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說漢字

（61）

按部就班——說“班”

朱英貴

在成語“按部就班”中，“就”是歸于或按照的意思，“部”與“班”都是門類的意思，整體意思是指按照一定的門類、步驟、順序進行工作?！鞍唷弊趾我詴小伴T類”的意思呢？因為“班”有“分開”的意思，而“門類”是被分開的結(jié)果。那么，“班”字又何以會有“分開”的意思？因為“班”字從玉從刀，“刀”位于二玉之間，表示以刀分玉的意思，這就是“班”的造字本義。請看“班”字的古文字字形：

一、“班”字的字形解讀及造字本義

“班”字的甲骨文為合體會意字（從刀叢二玉），象刀在兩玉之間，表示用刀將玉石分開的意思，小篆字形與甲骨文一脈相承。現(xiàn)代漢字也基本上保持古文字的形貌。

“班”字的本義似乎應(yīng)為剖分玉石。為什么要剖分玉石呢？一般認為，大塊玉石需要先剖分，再雕琢成精美的玉器，然而，“刀”有能力將大塊的玉石分開嗎？恐怕辦不到。請看《說文·玨部》：“班，分瑞玉。從玨從刀?！庇帧墩f文·玨部》：“玨，二玉相合為一玨。凡玨之屬皆從玨?！?/span>

《說文》為什么要在共收140個字的“玉部”之后專門為3個字設(shè)立一個“玨部”（除了“玨”、“班”之外還有一個“茥”字）？可見“玨”不是一般的玉，用許慎的話來說是“二玉相合為一玨”，而“班”也不是一般的加工制玉工序，用許慎的話來說是“分瑞玉”，被分開的瑞玉還要合攏成為信物，故“二玉相合為一玨”。

那么，許慎要表達的意思已經(jīng)清楚了，原來“班”字的含義并不是剖分大塊的玉石，而是“分瑞玉”。何為“瑞玉”？又據(jù)《說文·玉部》：“瑞，以玉為信也。從玉、耑。”原來古代作為憑信的小件玉器稱為“瑞玉”，瑞玉是古代玉質(zhì)的信物，中分為二，各執(zhí)其一以為信，這種小件玉器的“瑞玉”是可以用刀來剖分的，而且剖分的斷口并不要求整齊美觀，只有這樣在“二玉相合為一玨”的時候才能憑以為信。至于后來諸侯朝見帝王時所執(zhí)的玉器也稱為瑞玉（比如圭，卻不一定需要剖分）?？梢姟鞍唷弊值谋玖x應(yīng)為剖分瑞玉。

二、“班”字的字義演變源流

“班”的本義為剖分瑞玉，例如：“既月乃日，覲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書·舜典》）

由此引申為“賞賜、分給”的意思，例如：“晉侯執(zhí)曹伯，班其所取侵地于諸侯也?！保ā豆騻鳌べ夜荒辍罚┻@里賞賜、分授的是土地，可見“班”的字義已經(jīng)不限于“分瑞玉”了。

由此又可引申為“頒布、公布”的意思，例如：“制禮樂，班度量，而天下大服。”（《漢書》卷八十四·翟方進傳）

又可引申為“分布、鋪開”的意思，例如：“遇之于鄭郊，班荊相與食?！保ā蹲髠鳌は骞辍罚┻@里的“班荊”是指將荊條野草分布、鋪開于地面。

又可引申為“分開、離群”的意思，例如：“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保ㄌ啤だ畎住端陀讶恕罚┻@里的“班馬”是指友人即將分別的坐騎。

于是“被分排的一個整體人群”便也可以叫做“班”，例如：在一起演戲的一群人（戲班）、在一起學習的一群人（學校的教學班）、在一起從事軍事活動的一群人（軍隊的基層組織）、在一起工作的一群人（工廠的班組）等，于是便有了“入班、跟班、插班、帶班、上班、下班、接班”等說法。

由此可引申出量詞的意思，例如：一班人馬、兩班學生、工作三班倒等。

被分開的人群又可能有職位等次的差別，于是又可引申出“位次、等級”的意思，例如：“辰贏賤，班在九人，非夫人也?！保ā蹲髠鳌の墓辍罚┯秩纾骸靶烀銥槔舨可袝槭税??！保ā端鍟ぐ俟僦尽罚?/span>

由此可引申為“序列、排列等級”的意思，例如：“班，次也?！保ā缎栄拧罚?、“班，列也?！保ā斗窖浴罚ⅰ鞍?，序也?！保ā稄V雅》）等。

進一步可引申為“朝班”，指朝庭上臣下所站的隊列，例如：“班朝治軍，蒞官行法，非禮威嚴不行?！保ā抖Y記·曲禮》）又如：“于是諸侯之大夫戍齊，齊人饋之餼，使魯為其班。”（《左傳·桓公六年》）。

另外，由分開的意思還可引申出“調(diào)遣、返回”的意思，例如：“水潦將降，懼不能歸，請班師。”（《左傳·襄公十年》）

根據(jù)上面對“班”字的字義演變過程的梳理，現(xiàn)將“班”字字義的發(fā)展脈絡(luò)簡示如下（示意圖中的橫直線表示字義之間的先后演變關(guān)系）：

三、含有“班”字文化含義的相關(guān)成語

 “班”字在常用成語中的使用情況大體有五種類型：

其一是表示分布、鋪開的意思，例如：成語“班荊道故”中的“班”就是鋪開的意思，“道”是敘說的意思，意謂將荊草鋪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談?wù)f過去的事情，形容老朋友途中相遇，鋪荊坐地，共敘情懷。源自《左傳·襄公二十六年》：“楚伍參與蔡太師子朝友，其子伍舉與聲子相善……伍舉奔鄭，將遂奔晉。聲子將如晉，遇之于鄭郊，班荊相與食，而言復(fù)故?！倍蓬A(yù)注：“班，布也。布荊坐地，共議歸楚，事朋友世親。”

其二是表示被分排的一個整體人群，例如：“三班六房”，“三班”指皂班、壯班、快班，均為差役，“六房”指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均為胥吏，明清時用作州縣衙門中吏役的總稱。語見清·吳敬梓《儒林外史》第二回：“想這新年大節(jié)，老爺衙門里，三班六房，那一位不送帖子來？”又如“科班出身”，比喻具有受過正規(guī)教育或訓練的資格。

其三是表示序列、排列等級的意思，例如：成語“秀出班行”，其中“秀出”的意思是高出，引申為才能出眾、優(yōu)秀，“班行”指班次行列，具體指在朝為官的位次，后也指同列、同輩，整體的意思是才能優(yōu)秀，超出同輩。語見唐·韓愈《唐故江南西道觀察使洪州刺史太原王公神道碑銘》：“秀出班行，乃動帝目?！庇秩纭?strong>班功行賞”，“班”是排列等級、依次的意思，意謂按照功勞大小，依次給予賞賜。語見《后漢書·李云傳》：“舉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賞，宜應(yīng)其實。”

其四是表示調(diào)遣、返回的意思，例如：“班師回朝”，意思是調(diào)遣出征的軍隊返回首都，指出征的軍隊勝利返回朝廷。

其五是表示班固、魯班等歷史人名的簡稱，例如：“班門弄斧”意謂在魯班門前舞弄斧子，比喻在行家面前賣弄本領(lǐng)，不自量力。又如“屈艷班香”，“屈”指屈原，以楚辭名世；“班”指班固，以漢賦見長，意謂像楚辭、漢賦那樣詞藻艷麗，情味濃郁，借以稱贊詩文優(yōu)美。又如“班香宋艷”，班固和宋玉均善辭賦，以富麗見稱，后以之泛稱辭賦之美者。語見清·孔尚任《桃花扇·聽稗》：“早歲清詞，吐出班香宋艷；中年浩氣，流成蘇海韓潮?！痹偃纭?strong>班馬文章”，“班馬”指的是漢代史學家司馬遷與班固的并稱，泛指可與班固、司馬遷相比美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