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北京軍區(qū)副司令員汪洋少將,曾任四野第39軍116師師長。這支部隊的前身,是東北野戰(zhàn)軍2縱5師,首任師長是鐘偉。 汪洋將軍對炮兵的重要性,有著切身體會。早在1940年10月的蘇北,在“黃橋決戰(zhàn)”發(fā)起的前夜,汪洋率領一支偵察隊在敵后偵察韓德勤的炮兵部隊火力部署時,被敵人發(fā)現(xiàn)。 ![]() 敵人的步兵也不追擊,在汪洋率部撤離時,敵人的炮彈卻像長了千里眼一樣,“嗖嗖”地追著他們打。炮火并不密集,但那迫擊炮是一打一個準。轉瞬之間,偵察隊就死傷了好幾名戰(zhàn)士。 汪洋左臂也被彈片削去了一塊肉,恨得牙癢癢地說道:“打炮的這小子是個人才呀!” “黃橋戰(zhàn)役”勝利結束后,汪洋專門跑去俘虜堆里尋找敵人炮兵,追問昨天晚上那幾炮是誰打的,好幾個俘虜都講,能打得那么準,就只有一個人,他叫李洪儒。 一個臉上長了不少麻子,左腿中了一槍的俘虜被找了出來,他就是李洪儒。后來,李洪儒成為了新四軍第3師第10旅化學迫擊炮營的一名連長。 李洪儒腿上中的那一槍傷到了骨頭,1945年11月出關后,那時的東北天寒地凍,走起路來更是一瘸一拐。時任10旅旅長的鐘偉,為此特批了一匹馬給他騎,那是只有團級以上干部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部隊剛剛到達東北初期,各地的日軍軍火庫里倒是有不少山炮、野炮、迫擊炮。這些軍火庫都由蘇軍守衛(wèi)。最初,我軍先期到達東北的部隊,從這些倉庫里得到過一些槍和炮。 當年的炮兵,那算得上是技術含量很高的兵種了??墒牵臆姵醯綎|北的十萬大軍中,非常缺乏專業(yè)炮兵技術人才,懂炮兵技術、戰(zhàn)術的人,少之又少。 ![]() 遼東軍區(qū)和4縱在沙嶺第一次與新6軍交手,用大騾子拉著從日軍倉庫里搬出來的近幾十門各種型號火炮,浩浩蕩蕩地趕赴前線。這足足是兩個炮兵團的火力?。?/span> 沿途行軍的步兵們看見了,是又高興又激動,興奮地議論著:“這回可真是叫化子過年了,咱們什么時候這么闊氣過呀,也該讓敵人嘗嘗咱們大炮的滋味啦! 可仗一打起來,還真不是這么回事! 我們的炮彈倒是“嗖嗖嗖”地打出去了,落點卻是非遠即近。有的炮彈打遠了,越過敵軍的頭頂,落到了敵人身后。有的炮彈卻打近了,落在了敵我雙方的陣地中間。更有幾發(fā)炮彈打到了自己人的陣地上,造成了一些誤傷。 步兵們沖著炮兵陣地大喊:“眼睛沒毛病吧,這炮怎么打的? 而對面新6軍美制150、155口徑的榴彈炮卻打得非常準,炮彈全落在了我軍陣地上。老兵們都講,八年抗戰(zhàn)也沒見日軍打得這么準…… 那時的部隊還叫作東北民主聯(lián)軍,那是真的非常缺乏炮兵人才??! 沙嶺戰(zhàn)役結束后,大伙就發(fā)覺了,這大炮真還不是誰都能擺弄得了的。沒有經過專業(yè)訓練的人,根本不可能使用好大炮,更別說什么步兵和炮兵的步炮協(xié)同戰(zhàn)術。 于是,位于南泥灣陶寶峪的延安炮兵學校派上了大用場。這所成立于1945年3月15日,有著一千多名師生的炮兵學校,來了個集體大搬遷,全校師生奉命趕赴東北,組建東北民主聯(lián)軍炮兵部隊。 ![]() 建國后曾任旅大警備區(qū)參謀長的杜博,1941年參軍,不久就被送入抗大學習,1944年底,轉入正在籌建中的延安炮校,編入第一期第六學員隊。 杜博回憶道: “出發(fā)前,在延安炮校召開動員大會,說日軍在東北留下幾千門大炮,可我們的部隊沒人會使,就等著我們這些人去發(fā)揮大炮的威力呢! 等我們到了東北,那時候四平保衛(wèi)戰(zhàn)剛結束,部隊正一路退過松花江,撤回北滿。 不少大炮和其他重裝備都在撤退過程中被輕裝了,真可惜呀,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之前的東北民主聯(lián)軍有大炮,但無人會使。等我們炮校的人馬到了,卻又變成有人會使,卻沒有了大炮。 在一個大倉庫改建的禮堂里,東北局召集全體炮校師生開會。司令員說,我們現(xiàn)在只有很少的炮,所以一部分同志繼續(xù)辦炮校,一部分下到部隊,更多的同志要去做地方工作,同志們要理解。 司令員特別要求做地方工作的同志不要講怪話,也不要想改行。他說,你們都是技術人才,都是部隊的寶貝,很快就會讓你們回來干本行的。 我被分配到吉林海龍縣山城鎮(zhèn),在地方政府里當秘書。才去的時候心里很別扭,慢慢也就習慣了,適應了。干了半年,正干得起勁呢,接到通知,讓我到通化炮校報到。 地方政府的領導堅決不讓我走,想把我留下來。我說那可不行,我干的是炮兵,還沒朝敵人打過一炮呢。 我被分配到第3師第8旅,擔任炮兵連長。我剛到連部,就看見通信員背著個日軍的“98式”測距儀,可把我高興壞了。那時候,測距儀可是高科技啊,是寶貝??! ![]() 我在延安炮校學習的時候,整個炮校就只有一臺測距儀,那是專門派人從重慶費盡周折弄回來的。 上課的時候,每個學員只能看一小會兒,碰一下都小心翼翼,像捧著個雞蛋似的,就怕勁使大了,把它弄壞了。 我從通信員手里拿過測距儀左看右看,正在擺弄的時候,指導員進來了,他告訴我,從四平撤退那會兒,行軍時看見步兵連隊的一個戰(zhàn)士手里拿著這個測距儀,就想用自己的望遠鏡跟這個戰(zhàn)士換。 那戰(zhàn)士說,你們是炮兵,這玩意兒就送你了,你的望遠鏡就自個兒留著吧,只是拜托你們炮兵老大哥,以后打炮的時候打準一點,不要再打到我們步兵陣地上。 剛和指導員聊了一會,旅里就來命令了,讓我們馬上趕到二道河子,敵人正在河對岸山溝里集結。旅部命令我們趕過去敲他們幾炮。 我們連就4門炮,一門德國造的克虜伯山炮,已經是爺爺輩的老古董了。另有兩門日軍的41式山炮,就一門剛剛在金山堡戰(zhàn)斗中繳獲的美制75榴彈炮比較新一些。 到了那,副旅長帶著幾個參謀也過來了。我用測距儀測出距離是3500米達。副旅長不相信,他豎起大拇指瞄了好一會,憑經驗目測說至少在5000米達以上。我告訴他,測距儀是科學儀器,要相信科學。 副旅長瞪我一眼:“還跟我講科學?” 我沒再多講,按3500米達組織試射,第一發(fā)炮彈就正中敵群,接下來就“哐哐哐哐”把半馬車炮彈打完了。副旅長一揮手,步兵沖過河很快就解決了敵人。 我們連正準備退出發(fā)射陣地,副旅長過來把我背著的測距儀要過去擺弄了好一會,我還在擔心他不還給我時,他把測距儀遞回我手中,轉身離去時嘴里叨咕著:“要相信科學……” ![]() 平時沒有戰(zhàn)斗的時候,炮兵們的工作就是到處“撿洋落”。在過去蘇軍和日軍打過仗的地方,挖呀、翻呀,河里湖里去撈呀。 當時東北軍政大學副校長兼炮校校長朱瑞提出了16字方針,“分散干部,搜集武器,發(fā)展部隊,建立家業(yè)!” 我們也經常能夠弄到一些寶貝,用好幾門殘缺不全的炮,拼拼湊湊裝配成一門好炮。 數九寒天,為了得到日軍投降時拋入湖中的3門重炮,炮校校長朱瑞親自帶人鑿開冰封的湖面,派人潛入水中系上繩子,硬是從鏡泊湖里撈回了3門大炮和幾十發(fā)炮彈。 其它各部隊也依葫蘆畫瓢,在各自區(qū)域內展開地毯式搜找,截止1947年末,東北民主聯(lián)軍共搜集到各類火炮700多門、其中加農炮23門、榴彈炮26門、山炮108門、野炮97門、其余的是各種迫擊炮和步兵炮。 我們就是用這樣的辦法,艱難地度過了1946年至1947年這段最最困難的時期。 除了這樣的“撿洋落”,東北民主聯(lián)軍當時的火炮來源,主要還是靠戰(zhàn)場繳獲。我當炮兵連長那時候,我們旅就只有我這一個炮兵連。 等遼沈戰(zhàn)役結束后,每個師都有炮兵營了??v隊還有炮兵團,東野總部還組建了一個炮兵縱隊,全是150、155大口徑榴彈炮和加農炮?!?/p> ![]() 1946年從吉林柳河縣參軍的李如吉,當了一輩子的炮兵,離休前曾任40軍炮兵團團長。 老人回憶道: 1947年下半年之后,東北野戰(zhàn)軍在東北戰(zhàn)場上是勝仗連連,火炮也繳獲得越來越多。這時候,不缺炮了,又開始缺人手了,而且缺口很大,光靠炮校培養(yǎng)出來的人員,已經完全不夠用了。 每一仗打下來,戰(zhàn)斗剛結束,我就馬上帶上幾個人,去步兵部隊找他們要俘虜。每次都是站在俘虜堆里扯開喉嚨大聲喊:“干過炮兵的都過來,跟我走?!?/p> 才開始,俘虜們不懂什么意思,誰都不敢承認自己是炮兵。后來解釋清楚了,一喊就過來了,就連根本沒有干過炮兵的也冒充炮兵,爭著搶著過來,都想當上解放軍。 本來呢,按我軍政策,由俘虜轉變?yōu)榻夥艖?zhàn)士,一般都要集中學習一段時間,經過思想教育之后,才能夠補入部隊。 但現(xiàn)在東野的炮兵部隊太缺人了,各種繳獲的火炮一大堆,可就是沒人來用它們。于是,干過炮兵的俘虜就成了香餑餑,只要誠心誠意愿意干,今天過來受教育,兩三天以后就可以分下連隊。 ![]() 東北戰(zhàn)場三年打下來,國軍的火炮幾乎全部被我軍繳獲,而使用這些火炮的國軍士兵,其中的大部分都成為了解放戰(zhàn)士。 當時東野各個縱隊的炮兵團,普遍存在“兩多”,一是有文化的人多,二是解放戰(zhàn)士多。每個炮兵連,解放戰(zhàn)士至少占一半。 就比如2縱,僅僅鐘偉的第5師,就完完整整地繳獲了敵人的4個炮兵連。 什么叫完完整整? 就是從馭手到炮手、從彈藥到火炮、從騾馬到車輛,全套架構,一樣都不少。 在戰(zhàn)場上大量繳獲的同時,東北軍區(qū)還建立了自己的兵工廠。1948年,光我們自己的兵工廠就生產出兩千門“60炮”、炮彈75萬發(fā)、手榴彈150萬枚、子彈1700萬發(fā)。除了用于東北戰(zhàn)場,還大量支援其他戰(zhàn)區(qū)的各大野戰(zhàn)軍。 1949年1月14日上午10時發(fā)起的天津戰(zhàn)役,我軍500多門大口徑火炮對天津城垣實施火力急襲。僅僅15分鐘,就在天津西面城墻上轟出了兩道幾十米寬的豁口。 我軍突擊部隊38軍、39軍就是沿著這兩個被炮兵轟出來的豁口攻入天津城的。歷時29個小時解放天津的戰(zhàn)役中,東野炮兵部隊立下了頭功。 ![]() 原東北野戰(zhàn)軍第39軍116師師長汪洋回憶道: “打天津,我們師攻到壽豐面粉廠門口時,從里面鉆出一個上尉軍官,跑到我面前啪地一個立正:報告長官,我是62軍67師炮兵連長,全連集合完畢,請長官接收。 本來我們正準備攻擊面粉廠,他到好,把全連都集合好了,就等著我們去接收。好吧,那就趕緊跟他過去看一看…… 好家伙,還真是訓練有素。最前面,4門日式94山炮一字兒排開,后面100多人的隊伍站得很齊整。再往后,騾馬、車輛、彈藥,排得整整齊齊,那牲口都不亂動一下。 可把我高興壞了,這又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山炮連??! 走進一摸,4門炮都是冷冰冰的,戰(zhàn)斗都打了十幾個小時了,這個炮兵連居然一發(fā)炮彈都沒有打過。 我問這名上尉連長,你怎么一炮都不打呢? 他往城外一指,說道:“你們那炮兵陣地上,一門門火炮像地里的高粱一樣密密麻麻,我這要是一開炮,你們的炮彈馬上就會砸過來,到時候這100多個人,怕是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的炮兵部隊,就是這樣從無到有,在艱難中奮進,一點一點的發(fā)展壯大起來,最終走向輝煌,從白山黑水一路打到天涯海角。 1955年我軍首次實行軍銜制時,第四野戰(zhàn)軍被授予將、帥軍銜的人數,為四大野戰(zhàn)軍之冠,共計360名。其中,元帥2名、大將3名、上將14名、中將43名、少將298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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