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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歲以前,秦檜被公認為“愛國英雄”。 那時,在宋末的洪流中,他充當太學生的領袖,反對宋廷割地賠款,抗金態(tài)度堅決。要不是因為靖康之變,或許終其一生,他都不會口碑撲街。 然而,隨著金兵南掠,徽、欽二帝被迫奉表北上,前半生極度忠于趙宋皇室的秦檜也淪為了金人的俘虜?;蛟S是在金人的威逼利誘下未能守住底線,秦檜自此開始見風使舵,對征服者搖尾乞憐。 在北上四年后,建炎四年(1130)秋,秦檜突然攜家?guī)Э谧蝗~扁舟自海路南歸。 彼時,宋欽宗之九弟、康王趙構(gòu)已在建康(今江蘇南京)登基。宋高宗趙構(gòu)的即位,讓金兵南掠的勢頭更加猖獗。為了鏟除宋室殘余勢力,金兀術(shù)率金兵“搜山檢海抓趙構(gòu)”。后幸得岳飛、韓世忠等抗金將領死戰(zhàn)不退,宋高宗才轉(zhuǎn)危為安,逗留越州(今浙江紹興)。 秦檜的突然“回歸”,讓惶惶不可終日的宋高宗倍感欣慰。他將秦檜視作趙宋王朝的蘇武,贊許他“忠樸過人”。而秦檜也對宋高宗表示出極度熱忱,回朝后就首倡“議和”,提出“如欲天下無事,須是南自南,北自北”的口號,引發(fā)一時朝堂熱議。 可對于秦檜這樣一名“脫北者”,南宋文武群臣始終不信任。 畢竟,除了“南北分治”這種分裂王朝的思想外,自靖康之難以來,被虜北上的前宋官員及皇室成員數(shù)不勝數(shù),其他人要么杳無音訊,要么就如張叔夜、何?等自戕而亡,秦檜究竟是如何能獨善其身、拖家?guī)Э凇⒑涟l(fā)無損地南渡效宋? 于是,自打秦檜主理南宋朝政起,一種“秦相公為細作”的說法就流傳開來了。 01要判斷秦檜是否“變節(jié)”,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他到底是怎樣回到南宋的。 據(jù)宋初史學家李心傳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引述秦檜《北征紀實》稱,秦檜一行是從楚州(今江蘇淮安)逃難回來的。追隨二帝北上后,秦檜即被金太宗賜給了自己的堂弟撻懶,撻懶見他文筆尤佳,這才先充“任用”,留其家眷在燕山府(今北京)。此后,撻懶的軍隊轉(zhuǎn)戰(zhàn)淮東戰(zhàn)場,秦檜也被迫隨軍來到了楚州,目睹金兵對宋人開戰(zhàn)。 秦檜稱,自己內(nèi)心尤為掙扎,所以在撻懶駐軍楚州時,他便頓生心意,想要脫北南歸??紤]到隨自己被俘入金的有妻子王氏、小奴硯童、小婢興兒、御史衛(wèi)司翁順及燕人高益泰等,他遂“厚賄”金人頭目,使其家眷得以混入金兵之中,等待他發(fā)動楚州出逃計劃。 ![]() 傳為秦檜畫像。圖源:網(wǎng)絡 不過,撻懶的部隊一向戒備森嚴,他們原本打算騎馬出逃,但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埋伏,才考慮走水路。為此,秦檜稱,他尚在楚州時就意識到這一細節(jié)。他曾尋訪“能操舟行船之人”,準備隨時奪船而走。 后來,某個深夜,金兵防備松懈,秦檜果斷聯(lián)系船家,攜家眷登船,當夜就行舟六十里,抵達長江邊的丁家寨。當時,丁家寨有位丁將軍,遠近聞名。但很不湊巧,秦檜一家抵達丁家寨時,丁將軍正好染病在床。直到第三日,精神有了些許好轉(zhuǎn)的丁將軍,才派副將劉靖等人以酒招待秦檜一行。然而,劉靖沒安好心,在招待席間就想謀財害命,幸得秦檜警醒,面斥劉靖,并迅速離開丁家寨。這樣,一行人才得以平安趕赴行在臨安。 秦檜的自述,乍看之下似乎毫無漏洞,但細品便能發(fā)現(xiàn),他所說的,恐怕自己都圓不回來。于是,李心傳引述完秦檜的自辯后,對秦檜順利南歸提出了三點無法反駁的質(zhì)疑: 其一,自中京至燕千里,自燕至楚州二千五百里,豈無防禁之人,而逾河越海并無譏察? 其二,(秦)檜自謂隨軍至楚,定計于食頃之間,向使金人初無歸檜之意,第令隨軍,則質(zhì)其家屬必矣,胡為使王氏偕行? 其三,(秦)檜自敘乃云,劉靖欲殺己以圖其囊橐,既有囊橐,豈是奔舟? 從秦檜自稱的燕山府到楚州,即使是交通便利的今天,開車走高速也得行進800多公里。古代行軍條件簡陋,除了遇水坐船外,大部分路程都是靠雙腳丈量,秦氏一族有男有女,且大多養(yǎng)尊處優(yōu),即便充作金兵的他們突然戰(zhàn)斗力爆表,且能分配到一人一馬作戰(zhàn),面對兩軍混戰(zhàn)的狀況,要想毫發(fā)無損地活下來,絕非易事。 而且,從楚州南歸臨安,先不論一艘小船能否坐下這么多人,秦檜逃回南宋之事,按其所述是秘密行動,而兩地有千里之遙,途中不免要跋山涉水,一群人在兩軍交戰(zhàn)前線穿梭前行,到底是如何躲過金軍的嚴密封鎖的? ![]() 南宋時期兩淮路地圖。圖源:中國歷史地圖集 另外,秦檜自述,丁家寨的副將劉靖見財起意,欲謀財害命,倘若秦檜真有心回歸宋朝,在緊急逃命的狀態(tài)下,還有心思仔細收拾細軟? 種種疑點說明,秦檜的南歸自述,要么是他的夸張之詞,要么是他隱瞞了一些不堪的過去,意在洗白自己。 02李心傳針對秦檜提出的質(zhì)疑,其實也是南宋朝堂的普遍質(zhì)疑。南宋初年的大臣向子忞、翟汝文、常同、朱勝非等就曾認為秦檜有“變節(jié)”的嫌疑,甚至連宋高宗一開始都不信任秦檜。據(jù)《宋史》記載,秦檜死后,宋高宗曾高興地對身邊的宿衛(wèi)大將楊存中說:“朕今日始免靴中置刀矣!” ![]() 宋高宗。圖源:影視劇照 可是,秦檜在北宋時期有過“力主抗金”的過往,回歸南宋以后,宰相范宗尹、同知樞密院事李回等人仍堅持認為,秦檜乃宋室良臣,宜薦予宋高宗特擢任用。 對此,時為直秘閣的向子忞力阻秦檜晉升:“與(秦)檜同時被執(zhí)軍前鮮有生者,獨檜數(shù)年之后,盡室航海以歸,非大奸能如是乎?”而時任御史中丞的常同在得知朝廷要大用秦檜時,也發(fā)出警告:“(秦)檜自金歸,受其大帥所傳密諭,陰為金地,愿陛下察其奸!” 后來,秦檜為相,打算收買人心,引薦翰林學士翟汝文為參知政事,結(jié)果卻被對方指著鼻子臭罵作漢奸、金人間諜,搞得秦檜一時下不來臺。 可惜的是,向子忞、翟汝文等人的指控并未提供真憑實據(jù)。唯有朱勝非在其著作《秀水閑居錄》中記錄了秦檜南歸宋朝的全過程:“秦檜自京城隨金北去,已被金人達蘭(撻懶)郎君任用。金騎渡江,與之俱來,回至楚州,金遣舟送歸。(秦)檜,王仲山婿也,別業(yè)在濟南,金為取千緡贐其行。檜之初歸,自言殺金人之監(jiān)己者,奪舟來歸,然全家同舟,婢仆亦無故,人皆知其非逃歸也。” 作為宋高宗的“從龍文臣”,在秦檜南歸以前,朱勝非曾協(xié)助岳飛等人從平苗、劉之變,力保宋高宗稱帝。對于秦檜突然拖家?guī)Э趶谋狈綕摶?,他第一反應就是,此人來路不正,極有可能背負著某個特殊任務。 ![]() 朱勝非畫像。圖源:網(wǎng)絡 按照朱勝非的敘述,秦檜此番得以回歸宋朝,少不了金人的鼎力相助。 秦檜是宋朝叛臣王仲山的女婿。此前,王仲山與其弟王仲嶷曾分別出任江西撫州、袁州(今江西宜春)知州。南宋初年,金軍南下攻打江西、搜捕趙構(gòu)時,王氏兄弟幾乎未作任何抵抗,便“以城降拜”,投靠金人,賣主求榮。由于王仲山是北宋山東籍宰相王珪之子,南宋著名女詞人李清照的舅父,因此,王氏一族在濟南頗具聲望,多有置業(yè)。這回秦檜能夠“逃歸”,靠的就是金人變賣其老丈人的私產(chǎn),獲錢千緡,以資路費。換而言之,秦檜自言“奪舟來歸”,實際上應是他與金人通力合作后,金人給他預設的一種逃歸假象,目的就是為了欺騙南方這一大幫宋朝遺臣。 不過朱勝非所言,同樣存在漏洞。 正如他所說,金人曾為秦檜“取千緡贐其行”。我們知道,北宋時期出現(xiàn)了中國最早的紙幣——交子,但金人并不用交子,所以他們能給到秦檜的,只能是實打?qū)嵉你~錢硬幣。宋史學者王曾瑜先生考據(jù),宋朝銅錢的標準重量是每貫(緡)五宋斤。依一宋斤約為六百克計,約折合三千克。鐵錢“小錢每十貫,重六十五斤,折大錢一貫,重十二斤,街市買賣,至三、五貫文,即難以攜持”。也就是說,朱勝非《秀水閑居錄》所言如無夸張想象的成分,秦檜手里的那筆錢,別說三五個人扛著走不動,就是真如秦檜所言,讓丁家寨副將劉靖帶著一隊人馬來劫財,也不一定能全數(shù)劫走。 03問題來了,朱勝非是如何獲知秦檜南歸的具體細節(jié)的?此中記載,或許也有不少來自其本人的臆測乃至政治攻訐。 紹興元年(1131)二月,秦檜升任參知政事,位列副相。他得以升遷,全靠宰相范宗尹鼎力相助。范宗尹少年得志,才三十出頭就是百官之首??上噍^于他的前輩,范宗尹在宋朝宰相群體里的政績算中等偏下。他是堅定的“主和派”,宋欽宗尚在位時,他就極力避戰(zhàn)主和。因此,即使獲得宋高宗信任,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但他在朝中依舊沒能贏得多少政治聲望。為此,范宗尹竭力拉秦檜入伙,為自己造勢。 然而,自南歸以來,秦檜就一直緊盯宰相名位。范宗尹向他拋來“橄欖枝”,他一方面答應做對方的盟友,另一方面已想好如何拆對方的臺——“(秦)檜力引一時仁賢,如胡安國、程瑀、張燾之徒,布在臺省,士大夫亟稱之?!?/span> 后來,范宗尹建議宋高宗追奪宋徽宗以來“濫賞”的恩典時,觸了霉頭。宋高宗以一句“朕不欲歸過君父,斂怨士大夫”駁斥了范宗尹的提議,而秦檜也適時地跳出來,檢舉揭發(fā)“盟友”范宗尹尸位素餐,致使后者在一片怒罵聲中罷官離場。 秦檜原本以為,范宗尹出缺,論資排輩應該輪到自己補缺相位了。沒想到,宋高宗竟破天荒地起用“主戰(zhàn)派”大臣呂頤浩為相。 ![]() 南宋名相呂頤浩。圖源:網(wǎng)絡 這下,可把秦檜逼急了。他一邊聲稱自己“有兩策可聳動天下”,一邊調(diào)用親信黨羽,為其當選宰相造勢。最終,迫于輿論壓力,宋高宗答應任命他為右丞相,與呂頤浩分理朝務??蛇@依舊無法滿足秦檜的權(quán)欲。為了把呂頤浩排擠出朝,他趁呂頤浩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時,特設“修政局”,大肆參議呂頤浩的施政方針,意圖“復制”打壓范宗尹的方式,將呂頤浩踢出權(quán)力中心。 然而,呂頤浩并非“軟柿子”,見秦檜故技重施,不甘示弱的他遂向宋高宗薦舉朱勝非為侍讀,并督江、淮、荊、浙諸州軍事,主動將自己手中的部分相權(quán)讓渡給朱勝非,使之成為與自己政治意圖一致的“反檜”盟友。 在呂頤浩、朱勝非以及殿中侍御史黃龜年的共同彈劾下,秦檜上任右丞相不足半年,便罷相出任閑職。及至數(shù)年后秦檜徹底掌權(quán),朱勝非才因反對他而“廢居湖州八年”,直至紹興十四年(1144)去世。 可見,朱勝非與秦檜自始至終都是勢同水火的政敵。 另據(jù)何忠禮先生考證,朱勝非的《秀水閑居錄》除了有言秦檜乃金人“縱歸”之奸細外,對于部分與呂頤浩政見不一的官員也有不同程度的詆毀,如針對名相趙鼎。在韓世忠敗金兵于黃天蕩之際,呂頤浩曾上書懇請宋高宗御駕親征,給前線將士打氣。趙鼎則力勸不可,遂與呂頤浩結(jié)下梁子。朱勝非撰寫《秀水閑居錄》時,就言趙鼎“嘗失身于偽楚,初無敢薦者,而(張)浚獨薦為言事官,(趙)鼎德之”。事實上,在趙鼎最初的仕途履歷中,張浚只推薦趙鼎出任過“司勛郎中”一職。此官隸屬于吏部,職掌官吏勛級,與朱勝非所言執(zhí)掌諫議職能的“言事官”天差地別。 據(jù)此推斷,朱勝非的《秀水閑居錄》很有可能是基于政治立場的記述,而非基于事實書寫。反正秦檜的所作所為,本就夠得上奸臣的惡名,在此之上給他安個“金人細作”的身份,似乎也無傷大雅。 04既然沒有客觀證據(jù)證實秦檜乃金人間諜,那么,秦檜就真的只是宋室大奸臣,而非金人間諜嗎? 要相信,萬物皆留痕,事過必有跡。我們不妨看看金朝的史料有沒有留下相關(guān)的“痕跡”。 在官方修撰的《金史》中,并未發(fā)現(xiàn)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不過,今天能夠看到的除《金史》外唯一一部金代紀傳體通史《大金國志》,卻有秦檜受金國派遣、回南宋當間諜的記載: 天會八年,諸臣慮宋君臣復仇,思有以止之。魯王曰:“惟遣彼臣先歸,使其順我?!敝伊彝踉唬骸拔埿⒓兛伞!敝耀I王曰:“此事在我心里三年矣,只有一秦檜可用。我喜其人,置之軍前,試之以事,外雖拒而中常委曲順從。檜始終言'南自南,北自北’,因說'許某著手時,只依這規(guī)模分別’。今若縱之歸國,彼必得志?!?/span> 按照金人語境,《大金國志》中提及的天會八年,即南宋建炎四年(1130)。而文中的“魯王”“忠烈王”“忠獻王”,則指金國宗室撻懶、斡本、兀術(shù)。據(jù)古籍研究學者崔文印先生考證,《大金國志》的這段記述,實際是引用于另一本史料筆記《金國南遷錄》。 照這份史料所載,秦檜之所以選擇在建炎四年出逃金國返回南宋,完全是金朝上層提前籌謀的結(jié)果。當時,金朝十分擔心宋朝君臣上下勠力一心,北伐中原,收復失地。為此,撻懶、斡本、兀術(shù)三名宗室重臣曾關(guān)起門來開了個小型會議,計劃派一名間諜返回南宋,擾亂敵方政局。 ![]() 金兀術(shù)。圖源:影視劇照 在會議上,斡本首先提出派偽齊丞相張孝純回南宋當間諜,但金兀術(shù)表示,此計劃已在他心中籌謀了三年之久。他認為,秦檜是金朝“活間計劃”的不二人選。因為,秦檜為人表里不一,陰險狡詐。另外,秦檜支持“南北分治”,如果將秦檜塞回南宋,并使其身居高位,日后金國必能在兵不血刃的前提下,依靠秦檜為所欲為。 盡管《金國南遷錄》言之鑿鑿,但此書自面世以來,幾乎所有的史學家都認為,書中所記,妄言甚多,不可相信。其中,最早證偽此書的,亦是南宋藏書家陳振孫。 陳振孫認為,《金國南遷錄》全書的措辭及表達極似宋人筆法,全然沒有金人聊天時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口語習慣。而且,所謂“忠烈王”“忠獻王”之述,都是后人給已逝先人的謚號,在漢化程度相對不高的金朝初年,這種表述根本不可能存在。 歷史學者鄧廣銘對陳振孫的觀點極表贊同。鄧廣銘在研究中發(fā)現(xiàn),《金國南遷錄》有諸多歷史謬誤,譬如金世宗在位二十九年,年號大定,一直未改,而該書開篇就敘說金世宗卒于興慶四年,金章宗繼位后改元天統(tǒng),天統(tǒng)四年誅殺鄭王允蹈等,與正史記錄完全不符。 由此可知,即使有《大金國志》《金國南遷錄》背書,想要從側(cè)面證實秦檜是金國奸細,還是具有一定爭議的。 05在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岳飛之前,秦檜所做的最引天下人憤恨之事,當屬促成宋高宗與金朝方面達成“紹興和議”。 根據(jù)和議的要求,南宋須立即解除岳飛、韓世忠、張俊等三名中興名將的兵權(quán)。同時,和議簽署之日,南宋須對金稱臣,每年納貢銀、絹各25萬兩、匹。作為交換,金朝歸還宋徽宗靈柩,并給在押的宋欽宗提高待遇。 ![]() 岳飛。圖源:影視劇照 就算條件如此苛刻,金國在與南宋簽訂此和約時仍覺條款加得不夠。據(jù)《四朝聞見錄》記載,紹興和議原文件的末尾,金國使者還附加了一項條款:“不許以無罪去首相!” 當時,呂頤浩、朱勝非、趙鼎等南宋早期丞相,早就在與秦檜的政斗中落敗,或死,或被貶斥出朝。偌大的朝廷,僅剩秦檜一人獨攬朝政。金人提出這一附加條款,言外之意就是要讓秦檜繼續(xù)當宰相,從而維護金國的既定利益。金人為何如此熱衷于確保秦檜的宰相地位,這就很值得細品了。 即便有紹興和議的保證,岳飛的死敵金兀術(shù)在臨終前仍十分擔心南宋方面會在不久的將來反攻北方。金兀術(shù)在遺囑中反復叮囑金熙宗,要謹防宋朝勢力增長,“如宋兵勢盛敵強,擇用兵馬破之;若制御所不能,向與國朝計議,擇用智臣為輔,遣天水郡公(趙)桓安坐汴京,其禮無有弟與兄爭,如尚悖心,可輔天水郡公并力破敵”。 可見,紹興和議的簽訂,只是金朝牽制南宋王朝勢力增長的一種手段。對于抱議和態(tài)度的宋高宗,金朝高層可以說是從未對其施予過信任。金朝的算盤是,一旦無法鉗制南宋,便考慮立被俘虜?shù)乃螝J宗趙桓,與南宋爭正統(tǒng)。 反過來看,金朝高層在未知南宋是否會有更進一步的抗金舉動之前,對其當朝宰相秦檜施加絕對的信任與善意,就不得不令人懷疑,這其中定有常人難以窺探的秘密。 正如王曾瑜先生所言,金人如何放秦檜歸宋,若能留下詳實的歷史記錄,反而是怪事。畢竟,在任何一個政權(quán)的歷史中,若一個間諜的變節(jié)詳情被事無巨細地記錄在案,他的“無間道”行為也必然難以成功。 總之,對于秦檜這等權(quán)奸而言,哪怕沒有確鑿證實其為漢奸的證據(jù),也不妨礙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老百姓將其炮烙油炸,以泄私憤。在今天的江浙滬一帶,人們?nèi)匀涣晳T將早餐必吃的油條稱作“油炸檜”,這已經(jīng)不僅是一種食物,更是一種歷史記憶,一種對奸臣的痛恨以及對正義的堅持。 參考文獻: [元]脫脫:《宋史》,中華書局,1997年 [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華書局,2000年 [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中華書局,1989年 [宋]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證:《大金國志校證》,中華書局,1986年 鄧廣銘:《鄧廣銘治史叢稿》,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虞云國:《南渡君臣:宋高宗及其時代》,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 白曉霞:《南渡三宰相研究(1127-1138)》,暨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年 劉昱楓:《朱勝非與<秀水閑居錄>研究》,河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20年 王曾瑜:《關(guān)于秦檜歸宋的討論》,《歷史研究》,2002年第3期 何忠禮、何兆泉:《關(guān)于秦檜歸宋問題的再討論——兼與王曾瑜先生商榷》,《歷史研究》,2003年第7期 王嘉川:《秦檜歸宋問題平議》,《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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