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姑夫 郭宏旺 確切地說，三姑夫是妻子的三姑夫，當(dāng)然也是我的三姑夫。 說起姑姑姑父，我只有一個姑姑，可我還沒有出生，姑姑就死在了口外。姑夫長壽，活到了八十七。沒有了姑姑，也沒見過個姑姑，說實話跟姑夫走得并不算太近，倒是姑姑的幾個孩子們跟我們十分近乎，招呼得勤，所以更親。姑舅親，姑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 有一點我特別羨慕妻子。妻子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曾經(jīng)都特別寵愛他們的這個孫女外孫女。妻子的一個叔、兩個舅、三個姑姑三個姑夫也都特別寵她慣她，甚至幾個叔伯叔叔，叔伯姑姑姨姨們都十分偏愛她。而我，對比就比較慘。最慘的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中我只見過我姥爺，而妻子這邊不只是見過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還一直被捧作掌上明珠。我沒見過姑姑，而妻子卻是讓三個姑姑寵大帶大的。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哪！我只有一個姑夫，可至今也走了近二十年了。妻子有三個姑夫，原本都在，好好，今春卻少了一個。少了的那個就是三姑夫。很想念三姑夫。 三姑夫是個好人。三姑夫自小到大到找工作上班，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人。在村里，六十多年沒人說過個長短，除了幾個賴小子。在糧食局油坊車間做工，任勞任怨，從不挑活兒，還常常多干活兒，替別人加班加點也是常事。工友們不說賴。在親戚朋友們相處中，三姑和三姑夫都讓長，盡量為他人考慮，自個兒吃點虧也不做聲，兩人都是義長的人。所以親戚好友，無論老幼，都不敢說三姑三姑夫任何不好，原本就好嘛。三姑夫老是笑咪咪的，三姑父是個老好人，可他遇見奸詐的圪溜的貨色，就上脾氣，絕不再做好人了。 三姑夫是個極好的受苦人，更是個能人。印象中我就沒發(fā)現(xiàn)三姑夫有啥不會干的活兒，真的是，我好像找不到他不會干的。從小在村里生活，三姑夫干所有的農(nóng)活兒都不在話下。后來到縣糧食局榨油車間上班，三姑夫是位優(yōu)秀的榨油工，就是油大師傅。單位解散后，三姑夫自己在家還辦了一個小小的油坊，這是三姑夫的老本行。一邊務(wù)農(nóng)，一邊干油坊，三姑夫還常出去打工掙不少，日子越來越過得圪底圪缽。三姑夫煤焦廠干過，施工隊里干過，磚瓦廠里干過，養(yǎng)殖場里干過。三姑夫懂機電，能電焊，會燒磚，木工瓦工水暖也能當(dāng)個旅（liu）生匠，還會殺豬宰羊，還通一點獸醫(yī)。倒是有一樣兒，我懷疑三姑父會不會干，劁豬。 三姑夫兩邊兒的親戚們，八月十五，小雪大雪節(jié)令，不論誰啊殺豬宰羊，都是三姑夫主刀。宰羊還好點，殺豬可是個力氣活兒。捆豬，殺，下刀，熱水褪毛，上郄，開剝，倒腸肚，真能把人累壞。可多少年了，三姑父沒有一次推托，而是笑呵呵地主動攬承下。 我家蓋南房子，三姑夫開著他的農(nóng)用車，拉磚拉沙子，拉木頭，下了車，剛做完司機再當(dāng)小工子。半月二十天地忙，我們于心不忍給點報酬，一點心意，三姑三姑夫說啥也不要。 三姑夫胸懷寬廣，三姑父也是個腸胃寬大的人。三姑父酷愛吃黃糕，偏好吃素糕，最愛吃包沾豆面糕。端著盛沾豆面的升子，一塊一塊地包，一咕嚕一圪噠，三姑說他能三四斤這樣的糕。三姑父也有不吃和不能吃的東西，不抽煙不怎么喝酒，不能吃的就是醋。不僅僅是不能吃，而是一聞到就臉紅脖子粗，憋得難受，不能吃飯，就要吐。三姑夫日怪，連醋都過敏。后來上了年紀(jì)，醋仍然是不吃，但不再會聞到就難受了。走南闖北地干活，有誰能考量到這么仔細(xì)，說這個人忌吃醋了，人，經(jīng)歷得多了久了，適應(yīng)了。 三姑父是個細(xì)心的人。他關(guān)心家人，溺愛孩子，關(guān)心溺愛到無所不至。三姑夫干活兒也細(xì)致，他手下干出的活兒簡單結(jié)實又巧妙，利利索索?？扇梅蛞彩莻€粗心的人，他對自己的身體很少呵乎，三姑夫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超級棒，渾身是力，干啥也不攔手，卻不注意人上了年紀(jì)身體會一天天衰弱。 三姑夫血糖高了些，吃點藥，下去了，三姑夫認(rèn)為就不高了。三姑父血壓高了些，吃點藥忌忌口，下去了些，三姑夫認(rèn)為就不高了。實際上也忙得顧不上高不高了。 三姑夫是個皮實的人，過于皮實。啥也不叫喚不吭聲。那些個這高那高的不舒服，終于在那一天爆發(fā)了，爆發(fā)就爆發(fā)吧，趕緊電話家人到醫(yī)院，可三姑夫以為是天氣冷夾起霍亂子，還讓人給針扎了一氣。二日天明，有點拖延了。 三姑父是個幸福的人，他一生中遇見了心底善良聰慧能干的三姑。三姑夫是個不幸的人，一輩子坎坎坷坷，百般隱忍，終了還丟失了三姑的陪伴。三姑是個幸福的人，因為有了三姑夫的頂天立地。三姑是個不幸的人，她在孩子們長大成家立業(yè)之后，失去了她后半生最重要依靠。三姑丟掉了她的半個天！ 三姑夫長得不算高大，也不算好看，臉上還生了些小小雀斑，但三姑夫很帥。濃眉方臉，一口齊整的白牙。常年的短發(fā)，一身精干。 三姑父是個正直公道的人，而老天似乎并沒有正直公道地待他。三姑夫病倒了，治療后短短幾天的彌留就走了，輕飄飄走得風(fēng)輕云淡，無影無蹤。三姑父一輩子66年一天也閑不住，愛受罪，這下他不能再受罪了。三姑夫一定是還想再受幾年的，老天爺卻沒能讓他如這個愿。三姑父，左云南家堡村人，叫馬忠儒。 送走三姑夫的前一天，落了不小的春雪。那春雪，不濃不濕也不稠，卻是干巴巴散落的顆粒。第二天的早上，嗩吶震蕩的聲響中，那些散落的雪屑被吹得漫天飛舞。 這是一輩子中，老天為三姑夫開出的唯一的一張公正的條子…… 2023.8.26上午急就 懷念三姑夫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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