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 10 日上午 10 時許，熊向暉正在家里看報，來了一位小個子的陌生人，他頭戴草帽，問清熊的姓名后,說“胡公找你”。

他讓熊戴上草帽，熊沒有，只有流行的“巴拿馬帽”，他說也可以。

他要熊好像逛街似的跟他走，同他保持五步左右的距離，于是，熊跟著他穿過鬧市，走到比較偏僻、人煙稀少的大石橋附近，在路旁柳樹陰下停住。

他說，他叫童小鵬，胡公不便在別處見你，他陪熊去梅園新村 30 號——中共代表團駐地。他說,“秘密線上”的人從來不去那里，特務監(jiān)視、盯梢有規(guī)律，下午 5 點以后到上午 10點以前最嚴，大白天反而放松。等一下，有一輛小轎車開來，他要熊上車后，很自然地躺臥后座，用巴拿馬帽蓋著臉。

梅園新村31號，二樓窗戶軍統(tǒng)特務的監(jiān)視點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汽車開到代表團會客室前，東邊有座二層樓是特務據(jù)點，他先下車，站在東面擋住特務視線，下車后，你很自然地向西看，大大方方邁上兩級臺階，走幾步就進會客室。

他說，周公已安排代表團的一些同志今天上午，或坐車，或步行，反復出去進來，分散特務的注意力，對安全問題已采取有效措施。

說時遲，那時快，駛來一輛小汽車,猛然停住。熊向暉上了車，即按童小鵬交代的做。

下車時，他向西看，看見院子里有幾個人正在打排球，其中有一位是他清華的同學——宋平。

熊向暉走進梅園新村中共代表團的會客室，董老迎上來，一面同他握手，一面說，真是光陰似箭，一晃就是 8 年半，你的模樣沒有變，似乎長高了些。

他告訴熊，恩來同志很快就回來，有件事，等他談。

不一會兒，汽車聲響，周恩來隨后推門走進。他關上門，拉著熊坐在沙發(fā)上。

他皺皺眉頭，說，我一不小心出了事故。7 日，我坐馬歇爾的專機去延安，研究東北停戰(zhàn)問題，忙著開會，把你在南京的住址，寫在小本子上。

前天開了一夜的會，一直開到昨天上午去機場。天氣熱，我沒有穿外衣，把小本子放在貼身襯衣的口袋里，回南京還要談判，就在馬歇爾的專機上躺一會，一睡就睡得很死，飛機在南京降落，我還不知道，是同行的同志把我叫醒的。

下了飛機，回到梅園新村，發(fā)現(xiàn)小本子不見了，到處找不到，肯定是在我睡著的時候顛了出來，溜到馬歇爾專機機艙里。

小本子上記了幾件無關重要的事，惟一重要的是你在南京的住址。按照秘密工作的做法，本來應該記在腦子里，我一時粗心，寫在小本子上，還寫了一個“熊”字。

我原來以為放在身上襯衣口袋里很保險，可能是襯衣口袋沒有扣子，匆匆忙忙下飛機，也沒有注意檢查，造成嚴重事故。

我已經(jīng)打電報報告中央，做了初步檢討，請求處分。

周恩來在梅園新村舊照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熊向暉一聽，頓時感到十分震撼，倒不是由于周恩來丟了小本子，而是由于周對這件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事，毫不規(guī)避，如實報告中央，還做檢討，請求處分。

更使熊想象不到的是，他是中央最高領導人之一，竟把這一切向他這個普通黨員和盤托出，他的真摯坦誠的態(tài)度和偉大崇高的品德，使他深受震撼。

熊激動地說，請周副主席放心，這是一件小事，我能夠應付；萬一出問題，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我從宣誓人黨時起就準備隨時犧牲。

周恩來莊重地說，每個共產(chǎn)黨員都應該準備隨時犧牲，但黨組織不應該讓黨員平白犧牲。這個事故是我造成的，我要承擔責任，要盡一切努力來挽救，不能一誤再誤。

周恩來說，昨天下午4點多，馬歇爾的侍從副官來找我，我不在，他一直等到我回來。他說，馬歇爾指示他務必當面送給我一份機密文件。

他把一個用厚紙包裝、火漆密封的小盒子交給我，我打開一看，里面裝的正是我丟掉的小本子。

周恩來說，馬歇爾鄭重其事派人把小本子送還我，但他必然讓他的親信把小本子記的內(nèi)容照了相，這樣，你就暴露了。

秘密黨員一暴露，通常就得撤走，轉(zhuǎn)移到安全的地方，對你卻不能采取通常辦法。毛主席說過，你頂幾個師，一下子撤掉幾個師，我下不了這個決心。

我和董老反復研究，馬歇爾照了相，會怎么處理？一種可能是，美國現(xiàn)在偏向國民黨，他可能送給國民黨。如果他送，不會送給徐永昌、鄭介民這類人，那不合他的身份。要送，只會直接送給蔣介石。

蔣介石架子大，見他必須事先約定，這就給我們一些緩沖時間。蔣介石一看到，一定派人抓你，這又會暴露馬歇爾，使他失去“調(diào)處人”的資格。

南京梅園新村中共代表團會客室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也有第二種可能，馬歇爾不送給蔣，免得因小失大。

我和董老商量了很久，一致認為有這種可能性，必須立足于最壞的情況，同時也要考慮第一種可能。

周問：你在南京有沒有非?？煽康氖烊?，和你家有來往，也能和王石堅通信?

熊說，我的未婚妻諶筱華具備這些條件。

周問：她和諶小岑是不是一家?

熊說，同姓不同宗。他介紹了諶筱華的主要情況。

周說，好，你找了個好伴侶。

周又問：你在上海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可以不引人注意，找個借口住幾天？

熊講了幾處地方，包括著名書法家馬公愚的宅邸。周說，住在馬公愚的家里比較妥當，他在上海地位高，特務不敢輕易打擾他。

問清上述情況后，周恩來說，他已讓延安通過密臺告知王石堅，要王提高警惕，注意敵情，準備應變。

如馬歇爾把照的相送給蔣介石，蔣一定會交中統(tǒng)或軍統(tǒng)查辦，交軍統(tǒng)查辦的可能性更大。中統(tǒng)、軍統(tǒng)都沉不住氣，軍統(tǒng)更沉不住氣，急于求成，一定會很快采取行動。

按照他們的規(guī)律，從發(fā)現(xiàn)線索到捕獲目標，不會超過半個月，他們慣于搞突擊，突擊也會有點前兆。

周恩來讓熊將上述情況告訴諶筱華，然后立即到上海住半個月，找個借口不出門，由諶注意熊家中動靜，并用暗語寫信給王石堅，如發(fā)現(xiàn)熊家或王石堅處有異常情況，即用暗語快信通知熊，熊即到上海馬思南路 107 號找王炳南，王已作了準備，屆時會把他安全地送到蘇北解放區(qū)。將來，再設法送諶去。

周恩來要熊向暉吸取他這次的教訓，對王炳南的姓名住址，不要寫在紙上，必須記在腦子里,記住九個字:“馬思南——107——王炳南?！?/p>

過了半個月，如一切正常，就說明馬歇爾未把照的相送給蔣，熊就可回南京辦留美手續(xù)?！笆й櫋碧貌焕?，會使人生疑。辦完手續(xù)后，還應去西安見胡。

董老補充說，恩來同志作了各種設想，同我商量了一個多鐘頭，最后想出這個辦法，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恩來還不放心,問我這會不會有風險？我說他知己知彼，考慮周到,符合實際。恩來說，保險系數(shù)不能說是百分之百，我說，可以說是百分之九十九。

周恩來說，既然找你來，就要問你幾個問題。馬歇爾、蔣介石會給我們留下緩沖時間，你再留一個鐘頭，在這里吃便飯，我們邊吃邊談，像西方說的那樣進行“工作午餐”。

餐桌上擺了一個冷盤，四菜一湯，一小杯葡萄酒。董老說，你來一趟不容易，喝這一杯酒，慰勞慰勞你，也慰勞慰勞恩來。周恩來還為熊夾菜，最好吃的是“獅子頭”。

周恩來問熊：胡宗南要進攻陜北，為什么蔣介石要他暫緩?

熊說，胡在抗戰(zhàn)期間沒有多少戰(zhàn)功，想攻占陜北，提高聲望。蔣認為目前攻占陜北，軍事上意義不大，政治上不到火候，命他暫緩。

周又問，日本投降以來，局部交火不斷，你看蔣介石會不會發(fā)動全面內(nèi)戰(zhàn)?

熊列舉所知的情況，指出蔣早就策劃全面內(nèi)戰(zhàn),“復員整軍”只是汰弱留強，汰疏留親,“戰(zhàn)區(qū)”將改成“綏靖公署”，就是適應全面內(nèi)戰(zhàn)的體制，全面內(nèi)戰(zhàn)的軍事部署已經(jīng)完成。

蔣已判明，蘇聯(lián)不會干預，確知美國將給予支持。蔣搶東北，奪華北，還都南京后，為鞏固中樞，要向蘇北、中原開刀，發(fā)動全面內(nèi)戰(zhàn)為期不遠，胡進攻陜北將是最后一著。

周恩來說，他從其他方面也獲得蔣將發(fā)動全面內(nèi)戰(zhàn)的消息，聽到你的介紹，就更加清楚了。他說，我黨同蔣斗爭了許多年，經(jīng)驗很豐富，蔣的任何陰謀詭計都騙不了我們。日本一投降，毛主席、黨中央就作了應付全面內(nèi)戰(zhàn)的準備。

蔣邀毛主席去重慶會談，你和其他一些同志提供了蔣毫無誠意的情報，這和毛主席、黨中央的判斷相符。毛主席本來不想去，蔣再三邀請，考慮到國內(nèi)國際的情況，毛主席才接受邀請，目的是揭穿蔣的和談騙局。

簽訂《雙十協(xié)定》前后，我們沒有摸清美國的底，我們很了解蔣介石,很不了解美國，缺少同美國打交道的經(jīng)驗，以為美國愿做“和事佬”，以為馬歇爾來調(diào)處，當初態(tài)度還算公正。

當然，美國的對華政策有一個演變過程，美國內(nèi)部也有過不同意見，但是我們對美國本質(zhì)的認識，遠遠不如對蔣介石、國民黨本質(zhì)的認識那樣清楚。

現(xiàn)在看來，美國從抗戰(zhàn)期間的“扶蔣用共”轉(zhuǎn)到日本投降以后的“扶蔣壓共”,又逐漸轉(zhuǎn)到“扶蔣滅共”，利用和談掩蓋內(nèi)戰(zhàn)。我們不主動放棄和談旗幟，同時，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已有準備。

主要問題談完，熊向暉說，遵照周副主席和董老的指示，我先去上海躲半個月，如果不發(fā)生意外，我想直接回西安，不去美國留學。

全面內(nèi)戰(zhàn)就要開始，胡宗南進攻陜北只是遲早的問題，我留下來還可以繼續(xù)起點作用，對黨有利。

周恩來說，胡宗南保薦你去美國留學，中央也同意，你怎么好說不去？去美國留學，許多人都求之不得，你不求而得，自愿放棄，不合常情，只會使別人感到奇怪，可能還會引起胡宗南的懷疑。

我剛才講，我們對美國了解不多，同美國打交道缺少經(jīng)驗?，F(xiàn)在，我們沒有條件派自己的同志去美國留學，胡宗南代我們“培養(yǎng)”你，得益的是我們。

蔣介石發(fā)動全面內(nèi)戰(zhàn)，結局肯定是慘敗。如果戰(zhàn)爭時間長，你回國以后在國民黨可以提高地位，更有利于做情報工作。如果戰(zhàn)爭時間短，你回國以后可以做新中國的外交工作。如果胡宗南主動留下你，你就繼續(xù)做現(xiàn)在的工作，但你自己絕不要提出不去美國。

當前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怎樣解決我丟了小本子可能帶來的問題，闖過這一關。

臨別時，周恩來說，1943年我在西安同你說過，勝利以后再見。今天我重復一遍，勝利以后再見。

董老說，我看不是重復，那次說的勝利是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今天說的勝利是中國人民革命的勝利，我也說一句，勝利以后再見。

周恩來、鄧穎超、董必武、李維漢在梅園新村合影

在梅園新村，童小鵬領熊向暉上汽車，這臺已不是來時坐的車，駛到明孝陵荒僻處，熊下車，車飛快開走。熊步行很長一段路，找到了公共汽車站。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輯的《周恩來年譜》,在 1946 年6月10日的條目下，對這一段的歷史記載如下:“和董必武接見中共秘密黨員熊向暉。熊當時被胡宗南保薦將赴美國深造，他表示全面內(nèi)戰(zhàn)即將開始，留在國內(nèi)做情報工作對黨有利。

周恩來說：出國留學為好。如果戰(zhàn)爭時間長，回國后在國民黨軍隊內(nèi)陸位提高，更有利于做情報工作；如果戰(zhàn)爭時間短，回國后可以做新中國的外交官。翌年,熊向暉赴美前為中共提供了大量的關于胡宗南的作戰(zhàn)情報。”

回到家中，熊向暉把有關情況告訴諶筱華，并說，一旦我出事,請你另找對象。她說：別廢話，你馬上收拾一下去上海，這里的事由我辦。我只有一個要求，如果你到蘇北解放區(qū)，不要忘了想法把我接去。

按照周恩來指示，熊向暉在上海躲了十來天，隨后接到諶筱華的信，內(nèi)寫“王兄康泰，閣府安祥”。這表明一切如常。

于是，熊向暉又返回南京，繼續(xù)辦留美手續(xù)。他先把中央大學的英文證件寄給在美國的一位友人，請他同美國的大學接洽。

熊向暉留學，可以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學武，他開始報考美國的西點軍校;但是檢查體格不行，色盲，就淘汰了。另一種就是學文。

美國的那位友人幫他聯(lián)系了美國密歇根大學研究院，推薦人是我國著名外交官伍朝樞先生的孫女兒，由她介紹給美國密歇根大學，伍朝樞在美國很有影響。

在南京等美國密歇根大學的入學通知書期間，熊向暉從《新華日報》上看到消息，集結于鄂豫邊境的 10 萬國民黨大軍奉蔣介石令，于 6 月 26 日凌晨，向以湖北宣化店為中心的中原解放區(qū)大舉進攻，中原軍區(qū)司令員李先念、副司令員兼參謀長王震率部突圍。后來，這一天被稱為是國共全面內(nèi)戰(zhàn)的開始。

《新華日報》刊登國民黨進攻中原解放區(qū)的新聞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7月7日，中共中央發(fā)表宣言，提出抗戰(zhàn)勝利后，人民沒有得到民主與和平，主要是美國反動派“幫助了我國反動派的獨裁和內(nèi)戰(zhàn)”，并對時局提出四項主張：

一、立即向全國重行發(fā)布無例外、無條件、無限期的停戰(zhàn)令；

二、重開政協(xié)會議，改組國民黨一黨專政的各級政府，成立聯(lián)合政府；

三、在政協(xié)監(jiān)督下從速復員裁兵；四、通知美國立即從華撤退一切軍隊。

中共代表團并于同日，對國民黨單方面決定召開國民代表大會提出書面抗議，指出國大之召集，須由政協(xié)各方?jīng)Q議，若國民黨單方面決定，中共不受其拘束，引起糾紛，由國民黨負責。

7月中旬，熊向暉從報上看到消息，與中共立場接近、主張反對內(nèi)戰(zhàn)、主張民主與自由的民盟中央執(zhí)委李公樸、聞一多相繼于 7 月 11 日、7 月 15 日，在云南昆明遭致特務暗殺。

7月17日，周恩來召開南京記者招待會，發(fā)表嚴正聲明——指出目前最嚴重最急迫的兩個問題，一是內(nèi)戰(zhàn)，二是政治暗殺。國民黨當局破壞停戰(zhàn)協(xié)定，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事正在中原、山東、蘇北,晉南四個戰(zhàn)場進行，其內(nèi)戰(zhàn)責任應由國民黨負責。昆明兩次政治謀殺，肆無忌憚，如果國民黨不取消特務，則一切政治協(xié)商將徒然無望。

7月 18日，周恩來在上海再次對中外記者發(fā)表談話：現(xiàn)在局部的內(nèi)戰(zhàn)正向著全面的內(nèi)戰(zhàn)發(fā)展和擴大，激烈的戰(zhàn)爭正在中原、膠濟鐵路沿線、蘇北、山西進行，國民黨向這四個地區(qū)調(diào)入了大量軍隊。周恩來還指出，昆明暗殺事件，，是反動派妄圖用最卑鄙的手段來嚇退和平民主人士。

8 月 2 日，國民黨飛機轟炸延安，歷時 20 分鐘，投彈 10 余枚，其空軍飛行員劉善本此前駕駛飛往延安的一架美制 B-24 型飛機，在延安機場被炸毀。

8 月4 日，周恩來致函蔣介石，嚴重抗議國民黨飛機轟炸延安，如不承認此舉為全面內(nèi)戰(zhàn)開始之信號，則請立即制止暴行擴大，嚴懲此次暴行的負責者，保證中國空軍不參加中國內(nèi)戰(zhàn)。

看到這則消息，熊向暉對延安中央首腦機關的安全感到擔心，對陜北戰(zhàn)場的情況感到憂心，更憂心這是胡宗南準備進攻延安的前奏。

8 月中旬，熊向暉接到美國密歇根大學研究院的入學通知，日期是翌年2月。

熊向暉憑美國密歇根大學研究院的入學通知，向中國外交部申請護照，領護照，還要有錢，要有半年不少于 900 美金的生活費及 200 美金的路費，并且要進行體格檢查，然后才可以向美國駐中國大使館申請赴美國的簽證。

留學經(jīng)費的事，之前由胡宗南派副參謀長盛文、黨政處長張研田赴南京向教育部交涉，南京政府教育部已經(jīng)同意按當時規(guī)定，對公費留學生給予每年1 800 美元的生活費用，半年 900 美金，換成匯票。有這個錢，另外還要有路費 200 美金,這個錢，也由國民黨政府教育部給。

在南京，熊向暉看望胡宗南駐南京辦事處徐處長，他就是原來在西安東倉門 1 號當秘書的徐先麟，他們平時關系很好。熊向暉告訴他，他必須在南京等一段時間，于是，徐為熊辦好所需費用的美元匯單。

經(jīng)費問題解決了，但在進行體格檢查時，查出熊向暉有沙眼，不合格。于是，熊向暉又在南京割沙眼,這才合格。

在美國駐上海領事館辦理簽證的時候，10 個手指都要按手印，好多人感覺屈辱，都哭了，簽證拖到 9 月底才辦完。熊向暉準備 1947年3 月乘美國郵輪去美國，接下來還有半年的時間的空檔。

熊向暉于 10 月初飛到西安，胡對熊態(tài)度未變，不過這時，胡派兵堵截圍剿李先念所部，歷時兩月，卻以失敗告終。

熊向暉了解到:

李先念率部在7月初，突破鄭州綏靖區(qū)主任劉峙部署的重重防線，抵達豫陜邊境的荊紫關，蔣接連 3次電令劉峙、胡宗南“務于荊紫關以南將李部包圍殲滅”。

荊紫關在河南淅川縣境內(nèi)，位于鄂豫陜?nèi)〗唤缣?，為入陜門戶，當?shù)厣綆X連綿，地勢險要，具有重要的軍事價值。

胡接到蔣的圍殲李先念部的命令后，即派整編第 1 師、整編第 90 師，也就是原來的第1 軍與第 90 軍，趕到荊紫關一帶布防，憑險構筑工事。

不久，王震、李先念先后率部抵達時，都經(jīng)過了異常慘烈的血戰(zhàn)，才殺出重圍，進入陜南地區(qū)的。此后，雙方在陜南地區(qū)轉(zhuǎn)戰(zhàn) 700 余公里，激戰(zhàn) 53 天，最后，王震率 359 旅突破西蘭公路與涇河，重返陜甘寧邊區(qū)；

李先念率中原軍區(qū)首腦機關及主力進入商洛地區(qū)，與陜南游擊隊會合，開始了創(chuàng)建豫鄂陜根據(jù)地的斗爭。

圖片來自網(wǎng)絡

臺灣出版的《胡宗南上將年譜》里講，胡宗南在 8 月 29 日的日記中記載：

“王震匪率200余人竄過公路，渡過涇河北竄，此次剿匪完全失敗?！?/p>

而在晉南，胡宗南輸?shù)酶鼞K，這里既是關中門戶，也是陜北的重要屏障，同時也是連接中共陜甘寧邊區(qū)、晉冀魯豫解放區(qū)的支點和通道，所以國共雙方都志在必得。

抗戰(zhàn)勝利后，蔣介石就有意要胡宗南的部隊進入山西，控制晉南地區(qū)，但始終不為閻錫山接受。

后來，晉南地區(qū)為中共太岳縱隊陳賡部控制，縱貫山西的同蒲鐵路晉南段也被陳賡大軍攔腰截斷。據(jù)此，閻錫山才同意胡宗南派整編第1 軍軍長董釗率整編第1、第27、第30師等精銳部隊，渡過黃河，北上晉南，與閻部南下的1個軍對接，夾擊陳賡所部，全線打通同蒲鐵路，掃蕩晉東南解放區(qū)，這是 7、8 月間的事情。

但陳賡這個仗打得很靈活，他率領 3 個旅，利用閻、胡之間缺乏互信，相互猜疑的矛盾，先集中主力南擊胡軍，殲其一部；得手后再北上擊閻，取得了兩戰(zhàn)兩捷的勝利，被毛主席稱為是“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范例。

尤其在 9 月下旬，陳賡率部在臨汾市浮山縣官雀村設伏，全殲原第 1師整編后的整編第1旅4 000 余人,連中將旅長黃正成也被陳賡活捉，這是讓胡宗南最丟臉和最痛心的事情。

有人告訴熊向暉：晉南失敗的消息傳到西安，胡宗南一連幾天氣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后來，胡宗南進攻陜北，堅持要讓第 1 旅率先進人延安，就是要為第 1 旅恢復名譽。

熊向暉回到西安后，胡宗南正在焦思苦慮，力圖擺脫困境。10 月中旬，他借口解放軍有進攻榆林意圖，再次向蔣介石提出突襲延安，侵占陜北的作戰(zhàn)計劃，要求從山西調(diào)回整編第 1 軍，會同他在陜甘的殘存部隊，于 11月初開始行動。

胡還托正在西安的國民黨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也向蔣建議，10 月 13日，王叔銘由南京電復胡宗南:“暫緩,將來如何?？尚不一定?！?/p>

10 月 21 日，胡宗南奉蔣召進京，力言進攻延安的時機，不容再錯過。過了這個時候，氣候限制、地形限制、補給限制，不可為矣。

但是，國防部主張先鞏固同蒲鐵路，繼而攻取長治，夾擊劉伯承,以消滅中共主力部隊為目的。旋即，胡宗南與參謀總長陳誠談攻取延安的問題，強調(diào)現(xiàn)攻延安，僅 20日時間，過此 后，則天寒地凍，不能用兵;即使共軍進攻榆林，國軍亦不能攻延安。

可胡宗南的建議，蔣仍未采納，命他繼續(xù)打通同蒲路，攻取長治，與閻錫山的晉軍夾擊劉伯承率領的解放軍，消滅其主力。

熊向暉將這一情況告知王石堅。不久，王對熊說，中央對此很重視，延安將進行疏散。

從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和中共南京市委員會編輯的《周恩來—九四六年談判文選》，可以知道，11 月 11 日，周恩來與馬歇爾、陳誠舉行非正式 3 人會議，周恩來在會上發(fā)言指出:

“我這里有我們的戰(zhàn)報和政府軍調(diào)動的消息。例如今天，還得到消息，政府軍正向延安布置攻勢，胡宗南的整編第 27 師、第 1 師和第 90師，現(xiàn)在都向陜北集中，有的到了中部、宜君、潼關，有的到了韓城?！薄斑@是一個進攻前的形勢。”

跟熊向暉從南京到西安的，還有他的未婚妻諶筱華，熊安排她和王石堅住一個院子，熊向暉在西安東倉門的副官張德廣，也被介紹給王石堅辦事。

熊向暉在西安住到11月下旬，胡宗南為熊餞行，希望熊在美國早點獲得學位。之后，熊向暉回到南京，籌辦與諶筱華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