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故宮博物院特展《草蟲捉迷藏》

櫟陽釣晚 2023-12-03 發(fā)布于江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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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至今，活躍在野地裡花草間的昆蟲和小生物，精巧可愛的形體及活潑生動的姿態(tài)，在在讓人著迷。古代畫家以牠們?yōu)橹鹘牵s在九百年前發(fā)展成「草蟲」這個專門的畫科。「草蟲捉迷藏」特展就是以歷代草蟲畫為主體，希望大家能找出畫家捕捉到的這些小小生物，認識牠們眞實的身份，并瞭解與草蟲有關的故事與背后潛藏的意涵。同時展出的還有文學、藥學書上的昆蟲插圖、教學用的畫稿、昆蟲掛圖和標本等，希望能更清楚地對比出草蟲畫的特殊之處，以及突顯畫作想要傳達的意趣。

2022年以“草蟲畫”作為主題，臺北故宮再次于暑假推出以親子觀眾為主要訴求對象的“草蟲捉迷藏”特展，希望吸引喜愛昆蟲的大小朋友到故宮，一覽數(shù)百年以來以昆蟲為主要描繪對象的各式草蟲畫。

傳五代后蜀黃筌倚石秋容

回溯1986年的“草蟲畫特展”、2001年的“草蟲天地特展”，臺北故宮大約每二十年會出現(xiàn)一檔以草蟲畫為題的展覽。與過去兩檔不同的是這次“草蟲捉迷藏”特展，與許多昆蟲學者專家密切合作，請他們提供對畫中昆蟲物種的看法。昆蟲學者豐厚的生命科學知識，是以藝術史背景為主的故宮策展人難以望其項背的。藉由這次特展合作的機會，就好像請昆蟲學者對展出的數(shù)十件草蟲畫進行體檢，判斷畫中昆蟲的種類與活動。

宋李迪秋卉草蟲局部

“草蟲捉迷藏”特展不但想介紹“草蟲畫”是什么、怎么畫、為什么畫，也希望配合當代生命科學的知識與圖像，推測古代的畫家畫了哪些昆蟲、究竟畫得像不像。策展團隊將內(nèi)容分成七個單元，提供相關資訊。由於各個單元的分說已收錄於圖錄中，以下將藉由提問的方式，突顯單元與展件重點，概述“草蟲捉迷藏”特展的內(nèi)容。

清王概芥子園畫譜

“草蟲捉迷藏”特展碰觸了哪些問題？

約在九百年前的《宣和畫譜》列在“蔬果門”下的“草蟲”，在當時應已發(fā)展成專門畫科。但究竟“草蟲是什么？”“草蟲就是昆蟲嗎？”根據(jù)吳誦芬的考察，早期草蟲的概念較固定於蟋蟀、蚱蜢、螽斯一類的鳴蟲，不過就現(xiàn)今留存以“草蟲”為名的畫作看來，可知“草蟲畫”后來廣納許多其他的昆蟲，甚至包括青蛙、蜥蜴、蝸牛等“非昆蟲”。例如明代常倫的《草蟲》（展件46），包括了魚、蝦、蟹；明代的扇面《野芳草蟲》（展件43）中的青蛙；清代朱汝琳的《畫草蟲》（展件47），則包括了蜘蛛和蜈蚣。寬鬆的來說，“草蟲畫”就是以花草間的昆蟲與小生物為主角的繪畫。有趣的是，近年受到學童喜愛的兜蟲與鍬形蟲，在過去看來并不怎么受歡迎。故宮所藏的草蟲畫中，只有清代宮廷繪製的《鳥譜》《白喜鵲》一開，才看得到唯一的一隻鍬形蟲。

清楊晉古木蜂巢局部

那么，“草蟲怎么畫？”如果這題想問的是風格的話，繪製草蟲畫主要有兩種畫法“工筆”以及“沒骨”。這兩種畫法對應著畫家想要表現(xiàn)草蟲的不同面向?！肮すP”傾向精確細膩地表現(xiàn)昆蟲草木的輪廓與色澤變化，“沒骨”則傾向傳達昆蟲與小動物於草木間飛鳴跳躍的生動情態(tài)。這也是觀看草蟲畫時，可用來欣賞的兩種角度，或許可簡化為“寫實”和“寫意”兩種表現(xiàn)方式。

清華嵒草蟲

這兩種表現(xiàn)方式，各有水準高下的分別。以尺寸相仿的宋李迪《秋卉草蟲》（展件6）與傳五代黃荃《綺石秋容》（展件7）為例比較。兩者皆以工筆描繪草葉上狩獵的螳螂?！肚锘懿菹x》的螳螂翅膀中軸線左右兩邊繪製網(wǎng)格紋，格中略施白粉；《綺石秋容）的螳螂翅膀則整片僅以墨線交叉為網(wǎng)格紋，呈現(xiàn)有別於其他部位的質(zhì)感?！肚锘懿菹x》的螳螂前足腿節(jié)前窄后寬，略似蟹足，且具細膩的顏色變化，邊緣則有成排小細刺（圖1）；《綺石秋容》的螳螂前足腿部則呈細瘦的綠色棒狀，也描繪著數(shù)根細刺（圖2）。相比之下，不難感受《秋卉草蟲》比《綺石秋容》描繪得更精緻準確?！毒_石秋容》卻也沒有太明顯的失誤，給人一種熟練但希望節(jié)省時間、快快完成的感覺。

明無款野芳草蟲局部

《綺石秋容》螳螂不講究細節(jié)準確的表現(xiàn)，引發(fā)了另一個相關的問題：“畫家眞的是觀察過昆蟲才畫的嗎？”這個問題可利用《芥子園畫譜》（展件8）的螳螂圖像做一些思考。這次展出的三開，其中一開“草蟲點綴式四”，提供蟋蟀、絡緯、螳螂等草蟲墨線的白描圖像。除了正中的螳螂以外，左上角還有“攫蟲螳螂”一隻（圖3）。另一開則是數(shù)色套印的跨頁圖像，描繪竹枝、竹葉上的三隻螳螂。値得注意的是，數(shù)色套印的右幅那隻螳螂（圖4），其實就是單色“攫蟲螳螂”的些微改造版本，牠的前足也抓著昆蟲。單色搭配數(shù)色套印的頁面，就像一步步教導讀者，如何將白描圖像轉(zhuǎn)化為有背景有顏色的真正圖畫。也就是說，如果得到好的畫譜或畫稿，后輩畫家無須真正見過實物，就能臨摹繪製圖像。只要他不要把原本圖像改造得太厲害，畫出來的形象就應該不會太“離譜”。《綺石秋容》的螳螂，會不會主要就是依據(jù)畫譜或是畫稿繪製而成的？所以翅膀就像畫譜一樣是兩組平行線條交錯的格紋，而前腿等細部結(jié)構(gòu)的輪廓，可能因原圖模糊或交代不清，臨仿的畫家也就只能掌握大致的形狀。

明織花鳥寫生冊（豆花雙蝶）

應該有人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畫了昆蟲的畫，就是草蟲畫嗎？”答案是否定的。例如這次展出的民國八年版《理科掛圖》（展件9），其中有一張畫滿了蚱蜢、蝗蟲、蜻蜓、螳螂等昆蟲，甚至左上角“蜻蜓補蟲之象”連昆蟲棲地都一起描繪了。這樣的作品也很難當作草蟲畫。

傳宋錢選摹古花蝶圖冊之一

《理科掛圖》中除了描繪出棲地的蜻蜓和螳螂，與草蟲畫的最大差異，在於濃烈的說明性。畫在水面下的是蜻蜓的幼蟲水蠆，畫在水面上的植物葉片附著蜻蜓的蛹，蜻蜓成蟲則捕獲蜉蝣飛在上方一-這幅插圖旨在說明蜻蜓自幼蟲至成蟲的過程及習性。

清乾隆朝繪製《御筆詩經(jīng)圖》局部

另一幅清乾隆朝繪製的《御筆詩經(jīng)圖》《青蠅三章》（展件11）畫了七隻蒼蠅，可惜小得幾乎快看不見了。此圖的重點在於人物，屬於《詩經(jīng)》的插圖，也不能看作草蟲畫。不過，插圖也可能帶有草蟲畫的氣息，例如《毛詩品物圖考》裡的《熠耀宵行》（展件14），迷濛不清的水濱草叢，代表著夜晚的朦朧影象，綠色的螢火蟲在其間停佇飛舞，營造出靜謐美好的感覺。

清朱汝琳畫草蟲局部

“為什麼要畫草蟲？”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會多得難以計數(shù)！不過，草蟲本身的魅力應該不容輕忽。牠們雖然小，卻常有美麗的花紋、閃亮的光澤、奇妙的外型，會飛會跳，還能隱身於草木中發(fā)出嘹亮聲響。狀似微渺，卻又鮮活。描繪牠們的草蟲畫，正是對自然界中豐沛生命力的禮讚。

傳宋無款花王圖

他們引發(fā)的眾多關注，亦體現(xiàn)於文學作品或日常對話中。就像《詩經(jīng)》早已藉昆蟲為喻，俗諺或成語也常以昆蟲作為主角，依牠們的習性作比喻影射。例如離開地底羽化蛻變的蟬，飛棲高枝，被視為高潔的象徵，成為文人自我投射的對象之一。以蟬為主角的畫很受歡迎，這次展件就包括明代朱朗在紙質(zhì)摺扇《秋柳鳴蟬》（展件16）上的水墨畫蟬，似乎即將要被螳螂捕獲；談志伊在金牋摺扇《畫秋花》（展件18）上以石綠畫出紋樣、與美麗的藤花和蝴蝶一同棲息在金色空間的設色畫蟬；傳金王庭筠《柳蟬紅蓼》（展件19）裡那隻像是希望沒人發(fā)現(xiàn)、抱著葉片的可愛柳蟬；還有周岐鳳《蜀葵蟬竹》（展件20）少見的以腹部示人、騰空飛翔的驚蟬等等。

明牟義虎耳草青蛙

別稱很多的各種鳴蟲，如螽斯、蚱蜢，也因為繁衍力強，也成為寓有多子多孫意涵的草蟲明星。而與代表“高壽”的“耋”字同音的蝶，本身美麗的翅膀也很討喜，成為長壽的祝福，屢屢成為創(chuàng)作的主題。

清陳字佛手柑

透過以上的幾個問題，可以概括整個特展呈現(xiàn)的內(nèi)容。部分問題或答案，其實不專對草蟲畫。例如：工筆與沒骨、寫實與寫意、畫的功能與意圖，這些概念對非草蟲主題畫作也很重要，是繪畫史研究的基本課題。利用參觀這次特展的機會，可以由草蟲畫的角度思考這些問題。透過類似展品間的比較，相信也能讓我們對於草蟲畫的鑑賞力迅速的累積提升，更能感受到畫筆捕捉下，這些看似微渺的小生物的精采可愛與躍然蓬勃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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