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過那么多小說，卻沒有你給我的記憶痛”——我叫珍珍

見面后的第二天，這位“農(nóng)民”老鄉(xiāng)依然熱忱地打來電話，珍珍沒有拒接。她是一個不懂得拒絕的人，連晚接一會兒電話都怕對方多想。內(nèi)心她還是猶豫的，可她從來不會把這抗拒帶到面前來，寧愿壓抑自己也要做看起來禮貌的人。

她在電話響過三聲后接起。

電話里的老鄉(xiāng)還是那么熱情上進，他的聲音實在比他的長相好太多，他的談吐也比他見面時的小氣勁開闊很多，珍珍迷糊了。電話里的他是她熟悉的，愿意接近的，可是昨天才見過的他，應(yīng)該是她更熟悉的、歷歷在目的，卻那么陌生奇怪。她在迷糊中選擇了相信電話里的他，是值得交往的，那種感覺才是她熟悉的。有時候人寧愿相信一個錯誤的但友好的判斷，而逃避真實的卻殘酷的答案。

他和她熱情地聯(lián)系了一個多月，以至于每晚接到他的電話成為習(xí)慣。

習(xí)慣了他每天的存在，忘了計較他到底是好是壞。習(xí)慣了來自他的噓寒問暖，忘了去想這份感覺帶著真摯還是目的。習(xí)慣了他的自我描繪，忘了去堅守一些最基本的準則，和女人很強的第六感。珍珍甚至不敢去問她一直存疑的第一次見面，為什么那么摳門，不惜讓她感到不舒服和關(guān)系可能無法繼續(xù)，也要以她認為極致的方式摳門。后來的后來她才知道，一杯奶茶，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大方。

一個月后，他請她再出來玩。她找了理由推托。矜持和隱隱的不安讓她沒有直接答應(yīng)。他繼續(xù)邀約，她找不到更多的理由。她這樣薄臉皮的女孩子，別人輕輕一說，她就不知道再怎么說下去了。她一直缺少一份對著世人喊出來的勇氣：對不起，這不是我想要的。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句，她說不出口，她只會說：好……，嗯……，都可以……，哦……。別人用壞了她的東西，她反倒先和人說對不起，她幫了別人一個小忙，她總是開口說謝謝。她太好了。這是很多人對她的評價。她當然能聽出這“好”字的真摯，但彼時還覺不出“太”字的痛惜。

第二次赴約，她稍作打扮了一下。

這C市的男男女女都時尚靚麗，一邊工作一邊消費，努力的同時不忘犒勞自己。珍珍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態(tài)度，她希望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在C市綻放出屬于自己的聲音和色彩。她選了一件火紅色的運動上衣，顏色很襯她，穿著舒適又修身，人也青春活力。她把頭發(fā)豎起，圓潤的臉龐顯得更可愛喜氣。她做這一切當然為了自己更自信積極，但更多地想給他傳遞出人的外在美很重要的訊息，把精氣神活好，形象立好是基本素質(zhì)。其實，她還有一絲偷偷地想要“農(nóng)民”哥哥為她驚艷的得意。

第二次赴約，她看見他稍稍正式了一點，換上了有立領(lǐng)的襯衫，頭發(fā)似乎也剪短了一點點，看起來沒有第一次那么老。她對他外在的排斥也少了些許。他講話還是有“嗯”“誒”這樣的口頭禪，和稍稍遲緩的語氣，很像一位四五十歲的大叔。這一次他給了一些耐心給她，會偶爾停下來問珍珍“你說是不是”，珍珍當然不會說“不是”，那不是她習(xí)慣的語言風格。她只是默不作聲，或應(yīng)景的附和一下。

廣場走完了，他邀請她去他的住處坐坐，他會燒一手好菜。珍珍的好奇心被激發(fā)了，她想知道他的好菜會是什么樣，是諸如這邊喜好湯料齊全，還是像老家一樣新鮮松脆可口。雖說她還不是很了解他，但這不長不短的一個多月里，他是唯一一個算得上和她聯(lián)系甚密、聊過許多的人，兩次見面也拉近了距離，她不再排斥他甚至此刻想了解他更多。

安全珍珍是考慮到的，這是白天，人流也比較多，他說的那個小區(qū)就在旁邊，樓下也有大爺大媽在聊天。他和門口的小商販打招呼，看起來大家都比較熟，珍珍覺得自己在慢慢融入他周邊的環(huán)境。

這是居民自建的小產(chǎn)權(quán)房，沒有電梯，一步步樓梯走上去。樓梯也顯得短小局促，幸好只在三樓，倒也很快到了。

他掏出鑰匙開門，她還沒有想象完里面的場景，就被映入眼簾的一堆物品震驚了。那是一盒盒隨意堆放在客廳的線板，綠的白的灰的各種色彩雜合，腳都無處安放。她直覺他把她帶進了廢品站。他讓她去到臥室，她略帶慌亂地過去，那里也極其狹小，只放下一張床，和可以一人橫行的空間。他告訴她他去做吃的，她呆呆地坐在床邊不知所以。她想過要不要離開，可是她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她不會，也不敢。她不知如何跟他開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呆坐在這還該做些什么。她從沒有做過逾矩越規(guī)的事，她從小按照社會和他人劃好的框架行事，如若此刻離開，她不知道怎么邁開腿，她不知道是就這樣不跟對方打招呼溜走還是過去喊他，說一聲有事要走了，她發(fā)現(xiàn)她每一步都做不到，她說不出口，她動作不了，她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這樣可憐的姑娘，如果上天憐愛，將好人帶到她身邊，那是她的福分，她可以繼續(xù)聽話單純?？善霉媚镆妆或_，人心叵測，她遇上壞人的機率才更大更真實，他們會聞著味看到食似的跟著她、吃了她，在她腦子里還充滿對世界愛的幻想時。

他端出一盆雜燴出來，拿塊板往床上一墊，放好筷子。她尷尬地杵在那。她從沒有這樣吃過飯，她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很多舉動總讓她詫異難受。可是不吃他是不允許的吧。她不太敢看他的臉，就聽他說話。他夸耀自己的手藝，比飯店的都好。他動嘴吃了起來，把筷子遞給她。她呆了好一會兒，他催了一句：“快吃啊！”她試著從盆的頂部夾起一根還算翠綠鮮嫩的蔬菜，味道居然真的不錯。她問他用了什么底料，他說自制的。

她想他的手藝還真的是不錯的。

吃完收拾好后他讓她去廚房漱洗一下休息，她有點驚訝，她沒有說過她要借宿在這里。他很自然地喊她洗洗休息，她尷尬地難以自持，連忙說道要回去了。她以為這頂多算是一次難為情的推辭，在她剛剛為他的手藝默默點贊后。她想日后也許能發(fā)現(xiàn)他更多的優(yōu)點，慢慢來。她以為這只是直爽的男人性子急的表現(xiàn)之一，她以為她可以就這樣安安全全地回到家，日后還能笑一兩聲男人的魯莽沖動。怎會知道，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可不是心急，而是心狠，可不是手藝好，而是手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