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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英國有史以來在位時間最長的伊麗莎白二世女王駕崩，當了七十一年王子的查爾斯終于熬到了登基坐殿的這一天。但在正式加冕之前，查爾斯還有一項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選定自己的“王號”。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查爾斯當上國王，自然便是“查爾斯國王”，但現(xiàn)實卻遠比我們想象的復(fù)雜。 
查爾斯成為英國君主。來源/央視新聞截圖 東亞地區(qū)的封建王朝早早發(fā)明出年號系統(tǒng)。如生活在公元1662年到公元1722年間的中國古人，在談及當時執(zhí)政的愛新覺羅·玄燁時，便可以簡單以“康熙爺”三字完美替代。在今天的日本，大多數(shù)國民也可以用“令和天皇”來稱呼第126任天皇德仁，似乎沒有“逾矩”之嫌。影視劇中，直接以年號稱呼皇帝。來源/電視劇《步步驚心》截圖很早便采用公元歷法的歐洲，無法給年份打上標簽來區(qū)分歷代統(tǒng)治者，加之為了體現(xiàn)悠久的家族傳承、虔誠的宗教信仰以及對未來的美好愿景，歐洲王室成員的名字往往由教名、自取名、姓等多個部分組成。這樣一長串的名字在家族內(nèi)部和由貴族組成的私密社交圈中并沒有什么大礙，有時選取對方姓名中的某一部分來稱呼對方，還能成為拉近或疏遠對方的一種表示。但是以工業(yè)革命之前歐洲那可憐的識字率，如此長的名字顯然不適合用于昭告天下。所以，歷代君主在登基之初便要進行一個所謂“確立王號”的儀式，也就是從自己一長串的名字中選出最具代表性的一個詞，作為自己公開的“王號”。如果遇到自己的“王號”與本國的某位前輩重合，那便自動“序號加一”，如查爾斯的母親雖然與英國歷史那位著名的“伊麗莎白女王”相隔四百年光陰，也幾乎毫無血緣關(guān)系可言，卻依舊只能是“伊麗莎白二世”。由于很多著名的王號早已深入人心，因此有人誤認為“王號”便是國君的名字。但從歷史上看卻并非如此。如伊麗莎白二世的父親，全名為：阿爾伯特·弗雷德里克·亞瑟·喬治，若以自己的名字為王號，則應(yīng)為“阿爾伯特一世”，但這個王號顯然是英國國民無法接受的。“阿爾伯特”這個名字傳承自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來自德國薩克森-科堡-哥達公國的阿爾伯特親王，在英國國內(nèi)雖被尊稱為“王夫”，但實則不過是英國王室的“贅婿”。加上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英德兩國勢同水火。英國王室為了抹去阿爾伯特親王的德國背景，不惜以敕令的形式以“溫莎”（Windsor）代替薩克森-科堡-哥達，作為家庭的新姓氏，當然更不希望“阿爾伯特一世”這個名字再出現(xiàn)在公眾視線之中。影視劇中，阿爾伯特親王與維多利亞女王大婚。來源/英劇《維多利亞》截圖那么既然不能叫“阿爾伯特一世”，其他幾個名字能夠用來作“王號”嗎？站在后世的角度，我們不妨想象一下當時英國王室樞密院熱烈討論的景象：“阿爾伯特一世不行的話，便以弗雷德里克一世為王號？”“不行、不行，聽著太北歐了。此號在丹麥、瑞典多如過江之鯽，當下之丹麥國王便喚作'弗雷德里克九世’，吾王豈能與那維京后裔同名！”“甚好、甚好，那便定王號為'喬治六世’，速速昭告天下！”當然，上述這些都只是想象。真實歷史中，伊麗莎白二世的父親之所以選擇以“喬治六世”為王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其兄愛德華八世為了追求美國女演員華里絲·辛普森，違背了王室繼承法的規(guī)定，上演了一出“愛美人不愛江山”的退位鬧劇。因此，英國王室用“喬治六世”作為王號，既強調(diào)喬治六世與父親喬治五世的王統(tǒng)延續(xù)性，又暗含了“圣喬治”代替“圣愛德華”守護英國的宗教寓意，無形之中給剛剛走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陰霾又即將面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危機的英國民眾打氣。最早被羅馬教廷封為英格蘭“主保護人”的“圣愛德華”，指的是英國盎格魯-撒克遜王朝的君主“懺悔者愛德華”，雖然死后被羅馬教廷封圣，但這位“懺悔者愛德華”在位期間，英國飽受北方維京海盜和內(nèi)部豪強勢力的襲擾，“懺悔者愛德華”無力改變朝局，便干脆躲進自己修建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中，以宗教思想麻醉自己的同時，也借助教會的力量保護自身。執(zhí)政時期雖無太大建樹，卻終究是英國歷史上第一位為羅馬教廷正式封圣的君主（另一位君主“殉道者愛德華”雖然被承認為圣徒，但并未被羅馬教廷正式封圣）。是以，英國歷史上不乏以“愛德華”為王號的后來人。有趣的是，這些君主似乎都有一個共同點，便是癡情以及由此在執(zhí)政生涯中留下的那些無法彌補的遺憾。來自“金雀花王朝”的愛德華一世，文治武功皆可排入英國歷代君王十強的行列，卻在私人情感上極為脆弱。公元1290年，其妻埃莉諾于威爾士去世后，傷心欲絕的愛德華一世在她遺體送回倫敦的每一個驛站都豎起十字架，即英國著名的“王后十字架”。然而，愛德華一世這般做派似乎并未引起近代好萊塢文藝創(chuàng)作者的注意，反倒是被梅爾·吉布森這個愛爾蘭裔的美國人用一部《勇敢的心》黑了個底朝天。作為愛德華一世的兒子，愛德華二世用實際行動向世界詮釋了什么叫“虎父犬子”。由于寵信孌臣和軟弱無能，愛德華二世最終慘死在妻子伊莎貝拉的手中。好在，愛德華一世的狠辣隔代遺傳到孫子愛德華三世的身上，這位少年不僅戰(zhàn)勝了垂簾聽政的母后，更把戰(zhàn)后燃燒到母親的故國——法蘭西的領(lǐng)土之上。在百年戰(zhàn)爭的第一階段，愛德華三世指揮下的英軍捷報頻傳，不過，后世有關(guān)愛德華三世的記憶，更多是其與索爾茲伯里的女伯爵艾麗斯·佩羅斯的地下戀情。在公元1348年的一次舞會上，艾麗斯的吊襪帶不慎脫落，在眾人的訕笑聲中，愛德華三世主動出面為新寵解嘲，將本為女性專屬用品的吊襪帶綁在自己的腿上，并大義凜然地說出那句“心懷不良者可恥”。不過身為姘夫的他講這句話實在沒什么說服力。諷刺的是，這句話竟還出現(xiàn)在英國王室所設(shè)立的“嘉德勛章”之上。登場于“紅白玫瑰戰(zhàn)爭”中的愛德華四世，可謂英國歷史上著名的少年英雄?？上?，在幾乎消滅了所有政敵之后，愛德華四世卻在一次游獵中意外結(jié)識了一位美麗的寡婦——伊麗莎白·伍德維爾。 
影視劇中的“白皇后”伊麗莎白·伍德維爾。來源/電視系列劇《白色女王》劇照 由于愛德華四世擅自安排自己的婚姻，他的盟友紛紛以此為理由與其決裂。雖然最終逆境翻盤，也極大消耗了其所在政治派別的實力，為其弟理查二世丟失政權(quán)埋下伏筆。 在經(jīng)歷了愛德華五世和愛德華六世兩個早夭的君主后，愛德華這個王號似乎完成了蓄力，由愛德華七世和愛德華八世這對伯侄為英國王室鬧出了一系列精彩緋聞。 身為維多利亞女王的長子，愛德華七世似乎天生就有“情感上的秘密”。王儲時期，他便利用在外服兵役的天賜良機，和一眾女演員勾勾搭搭，其父阿爾伯特不得不親自到軍營對其展開訓(xùn)誡，更在返回后不久因肺炎去世，以至于英國坊間有“愛德華七世氣死親爹”一說。待正式登基后，愛德華七世更是大開方便之門，任你是豪門貴婦，還是王宮侍女，皆來者不拒。至于那些敢于公開爆料的女性，則一律被法庭判為精神失常。 
英劇《維多利亞》模仿油畫《維多利亞女王的家庭》拍攝的劇照。 也許是因為遺傳基因所賜，愛德華七世的長子更是風(fēng)流無度，且不及大婚便死于梅毒。無奈之下，愛德華七世只能將王位傳給次子喬治·弗雷德里克·恩斯特·阿爾伯特。眼見民眾對自己的父親失望透頂。喬治·弗雷德里克·恩斯特·阿爾伯特果斷采用了“喬治五世”這個王號。 那么緣何“喬治”的王號會給英國民眾以力量呢？這一點還要從“圣喬治”在英國宗教和文化體系之中擁有的特殊地位，以及歷代以“喬治”為王號的英國君主說起。據(jù)說“喬治”一詞在拉丁語中乃是“土地、耕作”之意。因此，古羅馬帝國時期一度沒有出現(xiàn)在大人物的名諱之中，直到公元303年，一個名為喬治的羅馬軍官因為公開捍衛(wèi)自己的信仰而被處決，此后又被羅馬教廷封圣，喬治之名便逐漸在歐洲變得高大上起來。由于“圣喬治”生前是一個騎兵軍官，又曾在巡邏或狩獵的過程中遭遇了鱷魚或巨蜥之類的生物，因此在教堂的宗教壁畫中，他總是以白馬銀槍、屠龍救美的形象出現(xiàn)?！笆讨巍边@般英姿勃發(fā)的氣質(zhì)與耶穌及其一干門徒披頭散發(fā)、袒胸露背的殉道者形象形成鮮明對比，極易被少年引為偶像。12世紀，隨著騎士文化的泛濫，“圣喬治”甚至“鳩占鵲巢”，取代“圣愛德華”，成為英格蘭的“主保護人”。正是由于“圣喬治”在英格蘭超然的政治地位。1714年入主倫敦的德意志漢諾威選帝侯喬治·路德維希便為自己選定了“喬治一世”這個“王名”。之所以不選用更能代表自己家族的“路德維?！保且驗檫@個德語單詞在英語中寫作“路易”，恰與當時英國的死對手——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同名。雖然在英國貴族眼中，喬治一世是個五短身材、其貌不揚的德國佬，但他放手將英國政府的實際運轉(zhuǎn)便掌握在了財政大臣羅伯特·沃波爾等本土官僚，很少參加內(nèi)閣會議，并對于翻譯成法文的書面報告也是一簽了之的放任，還是為其博得了明君的頭銜。喬治一世死后，其子喬治·奧古斯都同樣選擇了“喬治二世”這個王名。由于在“波蘭王位繼承戰(zhàn)爭”和“奧地利王位繼承戰(zhàn)爭”中喬治二世御駕親征，并為英國贏得了榮耀和利益。英國民眾對其所代表的漢諾威王朝的態(tài)度逐漸由排斥轉(zhuǎn)為了擁戴。甚至在喬治二世之子喬治三世任上丟失了北美十三州的殖民地也表示了諒解。而喬治三世及其子喬治四世則用拿破侖戰(zhàn)爭的勝利將英國送上國運巔峰。而喬治五世、喬治六世的任內(nèi)英國雖然國力不斷下滑，但好歹打贏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有趣的是，全名為“查爾斯·菲利普·亞瑟·喬治”的查爾斯王子，據(jù)說早年也對喬治七世這個稱號情有獨鐘，很希望日后加冕時，能以之為王號。此舉除了希望延續(xù)溫莎王朝的大統(tǒng)之外，似乎還有討個口彩之嫌，畢竟英國歷史上使用“查爾斯”稱號的國王均有不光彩歷史。1649年，英國內(nèi)戰(zhàn)中被逮捕的查理一世被奧利弗·克倫威爾送上斷頭臺。在海外流亡18年后，查理一世的兒子于1660年回國復(fù)辟，封號“查理二世”。但是，查理二世喜歡拈花惹草，在位期間情婦眾多，被人戲稱為“享樂國王”。此后，一度覬覦王位的“邦尼王子查理”被其支持者稱為“查理三世”。但不幸的是，小僭君還未奪取王位就被打敗。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查爾斯最終決定把“喬治七世”留給自己的孫子——威廉王子的長子——喬治小王子。畢竟，查爾斯王子或威爾士親王查爾斯，這些稱號都被全世界叫了70多年，突然變成了“喬治七世”，可能會引發(fā)群眾的錯愕，甚至有可能會誤認為這和之前的老王儲查爾斯不是一個人。當然無論選擇什么樣的“王號”，查爾斯還是那個查爾斯。從英國歷史上擔(dān)任王位繼承人身份時間最長的王儲，到英國新國王，身份的變化給73歲的查爾斯帶來不小的挑戰(zhàn)。首先他要面臨的是，如何作為一名好君主。路透社的報道中曾說查爾斯一直被夾在一個現(xiàn)代化的君主政體之間，試圖在一個快速變化、更加平等的社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同時保持傳統(tǒng)。而有趣的是，其實他的兩位前任：查理一世和查理二世也面對著同樣的難題。查理一世繼位之初，這位年輕的君王所要面對的第一個考驗便是英國介入德意志“三十年戰(zhàn)爭”的考驗。為了籌措軍費的查理一世不得不與英國國會議員反復(fù)扯皮，英國國會雖然最終同意撥款30萬英鎊用于戰(zhàn)爭，但同時也提交了旨在限制國王的《權(quán)利請愿書》。正是這份協(xié)議，為日后英國國王與國會的全面交惡、徹底轉(zhuǎn)為共和國打下基礎(chǔ)。公元1660年5月5日，查理二世以“王者歸來”的姿態(tài)重返英國。在去倫敦途中的各階層的人熙熙攘攘，人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噙著淚水盡情歡呼，仿佛終于從地獄中得到解脫，面對“新模范軍”整齊威武、寒光閃閃的陣列，查理二世或許還會想起昔日被他們追逐到走投無路的時光，但此刻他們卻依舊成為王權(quán)的堅盾。倫敦市長和議員帶頭歡慶這一節(jié)日。國會上、下兩院表示忠于國王本人，承認他的權(quán)利。各階層的民眾，無論富人還是窮人，保王黨還是圓顱黨，此時都表現(xiàn)出和解的精神，形成了史無前例的歡樂場面。丘吉爾不無感慨地稱這一天為英格蘭的極樂之日，而這一天恰恰又是查理一世的11周年忌日。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個國王歸來并不能為債臺高筑的英國帶來實質(zhì)性收益，相反，國會需要替查理二世流亡時打下的白條買單。因此，解散常備軍便成了緩解財務(wù)危機的唯一出路。好在擁有近5萬之眾的英國陸軍此時也厭倦了戰(zhàn)爭和對內(nèi)鎮(zhèn)壓，幾個月之內(nèi)，這支力量無限、不可戰(zhàn)勝、隨時可能吞噬不列顛王國和社會的軍隊中，90%的人重歸平民行列，幾乎沒有任何躁動。歷史的車輪并不像許多人想象的那樣倒轉(zhuǎn)整整一圈。查理二世的歸來不僅是王政復(fù)辟，也是國會的復(fù)辟。國院在戰(zhàn)場上打敗了國王，同時也控制了為此目的而建立的可畏軍隊。在糾正了過激的思想后，國會議員最終成為不可抗拒、無可爭議的英國統(tǒng)治機構(gòu)。新的君主觀念已經(jīng)形成，但是英國距離完整意義上的君主立憲仍有漫長的道路要走。相較于兩位前任，查爾斯所肩負的政治使命看似輕松許多，但他登基的同時，英國國內(nèi)也掀起了有關(guān)君主制的辯論，一些人認為這是國家統(tǒng)一的象征，另一些人則認為這是封建歷史的遺跡。查爾斯三世會如伊麗莎白二世一樣繼續(xù)受到臣民的愛戴嗎？或許這個問題伴隨了他的大半人生，而未來的每一天里，他也仍將面對。*本文系“國家人文歷史”，歡迎讀者轉(zhuǎn)發(fā)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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