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間，浙江一帶販賣古玩的人很多。有資金的都在主街開古玩店，這些人被稱為行家。

有些人沒什么錢，就終日在偏僻的鄉(xiāng)村和小巷游串，低價收購些小玩意，賺點薄利糊口，這些人被稱為古董鬼。

古董鬼偶爾也能收到真正的好東西，并因此發(fā)家，所以做古董鬼的人很多。

浙江嘉興有個張古董，他每天帶幾百錢，跟著糖販到偏僻的小巷里轉(zhuǎn)悠，這些小巷里都是大戶人家的后門。這天，有個婢女用一只灰色石鼠換了些糖，張古董覺得能值點錢，就用一百錢向糖販買下這只灰石鼠。

晚上，一群古董鬼聚在茶鋪里，把自己收到的東西拿出來互相品評，張古董也拿出了灰石鼠。有識貨的說：“這是灰玉做的，值一串錢?！睆埞哦B連點頭。

回到家中，張古董把石鼠放進石灰水里煮，又找來布口袋裝上稻谷殼，把煮好的石鼠放進去擦。

不出幾日，這只灰石鼠被磨得玉色潔白，兩只眼睛卻是紅的，還閃著光。更奇特的是玉鼠的雙眼睛是渾然生成的，并非后天鑲嵌。

總算淘到一件值錢的寶貝，張古董高興壞了。他先給玉鼠配上精美的紫檀木底座，再用香楠木做了盒子，這才拿去給行家看。

行家愿以五十兩銀子收購，張古董覺得價錢低了。他向行家詢問玉鼠的出處，行家答不上來，只對他說：要想知道玉鼠的來歷，只有去找吳縣的大古董商。

于是張古董來到江蘇，找大古董商鑒賞。大古董商見了玉鼠嘖嘖稱贊，但也不知道玉鼠的來歷。

大古董商建議道：“這玉的質(zhì)地雖好，但物件太小不起眼，不能當作貢品，只不過是貴公子案頭的賞玩之物，最多值一百兩銀子。你如果想賣更高的價錢，可以放在店中寄賣，等識貨的人找上門?！?/span>

張古董就把玉鼠交給大古董商。白天玉鼠陳列在店里，晚上就一層層包好收起來。這樣一等就是半年，雖然也有人看中，但只肯出幾十兩銀子。

當時有位宰相在家里守孝，孝期已滿準備回朝，正派人到處尋找貢品。一天宰相經(jīng)過這家店看見玉鼠，走進店內(nèi)將玉鼠賞玩了很久，又詢問此物的來歷。古董商告訴他是嘉興的一位客人寄售的，要的價格很高。

宰相說：“我要試一試，如果是真品，再高的價錢也不嫌。如果不是真品，也值一百兩銀子，可以讓客人到我府上來取錢?！?/span>

古董商滿口答應下來，又囑咐張古董：“宰相是貴客，你去相府聽命。如果宰相說是真品，一定向他要五百兩銀子，再按行規(guī)給我五十兩?！?/span>

“如果說不是真的，就一百兩銀子賣給他。這次如果不賣，今后恐怕也沒有識貨的人了。”

張古董欣然答應，隨即去了相府，宰相已吩咐守門人讓他留宿。

這天晚上，宰相命開設家宴，家中老少匯集一堂，傳看玉鼠。大家表面上都贊嘆玉鼠的眼睛奇異，心里卻認為這算不上什么寶貝。

夜深了，宰相讓仆人校準鐘表。子時將近，仆人前來報時，宰相讓大家不要喧嘩，將大堂的五彩琉璃燈和蠟燭都熄滅。

四周一片黑暗，這時鐘聲響了十一下，玉鼠的眼睛突然發(fā)出一線紅光，那紅光越來越長，漸漸高過屋頂，眾人都驚嘆不已。宰相說：“這才剛開始，還沒到最妙的時候。”

午夜，時鐘響了十二下，紅光又忽然散開，將整個大堂照得大亮，如同坐在月光中。眾人大飽眼福，高舉酒杯向宰相連連祝賀。

第二天，宰相召見張古董：“這果然是件真品，不知你從哪里得到的？”

張古董謊稱道：“小人的祖輩曾在山西做過小官，這寶物是他從集市上購得，用來當作傳家之寶。本來不舍得賣掉，可小人為饑寒所迫，只好割愛，實在是無價之寶?！?/span>

宰相說：“此寶從山西購得，是可信的，你先說個價錢吧。”

雖然大古董商事先跟張古董說過價錢，但此時他卻不敢說出口。宰相便命仆人遞給他算盤，讓他自行斟酌。

張古董本想撥五百的算盤珠，由于心慌眼花，錯撥成五萬。仆人把算盤呈給宰相，宰相大笑：“五萬兩不算多，只是你不要后悔?！?/span>

隨即把大古董商叫到家中，告訴他說：“客人已經(jīng)把寶物賣了五萬兩銀子，按行規(guī)給你五百兩，你趕快立個字據(jù)?！?/span>

古董商欣喜地寫好字據(jù)，讓張古董簽字畫押，兩人拿上銀子一起回到店里。

“這件寶物到底貴在什么地方？過去為什么不告訴我們?，F(xiàn)在寶物已經(jīng)賣了，你說說它的奇異之處?！?span style="color: rgb(34, 34, 34);font-family: system-ui, -apple-system, BlinkMacSystemFont, "Helvetica Neue", "PingFang SC", "Hiragino Sans GB", "Microsoft YaHei UI", "Microsoft YaHei", Arial, sans-serif;letter-spacing: 1px;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古董商迫不及待地問張古董。

張古董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實話實說。古董商便去賄賂相府的看門人?？撮T人說：“府中內(nèi)宅的事情傳不出來，外面的事也傳不進去。不過某翰林過幾天要來，到時我自有辦法打探。”

后來，看門人將此事告訴某翰林，他入相府向宰相祝賀：“聽聞師相得了一件至寶，請讓門生也長長見識吧。”

宰相拿出玉鼠讓他觀賞，翰林說：“玉鼠眼睛的紅光是很奇異，但古書上并沒有記載，為什么說此物是寶物呢？”

宰相回答：“這是皇宮里的寶物，那些寫書的人如何能知道？”

“那么師相是如何知道此寶的呢？”翰林追問。

“此物是唐朝天寶年間和田進貢，相傳用夜光玉琢成。其兩眼的奇異之處是子時能放出光華，可避惡物。所以先朝將它放在書庫中，書則不生蠹蟲，可以保存古籍?！?/span>

“后因兵亂，盜賊將此物帶到山西，之后不知所蹤。此物丟失后，古籍常常被蟲蛀，當今圣上命山西大臣私下尋訪，一直沒有消息?！?/span>

“今為老夫所得，用來應承皇上之命，皇上一定喜出望外。這真是百萬黃金也找不到的至寶呀！”翰林再次賀喜后拜退。

張古董聽說了玉鼠的來歷后，帶著五萬兩銀子返回嘉興。他暗暗查訪賣玉鼠的那戶人家，果然曾出任過山西中丞。玉鼠是中丞的下屬贈送給公子作盤中玩物的。

起初并不知玉鼠目光奇異，只當做一般的小物件。后來家道中落，玉鼠在塵土中掩埋失色。婢女偶然拾到用它換糖吃，竟然讓張古董因此發(fā)了家，這真是命中注定呀！

故事改編自《客窗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