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常識

2024年02月13日 19: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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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和字節(jié)跳動創(chuàng)始人張一鳴的老家，給他立了一塊功德碑：

碑文里，把張一鳴連帶他的父母與祖父母都狠狠地夸了一頓，稱其為億萬青年創(chuàng)業(yè)者頂禮膜拜的精神偶像，功德無量，福報無疆。對于一名福建人來說，這是相當(dāng)直觀的光宗耀祖了。

中國文化傳統(tǒng)里追求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是對一個人所取得成就的至高評價，功德碑就是對這種成就的認證方式。

正好，我曾親身參與過老家修祠堂、修族譜、立功德碑的事兒，算是比較了解情況。以張一鳴這塊功德碑為例，我給大家簡單科普下修祠立碑是怎么一回事。

碑文第一句：

晟中，字一鳴，馬烈公石孫房系二十三代裔孫。

這里有幾個小知識點。

首先，整篇碑文里都是沒有姓氏的，對張一鳴的稱呼都是一鳴。這并不是為了顯得親切，而是因為功德碑立在張氏宗祠里，宗祠范圍內(nèi)提及的所有男丁都姓張，也就沒有必要再寫一遍。

不寫姓，恰恰是對宗族凝聚力的一種強化，因為外姓之人根本進入不了這個系統(tǒng)。

然后是晟中這個名字，其實張一鳴從來沒有對外使用過，這里應(yīng)該是他的族名，晟是他的字輩，同輩男性在族譜中留名時名字里都會有這個字，用以區(qū)分輩份。

八零后取名上戶口時很多都舍棄了字輩，但在宗族體系里還保留了這一套，比如我身份證的名字是項棟梁，但在族譜里的是項祥棟，祥就是我的字輩。我甚至懷疑張一鳴自己都不一定知道他還有晟中這個名字。

還有馬烈公石孫房系二十三代孫，馬烈公應(yīng)該是張一鳴家這一支能往上追溯到的年代最早、地位最高的先祖。這位先祖因為家大業(yè)大，有多位子嗣開枝散葉，所有分成了不同房系，大家共同祭祀同一位祖宗。

理論上，我們現(xiàn)存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往上追溯一千代一萬代先祖，但由于歷史上戰(zhàn)亂、饑荒等原因造成的遷徙與動蕩，還有當(dāng)年破四舊的毀滅性影響，宗族傳承譜系的記錄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一個宗族有二三十代完整的譜系，能追溯到明代清代，就已經(jīng)算很不錯了。比如我家的族譜就只能追溯到清朝中期，再往上就沒有明確記載，只能“攀附”名人了。

我參與續(xù)修的項氏宗譜

碑文再往后，對張一鳴成功事跡的記載與評價，說他是億萬青年創(chuàng)業(yè)者頂禮膜拜的精神偶像，這當(dāng)然是很夸張，并且有明顯吹捧意味的說法，但在宗族祠堂這個氛圍里，倒還真不算過分。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以絕大多數(shù)宗族之平平無奇，要列舉本族功成名就的“人物”，能有一位正廳級干部就算很難得了。但是再平平無奇的宗族，也有集體榮譽感的強烈需求啊，想要記載稱頌本宗族的榮耀，就必然會把這些人夸得高一點，神一點。更何況宗族里真的出了一位全國知名的人，那更是會不遺余力地捧上天去。

這的確不是什么實事求是的文明傳統(tǒng)，但也的確是鄉(xiāng)土中國的普遍現(xiàn)實。

再往后，碑文里夸贊張一鳴父母與祖父母的文字，其實是宗族祠堂這個舞臺上的『固定節(jié)目』。為什么要修建宗祠？為的就是儒家那一套『父父子子』的傳承與秩序，為的就是尋求列祖列宗的庇佑護持。

在宗族祠堂的話語體系里，一個人取得事業(yè)的成功，當(dāng)然有一點個人努力的因素，但更多的一定是得益于父母教育有方和祖宗顯靈保佑。

所以，你要夸一個人好，就不能只夸他一個人好，必須得連帶著他上三代乃至列祖列宗一起稱頌。哪怕是目不識丁的農(nóng)民，也可以夸幾句忠厚傳家，孝感天地。

夸張一鳴也好，夸他的父母也好，落腳點其實都是宗族的榮譽和利益。

再看功德碑的最后一部分，這里其實才是碑文里真正的『干貨』，也是立功德碑的直接原因所在：

也就是真金白銀的捐款。

鄉(xiāng)土社會其實是非常非?，F(xiàn)實的，一個人在外面做了官、掙了錢，無論你為國家社會做了多大貢獻，如果沒有直接的回饋家鄉(xiāng)、反哺宗族，沒有為家鄉(xiāng)捐資助學(xué)、修橋鋪路，那你就是六親不認的白眼狼。

只要你發(fā)達之后真金白銀回饋了家鄉(xiāng)，大力贊助了宗族的公共事務(wù)（例如修祠堂、修族譜），不管外面對你的評價如何變化，本宗族的人還是會感念你的功德。比如許家印的家鄉(xiāng)雖然給加印小學(xué)改了名字，但仍在自發(fā)保護他家的祖墳。

所以，張一鳴捐了200多萬，幾乎以一己之力承擔(dān)了重修祠堂的費用，宗族里給他立一塊功德碑也就毫不意外了。

類似這樣的宗族活動，通常會有個鳴謝等級的不同，比如捐資多少萬以上的單獨立功德碑，捐資幾百的也會合起來立一塊集體功德碑。比如我老家前幾年重修祠堂的時候，單獨立碑的門檻差不多就是10萬元。

實際上，張一鳴的功德碑旁邊還有另外一位捐款大戶的功德碑，只是人家名氣沒那么大，就沒有進入輿論視野。

張一鳴的功德碑照片傳出來后，有些朋友表達了質(zhì)疑，認為他不配，這里其實是對功德碑的現(xiàn)實功能有所誤解。

如前所述，這塊功德碑就是人家宗族內(nèi)部對張一鳴捐款修祠堂的特別鳴謝，既不是國家社會認證的崇高榮譽，也不是青史留名的功過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