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進設計

由于時值冷戰(zhàn)，為了在北約盟國內(nèi)統(tǒng)一技術標準，以便通用彈藥，美國、英國、西德和意大利牽頭于1964年簽署了首個《北約彈道諒解備忘錄》，將各國研發(fā)的新一代155毫米榴彈炮統(tǒng)一為39倍徑身管，匹配18.85升藥室容積，并詳細規(guī)定了最大膛壓和膛線數(shù)量，使其發(fā)射普通彈時，最大射程24千米。發(fā)射火箭增程彈時，最大射程30千米。這個備忘錄在執(zhí)行過程中，因為各國發(fā)射藥水平有差異，因此各個具體型號的155毫米火炮在身管倍徑和藥室容積上會有微小差別，但都實現(xiàn)了通用彈藥和射表的既定目標。

上世紀70年代末，加拿大的布爾博士提出了45倍徑身管匹配23.5升藥室容積的新一代155毫米火炮設計方案。由布爾博士方案衍生出的幾款155毫米火炮雖取得了遠超上一代39倍徑火炮的最大射程。但實踐證明，23.5升的藥室容積相較于45倍徑的身管來說明顯偏大，導致部分發(fā)射藥顆粒未燃盡即沖出炮口，不僅造成能量浪費，還導致彈丸炮口初速波動范圍明顯擴大，遠距離散布精度非常不理想。此外，發(fā)射藥未在身管內(nèi)及時燃盡，還會造成更強烈的炮口焰和更高的炮口沖擊波，對火炮后坐系統(tǒng)、炮口制退器設計帶來一系列困難。

因此，布爾博士的45倍徑身管匹配23.5升藥室容積的方案未能成為主流。北約各國紛紛對大藥室、長身管支援火炮設計基礎進行了長期探索和試驗。46、47、50、52、53、54、55、58倍徑的身管都曾有國家試驗過與不同的藥室容積匹配，最終北約一致認可英國提出的52倍徑身管匹配23升藥室容積，炮口初速945米／秒方案，就性能而言并非最優(yōu)，但卻是在滿足技戰(zhàn)術需求前提下性價比最高的方案。1988年，北約主要成員國以此方案為基礎，正式簽署了第二份《北約共同彈道諒解備忘錄》。以這個備忘錄為基礎設計出的新一代155毫米火炮，發(fā)射普通彈時，最大射程30千米。發(fā)射增程彈時，最大射程40千米。其中設計最為均衡，綜合性能最為突出的德制PzH2000型155毫米自行榴彈炮，雖說戰(zhàn)斗全重高達55噸，但其遠距離上發(fā)射普通彈時的距離公算偏差為0.25%，明顯較美制M198型155毫米牽引榴彈炮的0.3～0.4%高于一個檔次。

PzH2000的巨大成功，助推52倍徑匹配23升藥室容積的方案漸成世界主流。雖然期間有的國家也研究過52倍徑身管匹配25升、26升藥室容積，54倍徑身管匹配24升藥室容積的方案，但經(jīng)過深入探索后發(fā)現(xiàn)，由此獲得的射程優(yōu)勢不足以抵消縮短炮管壽命、增加戰(zhàn)斗全重和系統(tǒng)復雜性所帶來的諸多代價。這些方案都因效費比不佳而最終放棄，唯有美國仍在孜孜不倦地尋求突破。僅在研發(fā)M777ER型火炮的過程中，美國就先后試驗了52、54、55、58這四種倍徑的身管。不過，為了盡可能保住M777系列的輕量化優(yōu)勢，M777ER在對各種長倍徑身管進行測試時，仍基本保持了既有的18.85升藥室容積，由此產(chǎn)生了一系列問題。

XM1299采用的XM907型58倍徑155毫米身管，此前也曾裝在M777ER上試驗過，算是有一定發(fā)展基礎。但是，27升的藥室容積能否與之合理匹配，是要打一個大大問號的。至少，相關研究與技術積累的底蘊，顯然不及52倍徑身管匹配23升藥室容積那樣深厚。

第一份《北約彈道諒解備忘錄》中，身管倍徑與藥室容積的比值為2.069。到了執(zhí)行第二份《北約彈道諒解備忘錄》時，這一比值升至2.261，在兼顧射程同時，獲得了良好的射擊精度。布爾博士那缺陷明顯的方案中，這一比值為1.915。而XM1299這一比值為2.148，是否合適還有待實踐檢驗。有些問題，在試驗條件良好，試驗準備充分，試驗強度并不高的靶場上，未必能充分暴露出來。如果等到列裝后才在實戰(zhàn)中發(fā)現(xiàn)問題，著急上火地亡羊補牢，恐怕代價就太大了。因此，XM1299型自行火炮在這方面的激進設計，他國最好持審慎觀望態(tài)度，切忌盲目跟風。

代價過高

XM1299的另一大爭議點，就在于XM1113和XM1155這兩款火箭增程炮彈了。本來，美國陸軍早已裝備了M982“神劍”GPS精確制導增程炮彈。該炮彈用39倍徑火炮發(fā)射時，射程高達55千米。但它的缺點之一便是造價昂貴，效費比差。在其入役的2005年，美國陸軍的采購單價就已高達13.3萬美元1枚。到2016年出口印度時，單價更是翻了一番，達每枚26萬美元。這個價位，饒是財大氣粗的美軍在使用前，也不得不先掂量一番。

以當今美國的軍工科研實力而言，將火箭增程與底排相結(jié)合，研發(fā)射程50千米級的復合增程榴彈，利用次口徑技術或者沖壓技術，開發(fā)出射程達70千米的遠程炮彈，利用火箭增程和滑翔技術開發(fā)出射程達到100千米的超遠程炮彈都不是太難的事，但如何實現(xiàn)廉價的精確制導卻是個難題。傳統(tǒng)的激光制導炮彈對最大過載有苛刻的要求，最大射程只能達到50千米級，因此研發(fā)彈道修正引信不失為一個效費比較好的思路。

彈道修正引信的工作原理，是在火炮發(fā)射前，將火炮身管抬高到大于所需要的射角，確保彈道高超過實際需求，讓彈道修正引信有足夠的工作時間。在彈丸離膛后，到達外彈道上升階段的某個位置時，彈載GPS接收機接收到彈丸所處位置的精確數(shù)據(jù)，彈道修正引信內(nèi)的微處理器算出當前彈丸可能的彈著點，并與發(fā)射前的設定值進行比對，然后展開環(huán)繞在引信四周的減速板，對彈丸速度和姿態(tài)予以修正，以提高落點精度。

XM1113型火箭增程簡易制導炮彈采用滑動彈帶技術，彈丸頭部裝有彈丸后部安裝火箭發(fā)動機，最大飛行速度超過5馬赫，用M777ER的54倍徑身管發(fā)射時最大射程78千米。彈丸頭部安裝的彈道修正制導套件售價已降至1萬美元以下。

不過，從3月7日公開試射的結(jié)果看，XM1113新型炮彈上的彈道修正引信似乎不那么靠譜。向媒體公開展示試射過程，旨在為爭取國會撥款而制造輿論。在這種情況下，各種試驗保障工作不太可能出現(xiàn)疏失。因此這個試驗結(jié)果著實有些尷尬。

其實，更加尷尬的是，無論是XM1113也好，XM1155也罷，為達到令人咋舌的最大射程，彈丸內(nèi)部超過一半空間要被火箭發(fā)動機和滑翔增程組件所占據(jù)，導致炸藥裝填量劇減，威力下降到與其155毫米口徑不相稱的地步。誠然，制導精度的提升可部分彌補威力下降的缺陷，但整個系統(tǒng)花費如此高昂代價所獲得的單位時間內(nèi)彈藥投射量，從效費比角度而言是極不劃算的。況且美軍本就有現(xiàn)成的、更加廉價高效的遠程打擊手段，又何苦“舍熊掌而取魚”呢？

美軍長期擁有無以倫比的空中優(yōu)勢，首屈一指的成熟空地火力支援體系，以至于美國陸軍被人戲稱為“空軍近距離火力支援引導隊”。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美國空軍C4ISR能力提高，以及遠程精確打擊能力普及，空基平臺因機動性好、載彈量大等優(yōu)勢具備了很強的移動點目標打擊能力，這一點是陸軍各平臺均無法望其項背的。美國空軍用老式航空炸彈加裝彈尾制導組件而成的“杰達姆”炸彈，單價已低至2萬美元，遠低于M982“神劍”GPS精確制導增程炮彈，精度卻與之相當，射程和威力更是遠遠超出，可謂物美價廉的選擇。

就算美國陸軍基于門戶之見，為爭奪編制和經(jīng)費，擺脫空軍的掣肘而選擇“盡可能不求他人”，那么它仍然有一個現(xiàn)成的、效費比更佳的選擇——M270型火箭炮。

1983年開始服役的M270型火箭炮，至今仍代表世界先進水平。它采用高機動履帶式底盤，模塊化設計，一體化裝填的發(fā)射系統(tǒng)，可以適應前線野戰(zhàn)部隊的機動作戰(zhàn)、靈活使用需求。M270型火箭炮不僅能兼容射程高達300千米的戰(zhàn)術導彈（近年來已升級至600千米級射程），而且其非制導火箭的載荷系數(shù)高，遠射程精度好，被美軍稱為“40英里射程的狙擊步槍”。它不僅可以完成反炮兵任務，還能用于精確火力支援。1991年海灣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被俘的伊拉克士兵宣稱自己最害怕的就是M270型火箭炮。因為那子母彈彈頭如冰雹般劈頭蓋臉砸下來，自己根本無處可躲。

因為M270型火箭炮性能卓越，美國陸軍甚至為此延緩了M109系列155毫米自行火炮的升級換代步伐。近些年來，M270型火箭炮通過用227毫米M26型火箭彈投射GBU-39B小直徑炸彈，在最大射程擴展到130千米時，射擊精度卻不降反升，提高到1.5米這個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程度。而系統(tǒng)花費卻遠比XM1129型自行火炮要少得多。

實際上，甭管美國陸軍和相關廠商再怎么努力堆徹“革命性的新技術、新標準”，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因為從原理上說，身管火炮炮彈出膛時的速度及角度就決定了其最大射程，因此炮彈在膛內(nèi)運動時的瞬間加速度極大，要求制導元件具備很強的抗過載能力，制造成本自然水漲船高。而遠程火箭炮是靠火箭燃料逐漸加速，直至燃料接近耗盡時才能達到?jīng)Q定射程的最高速度，這個過程加速度遠遠小于身管火炮，對制導元件的要求會大幅度降低，成本自然能大幅度下降。因此，陸軍中遠距離火力投送本該就用火箭炮，中近距離火力投送時，身管火炮才會有較好的效費比。強求身管火炮具備遠程火箭炮的射程，勢必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因此，從體系作戰(zhàn)和效費比角度看，美國研發(fā)XM1299的思路和技術路徑亦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