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從永寧返回的車上，王老大突然發(fā)問，還有沒有活做？如果沒有，他將去跟別人做幾天！

王老大的意思，我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幫我一天有一天工錢，我手里沒有活，自然沒有工錢給他！

去吧！我忙的時候再找你！說完這句話，我靠著座椅，閉上了眼睛！

怎么，不高興啊？別不高興，人家不是不給錢，不過是晚些時候給你嘛！

上車之前，那家人沒有支付工程款給我，說過一段時間才能給我！錢在別人口袋，我總不能搶吧？話說到那個份上，我不答應(yīng)又能怎么樣？

媽的，邪門了，這兩個月來，都是這樣的情況，完工了，沒錢付我。沒做完，天天催！媽的，要這些人玩死了……

不會吧？那你不是有十幾萬沒有收回來？

十幾萬倒沒有，大概七八萬吧！有這七八萬，我怎么可能沒活干？

我意識到說漏嘴了，王老大也聽懂了！

哎，有活干就干嘛，沒錢，我借給你！

我沒有近視，不戴眼鏡！我從不認為王老大沒有錢——俗話說得好，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站街等活”修建大房子的不是稀罕事，員工比“老板”有錢的也大有人在！

別逗我了！下一個活，本錢需要二萬，你借給我？呵呵呵，先回去問問你老婆同不同意吧！

你不相信我？別說才二萬，就算需要二十萬，只要你開口，分分鐘借給你！老婆，我沒有，你不是不知道。不過，如果你真要，回家后，我馬上跟老爺子商量……我在北京打工掙了三十萬回來，交給老爺子存起來了，只要說拿出來是做正經(jīng)事，老爺子沒有理由不拿，何況那是我自己的錢。當初，新的身份證沒辦出來，存不了，我才讓老爺子拿去存的……

過去的幾年里，我的確沒在街上看見過王老大。他有沒有錢，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借錢給我，我也不敢去想！這年頭，借錢比借老婆都難！你口袋里有錢時，哪怕半夜三更，叫你出來喝酒K歌泡小姐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就怕你聽不見！你說睡了不去了，改天吧！對方一定沒聽見，大車小車開到你家門口，喇叭一直響著……反正，就算你跟老婆正在行周公之禮，他們都會毫不顧忌地闖到你家，強賣強買拉上你一起出去吃喝玩樂?？傊X，不需要你花一分，拉你去就是圖高興。完事了，不送別人也得安安全全穩(wěn)穩(wěn)當當把你送回家！你口袋里面沒錢時，你打別人電話，即使音量已開到最大，人家一定聽不見！繼續(xù)重撥，人家不是扔桌上就是置于枕頭底下，兩個字——不接！即使大白天不小心遇上，只給你一個微笑，不說話的，算是好的，更多的是，人家當與你處在不同的空間，各自行走在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上！甚至有的人，看見你了，馬上掉頭，找個小胡同鉆進去，要么等你走遠才慢慢吞吞出來，要么直接從胡同里的某條小路走了，走向他本來就要去的地方！總之，這個時候的你就是瘟神，人家即使不躲避你，也不愿意跟你搭話——怕“傳染”，怕你有求于他！其實，他們這樣對你都不算什么！讓你最想不通的還有一種人，明明南邊有個大大的深坑，禁止通行，他偏偏對你說，東西北交通堵塞——南通！

思緒飄飛中，王老大繼續(xù)發(fā)問，什么時候要錢？什么時候繼續(xù)干活？沒等我回答，他又說，三天以后，星期五晚上八點，他準時等我到他家拿錢！

我本來就缺錢，要是他真的能借給我二萬塊錢，我的難關(guān)就得以度過！找誰借都是借！何況有的人答應(yīng)借，等你真正需要時，人家一大堆理由就像微風，陣風，大風甚至刮大臺風，慢慢把你吹走，最后把你吹飛十萬八千里！可是，王老大如此問上門的“借錢”給我，僅僅圖我有活干，圖我還能繼續(xù)請他幫忙，圖我還能發(fā)工錢給他，除了選擇相信，我沒有理由拒絕！

真的假的？

兩兄弟之間，我有必要跟你開這種玩笑嗎？我在北京打工四年，省吃儉用，真的帶回來三十萬……我如果騙你，豈不是害了你！我不答應(yīng)借給你，你一定會找別人借。我答應(yīng)了你，你不用去麻煩別人。再說了，我肯借給你，別人呢，別人就一定會借給你嗎？

吹吧，大哥，你就繼續(xù)吹吧！不是三十塊啊，是三十萬啊，三十萬你就這樣裝在口袋里帶回家了？

哎，你愛信不信，不信拉倒！到北京沒多久，身份證丟了。再說，錢放在身邊，踏實點……不廢話了，星期五晚上八點，我在家等你！

到了這個份上，任誰還會懷疑？任誰還會不信？

第二天一大早，王老大敲開了我家的門。

我沒說錯吧，老爺子同意了，星期五下午他去取錢——二萬，晚上八點，你準時到我家拿錢！

王老大這一出，我心里僅有的一絲憂慮沒了，再沒有另尋他法另求他人的計劃！我不愛喝酒，那天早上陪著王老大也弄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星期五的晚飯后，我步行到達王老大家那條巷子口，看看時間，才六點多一點！想直接去他家，又恐時間早了，擔心他們父子有想法。想要到處走走，又怕走遠了，回來誤了約定的時間！思來想去，我哪里都沒有去，就坐在巷子口圓形石蹲上，掏出香煙點上，一根接著一根……

晚上七點五十分，我走進巷子。很奇怪，王老大家竟然沒有一絲燈光！剛開始，我以為找錯了地方，因為我從未到過王老大家。詢問旁人，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我慢慢向那一字排開的兩間茅屋走去！

敲了幾下門，叫了幾聲王老大，屋子傳出一個陌生男人聲音——找王老大，隔壁！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王老二，王老大的弟弟，好像當時他正與老婆在黑暗中“嗨皮嗨皮”！

敲響另一個房門，傳出一個熟悉的老年人的聲音。沒錯，是王老大的父親，老爺子經(jīng)常給我拉貨，我認得他的聲音！

王老大不在家，賭錢去了。找他，去上水巷！

上水巷，我熟悉，就在我坐著抽煙的巷子口的對面。有人曾經(jīng)戲說，北京只有一條王府井大街，我們這地，王府井大街就有兩條！不等你發(fā)問，那人繼續(xù)說，你看了，不論白天還是晚上，上、下水巷都是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小是小了點，說它們是我們的王府井大街，我認為一點都不過分！

我告訴自己，王老大應(yīng)該是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只是，上水巷里，我不知道哪家開設(shè)“精武館”，也不知道哪家經(jīng)營“地下賭場”。我總不能憑借老爺子屋子里送出來的“找”，就挨家挨戶敲門相問是不是“精武館”？是不是賭錢的地方？要是那樣，就算人家不認為我是便衣警察查賭，起碼也會認為我是個瘋子。沒準還會棍棒伺候我離開他們家大門！

想想，我沒有去上水巷，也沒有回家，在附近買了兩包煙后，仍舊坐在巷子口的石蹲上……

那天晚上，我是凌晨兩點離開巷子口的！

回到家，我才發(fā)現(xiàn)，口袋里沒有煙了。床底下，沙發(fā)旁，煙灰缸里搜尋煙頭的時候，我終于沒有忍住，罵出聲——草泥馬，王老大，不帶這樣耍人的……

天亮后，我再次敲響王老大家房門。依然是他老爸的聲音。

王老大昨晚出去賭錢，一直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