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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我面前的是一大包生瓜子,足有十幾斤。爸爸說:“我在網(wǎng)上買的,你帶回去炒一炒,我這里只有電磁爐炒不了,一炒就糊了?!?/p> 滿滿的一大袋,什么時候吃得完呢?太多了。爸爸側(cè)著臉說:“沒事,帶著吧,我這里不能炒,不能浪費了?!?/p> 回家就把瓜子放在那里,直到有一天收拾整理才想起來,我決定試試看。炒著炒著就把思緒炒遠(yuǎn)了。 記得小時候過年,家家戶戶都是自己炒瓜子、炒花生的。一般會幾家一起炒,爸爸是個有耐心的人,在炒瓜子這樣的技術(shù)活面前媽媽就成了二把手的“火夫”。 有幾年隔壁鄰居聽說爸爸炒瓜子,也會把他們家的瓜子、花生端到我們家,請爸爸一起炒,有的時候一炒四五家。大人孩子好幾個人圍在一起,有說有笑,熱熱鬧鬧的年味都融在一顆顆充滿香味的瓜子中。 媽媽是那種特別容易上火的人,過個年她最多也就吃一把,我也不怎么愛吃瓜子,覺得太麻煩,家里最愛吃瓜子的就是爸爸。坐在電視機旁邊看邊嗑,站在院子里對著桃樹嗑瓜子,在院墻根邊曬太陽邊嗑瓜子,左手一把瓜子,右手不斷地捏取瓜子送到嘴里,嘎嘣一聲后,四五片破裂的瓜子殼如柳葉飛刀一樣飛濺而出,我經(jīng)常盯著那些亂飛的瓜子殼在空氣中劃出弧線,向日葵的價值實現(xiàn)了。而幫它實現(xiàn)使命的那個人,就像會功夫的武林大師一樣,吞吐灑脫,氣定神閑。 爸爸在東北生活了很多年,東北冬季漫長,串門嘮嗑聊天的時間比較長。為了打發(fā)無聊,東北人家常會播種很多向日葵,在冬季一家人一般會吃掉一兩麻袋的瓜子。 有一年冬天媽媽和奶奶吵架,我們被趕了出去,租住在村里的另一戶人家,兩家共用一個灶臺。 一天傍晚,爸爸從冰天雪地的外頭回來,他的棉鞋洇濕了,為了讓鞋子早點干,就把鞋子放進(jìn)灶腔內(nèi)用余溫炕著。誰知那天房東的女兒在外面玩了回來就點火炒瓜子吃。她根本就沒想到里頭會有鞋子,一雙大頭棉鞋就這樣不幸地升煙了,由于這雙鞋的壯烈貢獻(xiàn),小姑娘的瓜子也炒糊了,等爸爸想起來的時候,棉鞋升騰得連灰跡都沒有了。 媽媽晚上知道后氣得把爸爸罵了好久,爸爸躺在炕上,雙臂環(huán)枕在后腦勺下,不說話,兩眼直視屋頂。東北的那種大頭棉鞋很貴的,爸爸應(yīng)該是很心疼的,男人的喜怒哀樂,總是刻意隱身的。 回到江蘇,第一年春節(jié)是在大爺家過的,人口很多,大媽就把瓜子收了起來。小哥那時十八九歲,在外玩了一圈回家找瓜子,找了一圈就是找不到,氣得和大媽吵了起來。媽媽和我說,你不要去拿瓜子吃,我說我沒有,我不喜歡吃。媽媽說那就是你爸喜歡吃,她對爸爸說:“你少吃點?!卑职终f:“我就抓了一把,大嫂就把瓜子收起來了,早知道就不吃了。”爸爸又氣不過,去院子里喊了一句:“不要收了,不就是怕我吃嘛,我不吃了?!毙「缇透鷼?,邊上有個盛水的紅色提桶被小哥一腳踢得在院子里“稀里轟通”連滾翻。媽媽連忙把爸爸拖走,羞愧的我去了隔壁鄰居家,怕人發(fā)現(xiàn)我臉紅不敢進(jìn)屋,就在鄰居家門口用手指不斷地描摹著他家鮮紅的春聯(lián),深深記得那個字就是“春”。 三十多年的時光就這么悄默。 電餅鐺里面炒瓜子,一點都不糊,翻炒的過程中,不停地試吃辨別火候,直到滿意為止。晾凉之后火候很到位。驚喜之余,立馬給爸爸打電話:“瓜子我炒得很好的,炒好了,我寄點給你?!?/p> “我哪里還能吃瓜子啊,就是買給你們吃的?!卑职中χf,“我的門牙都掉光了?!?/p> 時光終究有痕。 2023-0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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