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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東籬
讀蔡崇達的《皮囊》,完全是一次意外。 這本書其實聞名已久,但在印象中一直就有“名人”“暢銷”類型的標簽,所以也沒有特別想要打開的欲望。前幾天,有位朋友托我?guī)唾I這本書,書還沒送她手里,便見她在我上一次推送的公眾號后臺留言:你要不要先把《皮囊》看了,看看我們觀點是否一致?當然,畢竟是人家的新書,咱也不能太過分。為把磨損降到最低,我拆開塑料薄膜后,便小心翼翼地把書的外封取下來裝進抽屜里,另找一張A3紙把書包起來再輕輕打開。韓寒的序、劉德華的序、李敬澤的序……第一印象:和多數(shù)名人推出的暢銷讀物一個路子嘛!我照例跳過這些大咖們給披上的華麗外衣,直入、皮囊之下。第一篇與書名同題,雖然也是三頁多,但出版方的排版雅致、四周留白很多,其實內容很短,也就一千多字的樣子。寫的是作者的“阿太”(外婆的母親),開篇寥寥數(shù)語便有入木三分的感覺:“走到大廳聽見有人殺一只雞沒割中動脈,那只雞灑著血到處跳,阿太小跑出來,一把抓住那只雞,狠狠往地上一摔?!?/span> 如果這是在她失去五十多歲的女兒、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情況下呢?接下來,切斷了手指那么淡定、把兒子扔到海里學游泳、九十多歲堅持用纏過的小腳步行……一個堅硬、倔強的形象直接刻在了閱讀者心上,連同那句意味深長的話:“肉體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伺候的?!?/span> 不得不承認,第一篇就已經(jīng)改變了我對這本書原有的印象。 接下來,便遇到了《母親的房子》《殘疾》《重癥病房里的圣誕節(jié)》《我的神明朋友》《張美麗》《阿小和阿小》這幾篇。 這本書特意把馬賽爾·普魯斯特的一句話印在了最后面:“每個讀者只能讀到已然存在于他內心的東西。書籍只不過是一種光學儀器,幫助讀者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心?!?/span>是的,被這些文字觸動,或許更多是源于頗有些類似的經(jīng)歷:那一輩子在泥土里奮斗的堅強而又執(zhí)著的父輩們,那些因為貧窮而經(jīng)歷過的困窘與不堪,那不經(jīng)意間就會讓自卑泉涌的所謂“出身”,那不斷想要去的遠方和一直頻頻回頭張望的故鄉(xiāng)……看作者寫父親的殘疾、寫執(zhí)拗著要蓋房的母親,常常在淚眼模糊的同時冷汗淋漓——我何曾、如此用心去體悟過自己的父母那些讓人無法理解的言語或者行為?作者屢次寫到的那種對“城市”的微妙感覺,也同樣感同身受。盡管,82年的作者已沿著“從一個小鎮(zhèn)的生活再到一個縣城一個地級市一個大城市”不斷攀升,而83年的我,還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里沒有落腳點并且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但那種對城市的疏離感,那種無時無刻都想要“回家”的念頭,如此相似!也有少數(shù)幾篇,個人不是太喜歡的,譬如《厚樸》,總讓人覺得有些殘忍——如果只寫厚樸,而不拿作者自己作為參照物,會不會更好點?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一直覺得,書寫苦難和傷痛的文字,無需太過渲染,更不用歇斯底里。某些于你而言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于別人而言,或許只是云淡風輕的一聲嘆息,甚至、可能只是個笑話。 ——對于那些懂得的人,婆娑的淚眼可能會換來同情,但若無其事的微笑,也許會直擊內心最柔軟的角落。所以,與其說是從書中讀到早已“存在于內心的東西”,不如說作者恰到好處的表達方式讓人倍感真誠。醫(yī)生會時常拿著兩種藥讓我選擇,這個是進口的貴點的,這個是國產(chǎn)的便宜的,你要哪種?我問了問進口的價錢,想了很久?!皣a(chǎn)的會有副作用嗎?”“會,吃完后會有疼痛,進口的就不會?!蔽宜懔怂闶O碌腻X和可能要住院的時間,“還是國產(chǎn)的吧?!?/span>隔壁床家屬偶爾會怪我:“對你父親好點,多花點錢?!?/span> 留意了一下出版信息:2014年12月第1版,2020年3月第73次印刷,印數(shù)3537001~3587000。 蔡崇達曾說,這本書的銷量每上100萬冊,他就為自己家鄉(xiāng)去做點事。350萬冊的重要意義是:他把老家的一部分改造成了面向公眾開放的“母親的房子”圖書館。而作為私人住宅的那部分,當年嵌入了父親、母親名字的那副對聯(lián)仍在。忽然發(fā)現(xiàn)出版方簡直太用心了,外封的紙質竟有些近似于皮質,觸手細膩光滑,宛若動人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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