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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曰:“舜生于諸馮,遷于負(fù)夏,卒于鳴條1,東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畢郢2,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jié)3,先圣后圣,其揆4一也?!?/strong> 孟子說:“舜出生在諸馮,遷居到負(fù)夏,死在鳴條,那么他是東方民族的人。文王生在岐周,死在畢郢,那么他是西方民族的人。兩地相隔一千多里,時代相差一千多年。他們得志時在中國的所作所為,幾乎一模一樣,古代的圣人和后代的圣人,他們的原則是一樣的?!?/p> (1)諸馮、負(fù)夏、鳴條:這三處地名無考。 (2)畢郢:郢在今陜西咸陽東;郢轄于畢。 (3)符節(jié):符和節(jié)都是古代表示印信之物,一般是剖為兩半,各執(zhí)其一,相合無差,以代印信。 (4)揆:法則、法度。 子產(chǎn)聽鄭國之政1,以其乘輿濟(jì)人于溱洧2。孟子曰:“惠3而不知為政。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4,民未病涉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5可也,焉得人人而濟(jì)之?故為政者,每人而悅之,日亦不足矣。” 子產(chǎn)主持鄭國的行政,用他的專車幫助別人渡過溱水和洧水。孟子評論說:“是個好人,卻并不懂治國理政。如果十一月修成走人的橋,十二月修成走車的橋,百姓就不會為渡河發(fā)愁了。君子只要修平政治,他外出時鳴鑼開道都可以,哪能夠一個個地幫人渡河呢?如果治國理政者一個個地去討好人,時間也就會不夠用了?!?/p> (1)子產(chǎn)聽鄭國之政:子產(chǎn),春秋時鄭國賢相公孫僑的字;聽,治理。 (2)以其乘輿濟(jì)人于溱洧:輿本義為車廂,此處指車;乘輿,所乘之車;溱(zhēn),水名,發(fā)源于河南新密;洧(wěi),水名,發(fā)源于河南登封。 (3)惠:恩惠。 (4)徒杠成、輿梁成:杠,獨(dú)木橋;徒杠,走人的獨(dú)木橋;梁,橋;輿梁,行車的橋。趙巖在《從簡牘文獻(xiàn)看“橋”“梁”的更替》一文中說:“在戰(zhàn)國中期到秦朝時期的秦地文獻(xiàn)中,'橋’完成了對'梁’的替代?!眰魇牢墨I(xiàn)到漢代以后,基本上便用“橋”而不用“梁”了。 (5)行辟人:辟,同“避”;古代上層人物出外,前有執(zhí)鞭者開道。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strong> 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曰:“諫行言聽,膏澤1下于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dǎo)之出疆,又先2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謂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zhí)之,又極之3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仇??艹?,何服之有?” 孟子告訴齊宣王說:“君主把臣子看作自己的手和腳,那臣子就會把君主看作自己的腹和心;君主把臣子看作狗和馬,那臣子就會把君主看作一般的人;君主把臣子看作泥土草芥,那臣子就會把君主看作強(qiáng)盜仇敵?!?/p> 王說:“禮制規(guī)定,已經(jīng)離職的臣子還得為過去的君主穿孝服;君主要怎樣做,臣子才會為他服孝呢?”孟子說:“忠告接受,建議聽從,恩惠落實(shí)到老百姓;臣子有緣故不得不離開,君主一定派人引導(dǎo)他離開國境,又先派人到他要去的地方布置一番;離開好幾年還不回來,才收回他的土地和住房。這個叫作三有禮。這樣做,臣子就會為他服孝了?,F(xiàn)在做臣子的,忠告,君主不接受;建議,君主不聽從。老百姓也得不到實(shí)惠。臣子有緣故不得不離開,那君主還把他綁起來;還到他要去的地方把壞事做絕,叫他走投無路。離開那一天,馬上收回他的土地和住房。這個叫強(qiáng)盜仇敵。對強(qiáng)盜仇敵般的舊君,干嘛要為他服孝呢?” (1)膏澤:恩惠,恩澤。 (2)先:令人先去布置之意。 (3)極之:得罪人到頂點(diǎn),把壞事做絕。 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可以徙!”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泵献釉唬骸胺嵌Y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 孟子曰:“中也養(yǎng)1不中,才也養(yǎng)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 孟子說:“士人并沒犯罪,卻被殺掉,那么大夫就可以離去。百姓并沒犯罪,卻被殺掉,那么士人就可以搬走!”孟子說:“君主如果仁,沒有人不仁;君主如果義,沒有人不義。”有德行的人是不干的?!泵献诱f:“品質(zhì)好的人教養(yǎng)品質(zhì)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教養(yǎng)沒才能的人,所以人人都喜歡有好父兄。如果品質(zhì)好的人不去教養(yǎng)品質(zhì)不好的人,有才能的人不去教養(yǎng)沒才能的人,那么,所謂好和不好,他們的間距也就近得不能用分寸來計(jì)量了?!?/p> (1)養(yǎng):教養(yǎng)。 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strong>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dāng)如后患何?” 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者。”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strong>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strong> 孟子曰:“養(yǎng)生者不足以當(dāng)大事,惟送死可以當(dāng)大事?!?/strong>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1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2,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strong> 孟子說:“人要有所不為,才能有所作為。” 孟子說:“說人家的壞話,有了后患,又怎么辦呢?” 孟子說:“仲尼不做太過分的事?!?/p> 孟子說:“有德行的人,說話不一定要句句守信,行為不一定要貫徹始終,只要義之所在,必定全力以赴。” 孟子說:“有德行的人,是能保持天真純樸童心的人?!泵献诱f:“光能〔妥善〕贍養(yǎng)父母,還不足以承擔(dān)大任務(wù),只有能〔妥善〕給他們送終才足以承擔(dān)大任務(wù)?!?/p> 孟子說:“君子得到高深的造詣,所依循的正確方法,就是要求他自覺地獲得。自覺地獲得,就能牢固掌握它;牢固掌握它,就能積蓄很深;積蓄很深,就能左右逢源而取之不盡,所以君子要自覺地獲得?!?/p> (1)資:積。 (2)原:“源”的本字,字形像山崖邊泉孔中有水涌出;而“源”是“原”的后起加形旁字,類似“暮”與“莫”、“燃”與“然”的關(guān)系。 孟子曰:“博學(xué)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 孟子曰:“以善1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yǎng)人,然后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strong> 孟子曰:“言無實(shí)不祥;不祥之實(shí),蔽賢者當(dāng)之2?!?/strong> 孟子說:“廣博地學(xué)習(xí),詳細(xì)地解說,〔是為了融會貫通以后,〕能做到深入淺出執(zhí)簡御繁呢?!泵献诱f:“拿善來使人服輸,沒有能使人服輸?shù)?;拿善來教養(yǎng)人,這才能使天下的人都?xì)w服。天下人不心服而能統(tǒng)一天下的,是從來沒有的事?!泵献诱f:“言之無物,固然不好;但所謂不好的言之有物,說的就是阻礙任用賢者的人?!?/p> (1)善:指仁義禮智等。 (2)蔽賢者當(dāng)之:蔽賢者等于它(不祥之實(shí));當(dāng),等于。 徐子1曰:“仲尼亟2稱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孟子曰:“源泉混混3,不舍晝夜,盈科而后進(jìn)4,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5。茍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6,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聲聞7過情,君子恥之?!?/strong> 徐子說:“孔子好幾次稱贊水,說:'水呀,水呀!’他看中了水的哪一點(diǎn)呢?”孟子說:“泉水滾滾向前,晝夜不息,灌滿坑坑坎坎,又繼續(xù)奔流,一直奔向大海。凡有本源的都是這樣,孔子就看中這一點(diǎn)罷了。如果沒有本源,即使七八月間大雨滂沱,把大小溝渠都灌滿了;但是它的干涸,也就一會兒的工夫。所以聲譽(yù)超過實(shí)情的,君子以它為恥。” (1)徐子:徐辟;參見《滕文公上》第五章。 (2)亟:音qì,屢次。 (3)混混:水流浩大的樣子。 (4)科:坎。 (5)是之取爾:“取是爾”的倒裝;爾,同“耳”。 (6)七八月之間雨集:周歷七八月相當(dāng)于夏歷五六月,正是雨多的時候。 (7)聞:音wèn,名譽(yù)。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1,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2,察于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strong> 孟子說:“人和禽獸不同的地方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一般百姓丟棄它,正人君子保存它。舜懂得事物的道理,了解人類的常情,只是〔快快樂樂自然而然地〕走在仁義的路上,不是〔勉強(qiáng)地當(dāng)作任務(wù)、責(zé)任〕貫徹實(shí)行仁義的?!?/p> (1)幾希:很少。 (2)庶物:萬物,眾物;庶,眾多。 孟子曰:“禹惡旨酒而好善言。湯執(zhí)中,立賢無方1。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武王不泄邇,不忘遠(yuǎn)2。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strong> 孟子說:“禹厭惡美酒,卻喜歡有價值的話。湯秉持中正之道,能破格提拔德才兼?zhèn)涞娜恕N耐蹩偘寻傩债?dāng)作受傷者一樣〔,加以憐愛〕,追求仁義之道又似乎沒看到希望。武王不輕慢朝廷之中的近臣,也不遺忘散在四方的遠(yuǎn)臣。周公想要兼學(xué)夏、商、周的君王,來實(shí)踐禹、湯、文、武的事業(yè);如果有不合當(dāng)前情狀的,便抬著頭夜以繼日思考;若總算想通了,便坐著等到天亮〔就馬上付諸實(shí)施〕?!?/p> (1)方:常。 (2)不泄邇,不忘遠(yuǎn):泄,通“媟”(xiè),輕慢,褻瀆;邇,近;這兩句是說不輕慢朝臣和不遺忘遠(yuǎn)處的諸侯。 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1,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鬃釉唬?其義則丘竊取之矣?!?/strong> 孟子說:“圣王的事跡成為絕響,《詩》也就消亡了;《詩》消亡了,孔子創(chuàng)作的《春秋》便應(yīng)運(yùn)而生?!哺鲊加薪凶?春秋’的史書,〕晉國的又叫《乘》,楚國的又叫《梼杌》,魯國的只叫《春秋》,都是一個樣:所載之事不過齊桓公、晉文公之類,而其文風(fēng)不過一般史書的筆法?!部鬃拥摹洞呵铩酚兴煌?,〕他說:'《詩》三百篇所蘊(yùn)含的褒貶善惡的大義,我私下在《春秋》里借用過了?!?/p> (1)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春秋》本為各國史書的通名,楚又別名《梼杌》(táo wù),晉又別名《乘》。此處“魯之《春秋》”,乃魯國當(dāng)時史書名,而非孔子所修的《春秋》,只是他所依據(jù)的原始資料。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1五世而斬。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2也?!?/strong> 孟子說:“君子的流風(fēng)余韻,傳了五代便斷絕了,小人的流風(fēng)余韻,傳了五代也斷絕了。我沒有能夠成為孔子的學(xué)生,我是私下從別人那里學(xué)來的。” (1)澤:澤惠,影響,流風(fēng)余韻。 (2)私淑諸人:淑,借為“叔”,?。恢T,“之于”的合音字;人,別人,他人。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1。” 孟子說:“可以拿也可以不拿時,拿了便是對廉潔的傷害;可以給也可以不給時,給了便是對恩惠的濫用;可以死也可以不死時,死了便是對勇德的褻瀆?!?/p> (1)“可以與”至“死傷勇”:戰(zhàn)國之世,士多以一擲千金、輕生重誼為尚,所以孟子以此語誡之。 逢蒙學(xué)射于羿1,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己,于是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惫鲀x曰:“宜若無罪焉?!痹唬骸氨『踉贫?,惡得無罪?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wèi),衛(wèi)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zhí)弓,吾死矣夫!’ 古時候,逢蒙跟羿學(xué)射箭,完全學(xué)到了羿的本領(lǐng),便想,天下只有羿比自己強(qiáng)了,因此便把羿給殺了。孟子說:“這事羿也有錯誤?!惫鲀x說:“好像沒什么錯誤吧?!?/p> 孟子說:“錯誤不大罷了,怎么能說一點(diǎn)也沒有呢?鄭國從前派子濯孺子侵犯衛(wèi)國,衛(wèi)國便派庾公之斯來追擊他。子濯孺子說:'今天我的病發(fā)作了,拿不了弓,我死定了!’ (1)逢蒙學(xué)射于羿:逢蒙,既是羿的徒弟,又是他的家將,后叛變,助寒浞殺羿;逢,音péng,又音páng;羿,神射手,夏代有窮國的君主。 “問其仆曰:'追我者誰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唬?吾生矣?!淦驮唬?庾公之斯,衛(wèi)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xué)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xué)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坠怪?,曰:'夫子何為不執(zhí)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zhí)弓?!唬?小人學(xué)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xué)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槭?,扣輪,去其金,發(fā)乘矢而后反。” 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1人,齊2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 “他又問駕車的人說:'追我的是誰呀?’駕車的人回答:'庾公之斯?!阏f:'我死不了啦。’駕車的人說:'庾公之斯是衛(wèi)國有名的射手,您反說能活命了,這是什么道理呀?’答道:'庾公之斯跟尹公之他學(xué)射,尹公之他又跟我學(xué)射。那尹公之他可是個正派人,他選取的朋友學(xué)生也一定正派。’庾公之斯追上了,問道:'老師為何不拿弓?’子濯孺子說:'今天我的病發(fā)作了,拿不了弓?!坠贡阏f:'我跟尹公之他學(xué)射,尹公之他又跟老師您學(xué)射。我不忍心拿您的本領(lǐng)反過來傷害您。但是,今天的事情是國家的公事,我又不敢廢棄?!愠槌黾谲囕喩锨昧藥紫?,去掉箭頭,發(fā)射四箭然后就回去了?!?/p> 孟子說:“如果西施沾上了污穢,那別人走過的時候,也會捂著鼻子;但即便是面目丑陋的人,如果他齋戒沐浴,也就可以祭祀上帝?!?/p> (1)惡:丑。 (2)齊:同“齋”。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1而已矣。故者以利2為本。所惡于智者,為其鑿也。如3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天之高也,星辰之遠(yuǎn)也,茍求其故,千歲之日至4,可坐而致也?!?/strong> 孟子說:“天下的人都說萬物本性,只要能弄清楚它的來龍去脈便行了。弄清它的來龍去脈,是為了發(fā)揮。我們討厭聰明,是因?yàn)槁斆魅菀鬃屓算@牛角尖。如果聰明人像禹疏導(dǎo)河道讓它順其自然一樣,就不必討厭聰明了。禹治理水患,就是讓水的運(yùn)行像沒事一樣〔,順著它的本性流向下游,奔騰入海〕。如果聰明人也都能像沒事一樣〔順著大自然的法則而行〕,那就具有大智慧了。天極高,星辰極遠(yuǎn),只要能弄清楚它的來龍去脈,以后一千年的冬至,都可以坐著推算出來?!?/p> (1)故:緣故,本性。 (2)利:有利,優(yōu)點(diǎn)。 (3)如:這一“如”的上下文只有松散的聯(lián)系,可不譯。 (4)日至:夏至與冬至,此處指冬至。 公行子1有子之喪,右?guī)?往吊。入門,有進(jìn)而與右?guī)熝哉?,有就右?guī)熤欢c右?guī)熝哉?。孟子不與右?guī)熝?,右?guī)煵粣傇唬骸爸T君子皆與言,孟子獨(dú)不與言,是簡也?!泵献勇勚唬骸岸Y,朝廷不歷3位而相與言,不逾階而相揖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乎?” 公行子死了兒子,右?guī)熑サ跹洹K贿M(jìn)門,就有人上前和他說話;〔他坐下后,〕又有人走近他的座位和他說話。孟子不和他說話,他不高興,說:“各位大夫都和我說話,只有孟子不和我說話,這是怠慢我王哪?!泵献勇犝f了,便說:“依禮節(jié),在朝廷中,談話不能越位,作揖也不能越過石階。我依禮而行,子敖卻以為我怠慢了他,這不很奇怪嗎?” (1)公行子:齊國大夫。 (2)右?guī)煟汗倜?;其人即“蓋大夫王”(《公孫丑下》第六章),字子敖。 (3)歷:跨越,越過。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橫逆1,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zé)o禮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橫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則與禽獸奚擇2哉?于禽獸又何難3焉?’ “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4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后世,我由未免為鄉(xiāng)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 孟子說:“君子和一般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居心不同。君子心里老惦記著仁,老惦記著禮。仁人愛他人,有禮的人尊敬他人。愛他人的人,別人總是愛他;尊敬他人的人,別人總是尊敬他。假如這里有個人,他對待我蠻橫無禮,那君子一定反躬自問:我一定不夠仁,一定不夠有禮,不然,這種態(tài)度怎么會來呢?反躬自問后仍然覺得,我實(shí)在仁,實(shí)在有禮,那人的蠻橫無禮還是原樣,君子一定又反躬自問:我一定不夠忠心。反躬自問后仍然覺得,我實(shí)在忠心耿耿,那人的蠻橫無禮還是原樣,君子就會說:'這不過是個妄人罷了,這樣不講理,那和禽獸有什么區(qū)別呢?對于禽獸又有什么好責(zé)備的呢?’ “所以君子有長期的憂患,卻沒有突發(fā)的憂患。但是,下面這樣的憂慮是有的:舜是人,我也是人。舜為天下人所效法,能流芳百世,我卻仍然不免是個普通人。這個才是值得憂慮的事。有了憂慮怎么辦呢?盡力向舜學(xué)習(xí)罷了。至于君子的別的憂患,可是沒有的。不是仁義的事不干,不合禮節(jié)的事不做。即使有突發(fā)的憂患,君子也不以為痛苦了?!?/p> (1)橫逆:蠻橫,強(qiáng)暴,不講理;橫,音hèng。 (2)擇:區(qū)別,不同。 (3)難:責(zé)難。 (4)乃若:連詞,至于,至于說到。 禹、稷當(dāng)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顏?zhàn)赢?dāng)亂世,居于陋巷1,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顏?zhàn)硬桓钠錁罚鬃淤t之。孟子曰:“禹、稷、顏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禹、稷、顏?zhàn)右椎貏t皆然。今有同室之人斗者,救之,雖被發(fā)纓冠2而救之,可也;鄉(xiāng)鄰有斗者,被發(fā)纓冠而往救之,則惑也;雖閉戶可也3?!?/strong> 禹、稷處在政治清明的年代,幾次經(jīng)過家門都不進(jìn)去,孔子認(rèn)為他們賢明。顏?zhàn)犹幵谡位璋档哪甏?,住在偏遠(yuǎn)的巷子里,一籃子飯,一瓜瓢水,別人都忍受不了那苦日子,他卻不改變自己一貫的快樂,孔子認(rèn)為他賢良。孟子說:“禹、稷和顏回的處世之道其實(shí)是一樣的。禹覺得天下有人遭了水淹,就如同自己淹了他似的;稷覺得天下有人餓著肚子,就如同自己餓了他似的,所以他們拯救百姓才如此急迫。禹、稷和顏?zhàn)尤绻Q位置,也都會那樣做的。假若有同住一室的人互相斗毆,我去救他,即使披散著頭發(fā),連帽帶也不系好去救,都是可以的;如果本鄉(xiāng)的鄰居在斗毆,也披著頭發(fā)帽帶不系好去救,那就是糊涂了,即使把門關(guān)著都是可以的。” (1)陋巷:偏遠(yuǎn)的巷子;陋,偏僻,偏遠(yuǎn)。詳見楊逢彬《論語新注新譯》6.11對“陋巷”的《考證》。 (2)被發(fā)纓冠:被,披;纓,冠上系帶,這里指系帶沒系上而垂著;被發(fā)纓冠,比喻急迫。 (3)閉戶可也:隱指顏回。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游,又從而禮貌之,敢問何也?” 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1,不顧父母之養(yǎng),一不孝也;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yǎng),二不孝也;好貨財(cái),私妻子,不顧父母之養(yǎng),三不孝也;從2耳目之欲,以為父母戮3,四不孝也;好勇斗很4,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于是乎?夫章子,子父責(zé)善而不相遇5也。責(zé)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zé)善,賊恩之大者。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為得罪于父,不得近,出妻屏6子,終身不養(yǎng)焉。其設(shè)心以為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子而已矣?!?/strong> 公都子說:“匡章,全國人都說他不孝,您卻同他來往,不但如此,還相當(dāng)敬重他,請問這是為什么?” 孟子說:“一般人所公認(rèn)的不孝之事有五件:四肢不勤,對父母的生活不管不顧,是第一個不孝;好下棋喝酒,對父母的生活不管不顧,是第二個不孝;好錢財(cái),偏愛妻室兒女,對父母的生活不管不顧,是第三個不孝;放縱耳目的欲望,使父母蒙受羞辱,是第四個不孝;逞勇敢好打架,以此危及父母,是第五個不孝。章子在這五項(xiàng)之中占了哪一項(xiàng)呢?那章子,不過是兒子和父親之間要求做到善而把關(guān)系弄僵了而已。以善相要求,這是朋友相處之道;父子之間以善相要求,是最傷感情的事。那章子,難道不想有夫妻母子的團(tuán)聚嗎?就因?yàn)榈米锪烁赣H,不能和他親近,因此把自己的妻室趕了出去;把兒子也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終身不要他們贍養(yǎng)。他覺得不這樣做,那罪過可更大了,這就是章子的為人呢?!?/p> (1)四支:通“四枝”“四肢”,雙手雙腳。 (2)從:同“縱”,放縱。 (3)戮:羞辱。 (4)很:今作“狠”;“很”是本字。 (5)子父責(zé)善而不相遇:章子之母得罪其父,其父殺之,而埋于馬棧之下;大約章子曾譴責(zé)其父而其父不聽,遂使父子失和。 (6)屏:音bǐng,使退去。 曾子居武城1,有越寇2?;蛟唬骸翱苤?,盍去諸?”曰:“無寓人于我室,毀傷其薪木?!笨芡耍瑒t曰:“修我墻屋,我將反?!?/strong> 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則先去以為民望;寇退,則反,殆3于不可?!鄙颡q行4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fù)芻5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弊铀?居于衛(wèi),有齊寇?;蛟唬骸翱苤粒寥ブT?”子思曰:“如去,君誰與守?” 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則皆然。” 曾子住在武城時,越國軍隊(duì)來侵犯。有人便說:“敵寇要來了,何不離開這里呢?”曾子說:“〔好吧,但是〕不要讓別人借住在我這里,破壞那些樹木?!睌晨芡肆耍颖阏f:“把我的墻屋修理修理吧,我要回來了。” 敵寇退了,曾子也回來了。他旁邊的人說:“武城軍民對您是這樣地忠誠恭敬,敵人來了,便早早地走開,給百姓做了個壞榜樣;敵寇退了,馬上回來,這恐怕不可以吧?”沈猶行說:“這個不是你們所曉得的。從前先生住在我那里,有個名叫負(fù)芻的來搗亂,跟隨先生的七十個人也都早早地走開了?!弊铀甲≡谛l(wèi)國,齊國軍隊(duì)來侵犯。有人說:“敵人來了,何不走開呢?”子思說:“如果連我都走開了,君主和誰來守城呢?”孟子說:“曾子、子思其實(shí)殊途同歸。曾子是老師,是前輩;子思是臣子,是小官。曾子、子思如果互換位置,他們也會像對方那樣做的?!?/p> (1)武城:地名,在今山東費(fèi)縣西南。 (2)有越寇:越滅吳后,與魯交界。 (3)殆:近。 (4)沈猶行:曾子弟子。 (5)負(fù)芻:人名;芻,音chú。東漢趙岐說負(fù)芻是人名。朱熹《孟子集注》說:“時有負(fù)芻者作亂?!庇械淖⒈颈憷斫庵祆渲鲝埵潜巢莸娜耍ㄘ?fù)芻者)作亂。其實(shí)朱熹之說也可理解為名叫“負(fù)芻”的人作亂?!墩撜Z·先進(jìn)》:“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幸短命死矣?!薄睹献印ち夯萃跸隆罚骸版匀擞嘘皞}者沮君。”當(dāng)時名叫“負(fù)芻”的人很多,曹國、魏國、楚國都有。詳見楊逢彬《孟子新注新譯》。 (6)子思:孔子的孫子孔伋,字子思;《中庸》是子思所作。 儲子1曰:“王使人 瞷夫子2,果有以異于人乎?”孟子曰:“何以異于人哉?堯舜與人同耳?!?/strong> 儲子說:“王派人來窺探您,看果真有什么跟他人不同的地方嗎?”孟子說:“有什么跟別人不同的呢?堯舜也和別人一樣呢。” (1)儲子:齊人;參見《告子下》第五章。 (2) :音jiàn,也寫作“間”,窺視。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1出,則必饜酒肉而后反2。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其妻告其妾曰:“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后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嘗有顯者來。吾將瞯良人之所之也?!?/strong> 蚤3起,施4從良人之所之,遍國中無與立談?wù)摺W渲畺|郭墦間5,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之道也。 齊國有一個人,和一妻一妾住在一起。那丈夫每次外出,一定酒足肉飽然后回家。他妻子問他一道吃喝的都是什么人,他說都是些有錢有勢的人。他妻子便告訴小妾說:“丈夫外出,一定酒足肉飽然后回家,問他一道吃喝的是什么人,總答道是些有錢有勢的人,但從沒見過什么顯貴人物到家來。我準(zhǔn)備跟蹤看看他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p> 第二天清早起來,她便若即若離地跟在丈夫后面走;走遍全城,沒有一個人站住同她丈夫聊天的。最后一直走到東郊外的墓地,她丈夫便走向祭掃墳?zāi)沟娜四莾海懶垳o?;不夠,又東張西望地走到別處去討--這就是他酒足肉飽的辦法。 (1)良人:丈夫。 (2)饜酒肉而后反:饜,音yàn,飽;反,同“返”。 (3)蚤:通“早”。 (4)施:音yí,逶迤,彎曲綿延。 (5)墦:音fán,墳。 其妻歸,告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1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2,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3從外來,驕其妻妾。由君子觀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dá)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泣者,幾希矣4。 他妻子回家后,便把所看到的都告訴小妾,并且說:“丈夫,是我們需要仰仗一輩子的人,現(xiàn)在他卻這樣……”于是她倆一道在庭中咒罵著,哭泣著,而那丈夫還不知道,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外邊回來,又在妻妾面前吹牛皮,耍威風(fēng)。由君子看來,有些人用以乞求升官發(fā)財(cái)?shù)霓k法,能不讓他妻和妾引為羞恥相擁而哭的,真是太少了! (1)訕:音shàn,詆毀,譏刺。 (2)相泣于中庭:相,相與,共同;中庭,庭中。 (3)施施:走路不順的樣子;這里指醉酒的步態(tài)。 (4)“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dá)者”至“幾希矣”:這句話的主語是“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達(dá)而其妻妾不羞不相泣者”,謂語是“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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