的地方。他才不在乎呢。這一個群體，他們不認(rèn)為這個世界上有什么道理，你說什么，他們就是一種態(tài)度，懶得理你。

我對自己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我不能完全走出程式，但我在程式里的態(tài)度，還算對得起我自己。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年齡和我差不多，比我大三歲，應(yīng)該只會比我更成熟一些，再說，這是我媽把關(guān)通過的第一個選手，我對我媽，向來都很相信。

202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