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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地獄》能破香港本土票房紀錄,絕非偶然。它預示著香港已經(jīng)進入下一階段。 這部電影在底層情緒上,和近年港片都不同。 就拿今年來說,無論《焚城》《九龍城寨之圍城》,都還在把城、寨,當作某種香港的自指。它們骨子里仍在留戀舊,哀嘆逝去,或要拼命守住轉瞬即逝的此刻。這其中,《九龍城寨》是明明知道寨子不久后就要拆了,也要固執(zhí)地把它奪回來,享受片刻溫存;《焚城》是拼死守住這座城市,但結局卻流露不可逆的感傷,是這座城幾乎只剩下軀殼,“未來一百年都不宜人居住”。 再看今年在大陸上映的兩部四字導演的小陽春續(xù)作《年少日記》《白日之下》。 前者延續(xù)著這批新導演的核心命題——東亞家庭創(chuàng)傷。這一命題也進一步延續(xù)到《破·地獄》中。但《年少日記》流露的情感相當悲觀,是上一代成為下一代的不竭磨難,更成為籠罩未來的陰影。 《白日之下》聚焦更外延的社會議題,但骨子里同樣悲觀。它講的是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改變社會,甚至于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糟糕下去,無可挽回了,那么作為個體,還要不要堅持做對的事情。這是一種最小限度的“正義”,在其四周,是綿延無際的絕望。 總之,上述這四部作品,無論類型、題材如何,內核都相當負能量。它們都暗含一種悲觀情緒,即這個世界要完了,我們或緬懷,或茍活,或守住自己,它終究還是要完。 而《破·地獄》卻并不是這樣。它雖然在講生死,講殯葬,講家庭創(chuàng)傷,但骨子里卻流露出一種消極的樂觀。 這部電影在敘事層面最不同的地方,是它雖在講一個新人入行的老故事,但與那些新人最終認可了舊價值的故事不同,這部電影講的是,舊價值的崩潰,是老一代向新一代低頭。 這其中幾乎不含有任何緬懷的意味,更多是超度,是送走,是告別,更是迎新。 而在這種超度和迎新中,還同時兼顧有多個層面的滿足。 它既包含某種進步主義的主張,如性別問題,表現(xiàn)為女兒打破傳統(tǒng),被父親接納(盡管由絕對的進步主義視角,這一講述還稍顯后進,但至少在這一文本當中,它算是某種進步),再比如對于同性關系的確認,這也可以串聯(lián)到《從今以后》的敘事脈絡;它還包含某種生死觀的調整,即那句“死人需要破地獄,活人同樣要破地獄”。這話表面看是南無師傅行業(yè)的自我更新,實則暗指一種更廣闊的含義,即死者已矣,或者說那個舊世界已經(jīng)完了,那么活人也要跟著一起完嗎?當然不,活人要走下去,闖出自己的一片天。 黃子華在片中恰恰是以一個務實者的身份登場,疫情結束,婚禮策劃的生意破產(chǎn),為了活下去,他毫不猶豫地當起了殯葬經(jīng)紀人。這也在另一層面表達了一種新舊交替,這其中不再含有過去多么輝煌,任何茍且都是背叛的含義,而是在告訴港人,舊世界已死,不必留戀了,你們去活出新的樣子吧。正如影片最后,黃子華那段關于乘車人生的論述,大意就是說,人生就像乘車,哪怕終點是絕望,也不妨礙在這個過程里,享受一路風景。 應該講,這套消極的樂觀主義態(tài)度,正正命中了當下港人的心態(tài)。畢竟,一個新香港已經(jīng)誕生了,任何的懷戀、拒絕、回首,除了痛苦外,已基本不具備任何價值。 那么這時,《破·地獄》的出現(xiàn),則猶如一場及時雨,給了所有人向前看的暗示。 這部電影本身就仿佛是場破地獄的超度儀式,它帶領所有港人躍過那個熊熊燃燒的火盆,把上一代的恩怨留給昨日,把一個死去的舊世界,留在黑煙的另一面。 然后他們坐上一輛新車,穿過隧道,仿佛一段新生,已在“也只好如此”的心境下展開。 (子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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