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合上書，那些或明或暗或濃烈或清麗或鏗鏘有力或韻味深長的字句依然回響于耳畔盤旋于腦海徘徊于心間。 文章雖已劃下句點，然“余”音不絕。 先生雖已遠遁世外，然“余”情難了。 詩魂在南方，聽聽那冷雨。 ? 東籬  文 / 東籬 一轉(zhuǎn)眼，余光中先生離開我們即將有一年了。 但他的作品，以前真正認真讀過的，似乎只有那首名揚天下的詩歌《鄉(xiāng)愁》。 余光中自稱自己寫作的“四度空間”是詩歌、散文、評論、翻譯。梁實秋也說他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成就之高，一時無兩；前不久剛剛讀完的王鼎鈞回憶錄里，對他的散文成就也是贊賞不已。 能讓兩位文章高手心悅誠服的，絕非等閑。 于是，便趁著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打開了這本《心有猛虎 細嗅薔薇》，這是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8年10月出版的散文集，據(jù)稱是“余光中親自審定篇目”，全書共六輯，收錄散文38篇。  第六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收錄文章8篇，以文藝評論為主。 這部分文章，雖然有較強的“專業(yè)性”，但在余光中深入淺出而不失幽默的敘述下，避免了此類文章大多都有的枯燥與無味，極具可讀性。如《藝術(shù)創(chuàng)作與間接經(jīng)驗》《詩與音樂》兩篇，看題目絕對是高大上的“專業(yè)論文”，但即便我這樣毫無任何相關(guān)基礎(chǔ)知識的人讀來都不覺費力，且受益無窮。 本書的書名來自本輯的《猛虎和薔薇》一文，文雖不長，但值得細細品味。 這句話源自英國詩人西格夫里·薩松，“我心里有猛虎在細嗅薔薇”，余光中說，完整的人生應(yīng)該達到這樣的境界：“能動也能靜，能屈也能伸，能微笑也能痛哭，能像二十世紀人一樣的復雜，也能像亞當夏娃一樣的純真”。 竊以為，這正如太極，外圓內(nèi)方，剛?cè)岵?/p>  第五輯“萬般喜樂，紛至沓來”收錄文章7篇，以雜感隨筆為主。 這部分文章多數(shù)較短，讀來甚是輕松有趣。 《朋友四型》開篇就說，“一個人命里不見得有太太或丈夫，但絕對不可能沒有朋友”，然后將朋友分為“高級而有趣”“高級而無趣”“低級而有趣”“低級而無趣”四類，雖然這樣的分類并非絕對，但擇友的標準絕對值得借鑒。 《尺素寸心》頗有些為自己沒給來信者回信進行開脫——“不回信，絕不等于忘了朋友，正如世上絕無忘了債主的負債人；你真正忘掉的，而且忘得那么心安理得，是那些已經(jīng)得到你回信的朋友”，理是這個理兒，只是，余先生寫文章時候是1976年，他大概沒想到幾十年之后世風日下，忘了債主的負債人大有人在。  第四輯“路途下的星辰”和第三輯“長長的路慢慢走”有一個共同的字兒——路。此兩輯寫路上的景、路上的事、路上的人。 余光中一生輾轉(zhuǎn)多地，自言“大陸是母親，臺灣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歐洲是外遇”，或許因此，情人和外遇的激情讓他時常惦念，母親的生養(yǎng)哺育讓他終生難忘，但不離不棄相濡以沫的，是妻子。 這兩輯里，尤其喜歡《望鄉(xiāng)的牧神》和《木棉花之旅》兩篇。 《望鄉(xiāng)的牧神》完全可以視為那首經(jīng)典詩作的注解，異鄉(xiāng)節(jié)日里暖洋洋的氣氛，襯托著作者無邊的孤獨與思念，在“那年的秋季特別長”反反復復淺回低唱下，讀來令人潸然淚下。 《木棉花之旅》里寫木棉樹：“剛?cè)岫紓溆谝簧?，有那么溫柔的棉絮，也有這么剛烈的刺”，不正是“猛虎”與“薔薇”合為一體的真實寫照嗎？  是的，之所以把第二輯和第一輯放在最后，正是因為全書中個人最喜歡的是這兩輯。 第二輯“我心中曾有片曠野”，如薔薇，熱烈芬芳中幽香難掩，讓你看到一個有情的余光中。 《西灣落日圓》是書中少有的幾篇長文之一。余光中從西子灣的海峽、天空寫起，寫紫荊、木棉、菩提、相思樹、欖仁樹各色植物，寫蟬、白鸚鵡、綠繡眼、白頭翁、燕子、貓頭鷹、松鼠、狗、猴各類動物，寫師生間各種趣事，將自己在高雄由落腳到落戶再到“落草”的過程寫得趣味盎然，將“一無所有而無所不有，一無所余而富可傲視”的境界寫得意味深長。 《記憶像鐵軌一樣長》通過鐵軌與火車懷念那個摩肩抵肘的時代；《沒有鄰居的都市》寫沒有了鄰居的“公寓人”時代，“更聰明，更富有，更忙碌，令人佩服，卻難以令人喜歡”；《日不落家》寫一家人不可“同日而語”，舔犢深情躍然紙上。 而那篇比較有名的《聽聽那冷雨》，每個字、每個詞、每個句子都猶如一首高高低低的樂曲——曾一度認為，那些每年都要考試的孩子們?nèi)绻x熟了此文，填寫“AABB”式詞語之類的題目簡直就是探囊取物。 第一輯“做個高級而有趣的人”，如猛虎，嬉笑怒罵間酣暢淋漓，讓你看到一個有趣的余光中。 你看，他寫開會這件小事，題目便直呼《開你的大頭會》，哪像個詩人的樣子？至于“世上最無趣的事情莫過于開會了”“真是集體浪費時間的最佳方式”“人人臉上帶著面具，肚里懷著鬼胎”“名義上它標榜尊重他人，其實是在懷疑他人”“強調(diào)服從多數(shù)，其實往往受少數(shù)左右”“會開完之后，你若是幽默家，必然笑不出來；若是英雄，必然氣短；若是詩人，必然興盡”諸語，極辛辣，極犀利，極痛快！ 不過，詩人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的這本書，有個小子幾乎都是在會場上讀完的。 其他數(shù)篇，《我是余光中的秘書》詼諧中見無奈，《我的四個假想敵》戲謔間含深情，《饒了我的耳朵吧，音樂》憤懣里顯境界。  合上書，那些或明或暗或濃烈或清麗或鏗鏘有力或韻味深長的字句依然回響于耳畔盤旋于腦海徘徊于心間。 文章雖已劃下句點，然“余”音不絕。 先生雖已遠遁世外，然“余”情難了。 詩魂在南方，聽聽那冷雨。 2018.11.16 圖書信息  作者: 余光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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