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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在黑暗中空有一身疲憊——海明威《老人與?！方庾x

 陳會設(shè) 2023-09-19 發(fā)布于安徽

1
解讀《老人與?！肥且粋€痛苦的過程——
你需要不停地閱讀：原作，各種譯本；評論、訪談。
同時，又不得不時時中斷閱讀，以記下突然躥出的一個又一個念頭。
         
最后，你的頭腦被塞得滿滿的——
甚至無法分清哪些是海明威的、評論家的和你自己的觀點(diǎn)。
然而，提筆去寫，卻又不知如何破題。
仿佛你攢滿了勁，揮拳出去，卻又失去目標(biāo)，對面一片虛空。
         
就種空虛之感不僅出現(xiàn)于寫作之前，還體現(xiàn)在完成之后。
文章完成，推送出去癱倒在座椅里，仿佛被抽空最后一絲氣力，更無從評價這樣的完成是失敗還是成功。
         
仿佛在這一刻，你才理解了圣地亞哥，理解了一個漂流海上三天三夜一無所獲的老人——
他取下桅桿，卷起船帆捆好，然后扛著桅桿開始往岸上爬。這會兒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累。
         
他有多累，到底有多疲憊——
平時，也許三五分鐘的路程，對于此時的老人卻歷盡千難：
從停船的沙石灘爬到岸上，摔倒，他要躺上一會；
必須先把桅桿放下，才能站起身來；
站起來。一路之上，他要坐下歇上五回，方才回到小屋。
         
突然，海子的一句詩出現(xiàn)腦?！?/span>
面對大河我無限慚愧
我年華虛度　空有一身疲倦
——《祖國（或以夢為馬）》①
         
2
“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累”，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是不到最后一刻，老人，似乎永遠(yuǎn)不知疲憊：
即便，面對比小船還要長上兩英尺的五米多長的大馬林魚，老人依然底氣十足的說，“我要?dú)⑺浪?，并且要在殺死它的過程中，讓它看看自己的能耐，以及自己對痛苦的耐受力。
         
即便到了最后，大馬林魚所剩無幾；
即便心中明白，搏斗已經(jīng)毫無意義；
即便傷口，和用力過猛的地方都無比的疼痛，老人依然憑借本能，一陣亂棍打殺下去；
即便面對最后一條鯊魚，依然用斷裂的船槳手柄刺了過去——
         
一個人，
在黑暗中，
手無寸鐵。
就是這一句詩，一下?lián)糁辛宋摇?/span>
年輕的時候，面對夢想和遠(yuǎn)方，面對一路之上的重重困境，我們有的是激情，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氣力——
一個老人，一個手無寸鐵的老人，在望不見任何希望的暗夜里，經(jīng)過兩天兩夜終于殺死了一條罕見的驚人的大馬林魚之后，還有什么力量，還有什么依憑——
去戰(zhàn)勝一波又一波，一群又一群圍攏而來的鯊魚。


3
對于老人而言，本來無須如此辛苦——
但他一直認(rèn)定自己是個不一般的老頭兒，所以時常去往比希望到達(dá)的還要遠(yuǎn)的地方，捕魚。
         
即便他之所求只在大魚，他也已經(jīng)證明過自己，正如小男孩所說——
不過，你總該記得，有一回你一連八十七天都沒捕到魚，后來連續(xù)三個星期，我們每天都捕到了大魚。
         
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
一生能夠成功一次，能夠證明一次自己所言非虛，便是難得，便可稱為英雄。
但是，對于硬漢海明威，對于他所筆下的老人圣地亞哥來說，這樣的道理顯然講不通。
對于他們，只發(fā)生過一次的事情等同未有發(fā)生。即便——
他已經(jīng)證實(shí)過上千次了，但那算不了什么。眼下他正要再證實(shí)一次。每一回都是全新的感受，他在身體力行的時候從來不會回想過去。
         
這是一種奇異的人生體驗(yàn)——
如同對于，你之所愛且又愛你的人，即便彼此千百次的融合一體，依然渴望一次又一次闖進(jìn)對方的心中，依然激情滿懷地把身體的一部分熔入對方的身體——
仿佛，只有在彼此的搏斗、顫栗與共鳴之中，方可得到愛的確認(rèn)和深層的滿足，方才證實(shí)對對方的擁有。
         
這樣的人，是最孤獨(dú)同時最為堅強(qiáng)，最為執(zhí)著同時最為辛苦的人。
這樣的人，是一種最奇怪的人——
擊退最后一條鯊魚，老人圣地亞哥啐了一口血——
“他知道自己終于被擊垮了”，一切都無法挽回。
雖然，這次傷痕累累，兩手空空；
雖然，老人一無所有，一身疲憊；
雖然，黑夜之中他一次次想要放棄。
當(dāng)黎明再一次升起之時，依然會扛起船槳，開始下一次的遠(yuǎn)航。
         
即便是在夢中，他依然夢見了獅子；
即便在回程的路上，他便做如是想——
船還是好好的……除了船舵，它還算是完好無損。船舵是很容易更換的。
……
“沒有什么把我打垮，”他大聲說。
         
注釋：
①《海子的詩》，江西人民出版社，20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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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明日請早
         
寫于夜色中的沅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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