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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不完美

 花間一酒壺 2022-12-04 發(fā)布于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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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4

蕭瑟之美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元代戲曲家馬致遠筆下的秋景，并非常規(guī)意義上的美景。不以線性敘述為邏輯的幾個詞——枯藤、老樹、西風與瘦馬——看似孤立，卻又有著“意”的內在連接，它們像是彼此相望的幾處荒涼景致，共同構筑出了一幅寒意漸至的蕭瑟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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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松平遠圖》局部 元代 趙孟頫

蕭瑟之景，為詩人所好，亦為畫者所賞。

與馬致遠年紀相仿的趙孟頫，曾作歡脫靜謐的《秋郊飲馬圖》，也畫出了疏離遼遠的《雙松平遠圖》?！峨p松平遠圖》里，他以飛白畫石，以篆書筆意繪枯枝，全圖筆法多變，是難得的佳作。進入畫作細處可知，巨石疏空，老松盤曲，枯枝則是帶著水分流失后的瘦硬力道，盡顯荒寒。這樣的圖畫，恰與馬致遠的文字意蘊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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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松平遠圖》局部

向前追溯蕭瑟之景，可至寒林。

寒林，秋冬季節(jié)的林木，寒凝的情調，最早見于西晉文學家陸機的《嘆逝賦》：步寒林以凄惻，翫（ wán ）春翹而有思。后經唐代文人書寫，至宋初時，寒林終于落到絹絲之上，成為了畫者體悟自然、觀照內心的固定圖景。此圖景的宗師式畫家，正是李成。

藏于遼寧省博物館的《小寒林圖》，入《石渠寶笈續(xù)編》，原為清宮舊藏。李成繪近景坡上松樹數(shù)株，松干挺直，枝杈虬曲多姿，林木籠罩于煙靄霧氣之中，一派肅殺蕭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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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林圖 北宋 李成

地理環(huán)境與氣候條件所致，寒林圖畫大多出現(xiàn)于北方。每至此一時節(jié)，北地木葉盡脫，但見寒梢萬尖，撼人心弦?！缎?span>寒林圖》里，游人行走于荒徑，飛鳥漸飛漸遠，想必已是深秋，又或是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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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林圖》局部

受李成影響，南渡后的畫家們仍著意于蕭瑟景致，李唐、劉松年、馬遠與夏圭，均是如此。

傳為馬遠作品的《寒枝冊頁》，最是特殊。馬遠用極為簡潔的繪畫方式，只取枝干幾段或景色一隅，以更加精致的構圖與筆法，呈現(xiàn)出了“寒林”的另一種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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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冊頁之孤寒帶艷 南宋 馬遠（傳）

作為整體的寒林，沒有出現(xiàn)在馬遠的畫中。他從李成的荒寒氛圍中抽離出來，關注到了構成寒林的單個寒枝，這是一種更加新穎的視角，也是更加確定的表達方式，圖中的景物，不為塑造寒林而生，它是只是寒枝本身，有著具體而微的美。

然而，這樣的寒枝，并未遠離寒意，僅是幾個枝段，便已涵蓋了一處寒林應有的蕭瑟感，也正是這幾個枝段，是小尺幅的畫作具有了使人凝神的精微觀感。如《滿月黃昏》一畫，馬遠以精簡的筆法勾畫寒枝形態(tài)與滿月，以水墨色調表現(xiàn)枯枝質感，如此細膩的呈現(xiàn)，令人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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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冊頁之滿月黃昏 南宋 馬遠（傳）

古人之所以作寒林圖畫，是為一種記錄，也是帶著寒意的自省。于是，由李成至馬遠，再由馬遠至趙孟頫、馬致遠，寒林之蕭瑟，始終有人描繪，亦有人欣賞。明代文學家李日華曾寫：繪事必以微茫澹淡為妙境，非性靈廓徹者未易證入。

微茫澹淡，即為寒林的最佳境界。而欣賞寒林之微茫澹淡，欣賞缺少了生機的此種“不完美”，或是更高的審美態(tài)度，正像李日華所言，這樣的觀看與欣賞，只有心靈廓徹者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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