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29日，平津戰(zhàn)役打響。楊成武率領(lǐng)的華北第三兵團分別從西面和南面包圍張家口。

駐守張家口的國民黨軍第十一兵團司令員孫蘭峰心急如焚，驚慌失措。他一面收縮兵力，調(diào)整部署，一面急忙向北平傅作義發(fā)報，請求支援。

應該說，傅作義考慮得周到，立即派遣35軍軍長郭景云親自率領(lǐng)101師、267師趕赴馳援。

郭景云動作不慢，11月30日下午就趕到了張家口。但共產(chǎn)黨人不讓你停下來，戴狗皮帽的四野大軍直撲密云。

考慮到北平的安全和平張線可能被切斷，傅作義立即撤回了剛到張家口還沒來得及大口喘氣的第35軍。

這不等于是讓孫蘭峰做夢娶媳婦，空歡喜了一場？

平心而論，張家口駐軍的實力還算不錯。1946年10月，傅作義從解放軍手中拿下張家口后，將其作為后勤基地，大規(guī)模修建壕溝和防御工事。

1948年秋，晉察冀野戰(zhàn)軍發(fā)起察綏戰(zhàn)役，傅作義不敢對張家口掉以輕心，因為當年他從解放軍手上拿下張家口后，贏得了太多名聲，一度被稱為“天之驕子”。

他怕解放軍把張家口奪走，讓他難堪，就用兩萬多老百姓一連筑了500多個碉堡，把張家口裝在鐵桶里，四周密不透風。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在11月底解放軍圍攻張家口期間，孫蘭峰手中仍有5個步兵師、2個騎兵旅，共計約5.6萬人。

城內(nèi)軍糧、民糧、武器彈藥儲備比較充足，守城三個多月不成問題。

當時，孫蘭峰采取了以攻為守的策略，巧妙地將部隊分成兩組，一組為野戰(zhàn)部隊，一組為城防部隊。

野戰(zhàn)部隊由105軍101師、259師，104軍258師和整編騎兵5旅、11旅組成，由105軍軍長袁慶榮指揮；

城防部隊由察哈爾省保安三團、四團、五團，第105軍第251師，獨立野戰(zhàn)炮兵營，裝甲車大隊，偵察總隊第一大隊組成，由察哈爾省保衛(wèi)副司令兼張家口警備司令靳書科指揮。

所謂城防軍不用解釋；野戰(zhàn)部隊白天主動向解放軍進攻，使解放軍不能隨意圍城。

晚上，野戰(zhàn)部隊全部撤到城里。因為黑夜是解放軍的天下。共產(chǎn)黨人有敢打夜戰(zhàn)、善打夜戰(zhàn)的傳統(tǒng)。

于是，孫蘭峰把夜色交給了解放軍，黃昏降臨時，急忙關(guān)上城門。

孫蘭峰曾對堅守張家口充滿信心，到處吹噓：“我們的工事堅固，裝備精良，解放軍15公里內(nèi)無法接近！”

不過，孫蘭峰沾沾自喜的心態(tài)很快就消失了。

12月22日，解放軍華北第二兵團向圍困在新保安城的第35軍發(fā)起總攻。

噩耗一次又一次傳來，且不說住在北平中南海的傅作義心急如焚，就連住在張家口的孫蘭峰也急得心撲通直跳。

孫蘭峰知道，如果35軍出了什么事，他就再也沒有好果子吃了。張家口離新保安不遠。一旦解放軍把35軍的郭景云吃掉，下一個倒霉的一定是他！

孫蘭峰是傅作義的親信，是傅作義手下與董其武平起平坐的兩位級別最高的人之一。他腿部有殘疾，他戰(zhàn)斗勇敢，有指揮能力。傅作義讓他坐鎮(zhèn)張家口，可見對他的特別器重。

但現(xiàn)在情況變了。新保安被解放軍占據(jù)，張家口則被包圍。孫蘭峰認為，傅作義總不能無動于衷，坐視不管吧？

孫蘭峰在等傅作義的電話

孫蘭峰覺得傅作義應該打個電話。

孫蘭峰想象著，熟悉的聲音正從遙遠的北平通過電話線向他奔涌而來……

12月22日上午7時，解放軍華北第二兵團向新保安城發(fā)起總攻。大約一個小時后，也就是22日早上8時許，孫蘭峰還坐在電話機旁，焦急地等待著北平的電話。

在孫蘭峰看來，這幾乎相當于一個救命電話。

一個人，不，5.6萬名官兵的生死存亡，取決于呼叫者在關(guān)鍵時刻做出的決定！突然，電話鈴響了！

孫蘭峰的心開始狂跳！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的聽筒。他聽到了傅作義的聲音。

傅作義的指示相當簡短：“今天上午10時，我派專機到張家口，接見察哈爾銀行經(jīng)理張慎武、省田糧廳長曹朝元、省財政廳長白寶金。在此之前，務必通知三人準備就緒?！?/p>

孫蘭峰說：“嗯！”然后問：“還有什么指示嗎？”

孫蘭峰心想，是時候安排11兵團了，是留、撤還是派援軍？在孫蘭峰眼里，這是一件大事，更是頭等大事！

然而，傅作義說了一聲”沒了“，直接掛斷了電話。

孫蘭峰感到極大的憤怒和失望。你知道，這是什么時候？戰(zhàn)時！戰(zhàn)爭正在進行，新保安35軍的1萬多名兄弟已經(jīng)撐不住了，就要垮掉；戰(zhàn)火即將燒到張家口！

但你倒好。首先想到的是你掌管錢財?shù)挠H信。三個人，只有三個他媽的鳥人，派了一架飛機，專程把他們接到北平……老子呢？11兵團的兄弟們呢？張家口呢？

孫蘭峰指著話筒狠狠地罵了一句臟話！

下午2時，一架從北平飛來的軍用專機載著張慎武等3人離開張家口。

飛機升上天空時，在地面上投下了陰影。

后來，飛機飛走了，但影子并沒有消失。那陰影留在了張家口警備區(qū)官兵的心里。

不斷有下屬來找孫蘭峰，七嘴八舌地問：怎么辦？

北平的“剿總”真的不在乎我們嗎？我們當時為什么不隨35軍撤退？難道在傅長官眼里，35軍比我們還親，我們是后娘養(yǎng)的嗎？

聽說東北解放軍的一個縱隊來了，現(xiàn)在包圍張家口的解放軍是我們11兵團的兩倍……

這些部下都是師長、旅長，問的問題尖銳到孫蘭峰答不上來。

孫蘭峰不說話。

但不說話不等于不想說話。其實，孫蘭峰也有很多話想說，卻無處訴說……

身在北平的傅作義其實日子不好過。第35軍主力被新保安圍困。更讓他擔心的，是緊鄰新保安的張家口。

此時，傅作義再也經(jīng)不起打擊。他看起來像玻璃瓶一樣脆弱。

12月22日下午，預想中的敗局終于來了--35軍兩個師殲滅在新保安，郭景云自殺身亡！

傅作義知道，現(xiàn)在不是為郭景云及其35軍的損失而悲痛的時候，而是要考慮到孫蘭峰在張家口。他不能再失去他們了。

于是，傅作義急電孫蘭峰、袁慶榮：“張垣已無駐防意義，但相機突圍轉(zhuǎn)綏遠?！?/p>

電報發(fā)出后，傅作義忐忑不安：前車之鑒，安春山救35軍。結(jié)果，因為譯電失誤，安春山被憑空封上了“西部收容總指揮”的頭銜，這讓郭景云認為自己受到了侮辱，拒絕配合突圍。

大敵當前，如果“相機突圍”這幾個字翻譯錯了，孫蘭峰就完蛋了。

想到這里，傅作義又撥通了張家口兵團部的電話。

22日下午，電話又響了。

傅作義說：“第三十五軍及部分援軍已被解放軍殲滅在新保安，張院已無駐防意義，但相機可突圍，轉(zhuǎn)入綏遠?！?/p>

這一天，傅作義的第一通電話，已經(jīng)讓張家口守軍的士氣夠壞了，他的第二通電話，讓本已一團糟的11兵團直接陷入大混亂！

民國時期的張家口

1948年12月22日下午，對傅作義和孫蘭峰來說，都是一個重要的時間窗口。

這天下午5點，新保安被解放軍俘虜，35軍全軍覆沒。此時，郭景云讓一顆子彈穿透頭部，躺在血泊中。

雖然他的眼睛是睜著的，但他什么也看不見。世界離他很遠...

面對現(xiàn)實，傅作義不想讓孫蘭峰成為第二個郭景云，孫蘭峰當然也不想把自己和自己的十一兵團埋葬在張家口。對他來說，還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

接到電話后，孫蘭峰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即找到袁慶榮、賈璜和成于念安排突圍的行動部署。

成于念為第105軍參謀長。他看到參與突圍的決策者只有4人，便提議：

成于念

“這么重大的行動，決定著5.6萬官兵的生死存亡，召集師長、旅長、民政廳長、7兵站總監(jiān)等一起研究，是不是更好？”

第105軍軍長袁成榮當即說：“還是小范圍的好，這個時候人多話多，一旦泄密、風吹草動，就不亂了！”

孫蘭峰說：“還是袁軍長想得周到。我們制定一個突圍計劃，即以密電發(fā)給察北、綏東總司令鄂友三。至于師長、旅長，袁軍長當面向他們說明?！?/p>

接下來，突圍計劃出臺：

（1）命令察北、綏東總司令鄂友三率部從張北地區(qū)迅速攻占長城線上的狼窩溝、神威臺，迎接張家口突圍部隊。

（2）命令259師為前衛(wèi)，22日夜出大鏡門，向陶賴廟方向進攻推進，打通通往張北、崇禮的道路，掩護全軍突圍，然后換防，轉(zhuǎn)向上都。

（3）命令整編騎兵第11旅旅長胡鳳臺歸整編騎兵第5旅旅長衛(wèi)景林指揮，向察北、商都一帶轉(zhuǎn)進。

（4）第251師師長韓天春殿后。掩護全軍撤退后轉(zhuǎn)進商都地區(qū)。

（5）其余為我軍各隊，按第201師、兵團司令部、軍區(qū)司令部、第258師、警衛(wèi)司令部的順序，沿前衛(wèi)部隊的路線撤往商都。

應該說，向北前進的步兵和向西南前進然后轉(zhuǎn)向正南的騎兵，可以使解放軍在短時間內(nèi)很難找到自己突圍的方向。這個計劃有可取之處。

但問題非常明顯，那就是這次部署不是為了突圍，而是安排逃跑。要跑，你不需要制定那么周密的計劃。你打你的鼓，他敲他的鑼，大難臨頭各自飛就行了。

袁慶榮

所以，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是一場萬人大逃亡！

更要命的是，孫蘭峰要求袁慶榮向師長和旅長說明突圍部署，袁慶榮打了折扣。

解放后，袁慶榮發(fā)表文史資料文章，聲稱他于22日夜召開會議，會上強調(diào)各部必須嚴格執(zhí)行部署；察哈爾省保安副司令靳書科到會參加，但事后各部并未按照他的部署突圍。

靳書科看到這篇文章后大為不滿，寫了一篇反駁文章，指責袁慶榮撒謊。大致內(nèi)容是：

1.袁慶榮未召集師、旅長會議。

2.當晚行動前，袁慶榮給他發(fā)了一個通知，說259師將“掃蕩”到大鏡門附近，讓城防部隊嚴防死守。

3.靳書科本人信以為真，命令手下保安部隊積極配合，做好相關(guān)準備，必要時提供支援。

4.當時袁慶榮壓根沒提突圍！大部隊都已經(jīng)陸續(xù)行動，他還埋在鼓里！

文末，靳書科憤怒地說，袁慶榮是一個居心不良的家伙，為了給正規(guī)軍開路，故意拿我們保安團當炮灰！

因為文章的言辭過于激烈，以至于在20世紀60年代初，

在當時的《文史資料選輯》中沒有刊登。

直到21世紀初，這篇反駁文章才被收入《文史資料存稿》。此時，距離活得最久的靳書科去世已有7年。

可想而知，在如此混亂的狀態(tài)下，所謂的突圍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

毛主席早料到了敵人在張家口的逃跑。

12月16日，毛主席指出：華北第2兵團進攻殲滅三十五軍或三十五軍已殲滅時，張家口之敵極有可能向西或向北突圍逃跑，向北的可能性最大！

因此，毛主席考慮到，張家口守敵有5萬余人，在徹底解決新保安敵35軍之前，我軍有必要增加那里的攻城部隊力量。

于是，毛主席與林彪?yún)f(xié)商后，將東北野戰(zhàn)軍第4縱隊調(diào)至張家口，劃歸華北第3兵團指揮。

東北野戰(zhàn)軍第四縱急行軍于12月20日到達指定陣地后，華北第三兵團兵力是張家口守敵的兩倍，在兵力對比上占有絕對優(yōu)勢。

一記重拳，即將出擊！

楊成武作為華北第3兵團司令員，面對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信心十足，但經(jīng)過深思熟慮，對張家口周邊的部署作了必要調(diào)整。

楊成武之前認為，雖然敵人向西突圍的可能性很大，但我們也要注意他們向北的方向。

北有一條路通往張北地區(qū)，過朝天洼、西店子，再往前走，就是草原，后面就是綏遠。

1946年10月，傅作義就從這條路進攻張家口。對于這樣一條帶有歷史烙印的路線，楊成武不得不提防！

接到主席的電報，楊成武吃了定心丸——主席和我的看法是一致的！

于是，楊成武根據(jù)這一判斷，在張家口以西部署華北2縱，在張家口以北部署華北6縱和1縱3旅，命令部隊做好阻擊敵人的準備。

除這兩個方向外，楊成武還在東北部署了四個縱隊，并相應調(diào)整了駐扎在張北、尚義、集寧等地的部隊。

事實證明，楊成武將軍的判斷完全正確！

在張家口殲滅戰(zhàn)結(jié)束后，楊成武接見了被俘的105軍軍長袁慶榮。

這位敗軍之將說：“我們按照指揮部的命令組織突圍，以為貴軍主力部署在西邊，就出大鏡門向北突圍，結(jié)果大勢已去，遂全軍覆沒?！?/strong>

楊成武哈哈大笑，把主席的電報給袁慶榮看。袁慶榮贊嘆地感嘆：“你們共產(chǎn)黨有高人指揮，難怪我會失?。　?/strong>

當然，這是后話了。

此時，就像一把磨好的鐮刀期待著收獲，進入陣地的戰(zhàn)士們等待著敵人的到來。地平線上，云霧涌動，似乎在預示著什么。

風很大，楊成武迎風而立。眼下，已排好兵布好陣的楊成武神情輕松。

“這里沒有我們的事吧，我們到處走走?！睏畛晌鋵ι磉叺墓ぷ魅藛T說。

隨后，兵團指揮所遷至西太平山。

西太平山位于張家口西北部，山峰聳立，地勢險要。站在新開的指揮所里，楊成武只需肉眼就能俯瞰整個戰(zhàn)場。如果用望遠鏡，就可以把張家口的景色盡收眼底。

楊成武對這樣的指揮所非常滿，他指著山腳說：“好戲就要開始了！”

當時，當時光進入1948年12月23日，從大境門往北，也就是西店子、朝天洼、烏拉哈打、黃土窯之間這條寬不足1公里、長不足10公里的狹窄路段，一下子熱鬧起來。

張家口西太平山

即使不包括車、馬、駱駝、大炮，僅十一兵團官兵就集結(jié)了5萬多人！

第一個踏進大鏡門的是105軍前衛(wèi)部隊259師。這個師在師長郭躋堂的帶領(lǐng)下，于22日晚10時離開張家口，向大鏡門進發(fā)。

他們小心翼翼地嘗試突圍。幸運的是，他們沒有被解放軍阻擊。第二天拂曉，當他們以為前路還很通暢時，突然遭受了沉重打擊。

解放軍擋住了路，不讓他們再走一步了。

所以，戰(zhàn)斗很激烈，259師師長郭躋堂幾次指揮部隊輪流進攻，都不成功。原本平坦的道路一下子就被堵住了。

105軍軍長袁慶榮率后續(xù)部隊3個師趕到，認為必須打通通道，否則一個軍被堵在這里，兇多吉少。

袁慶榮仗著自己人多，讓郭濟堂繼續(xù)進攻。一個連不能沖鋒，就是一個營；再不行就去一個團！總之，一定要打出缺口！

槍聲一次比一次猛烈，沖鋒一次比一次猛

上午9時，他們拿下西店子；12時，他們又攻克朝天哇。此后，他們寸步難行，阻擊他們的解放軍頑強戰(zhàn)斗，寸步不讓。

戰(zhàn)斗繼續(xù)進行。

在105軍后方突圍的104軍258師也繼續(xù)跟進。在跟進的路上，他們不時聽到喜訊，說105軍259師的郭躋堂師長了不起，帶領(lǐng)部隊一路過關(guān)斬將，進展相當順利。

前鋒戰(zhàn)斗順利，作為后衛(wèi)的104軍258師抓住機會，立即跟進！結(jié)果，快速前進的258師很快就把自己擠進了并不寬敞的大鏡門！

本不該在大境門湊熱鬧的整編騎兵第5旅、第11旅，在騎兵第5旅旅長衛(wèi)景林的指揮下，按照事先部署，向張家口西南方向突圍。

他們原計劃尋找解放軍防御薄弱的地方。突圍后立即渡過洋河向西轉(zhuǎn)移，然后穿過鐵路直奔綏遠。

然而，這兩個前衛(wèi)團毫無用處。他們走著走著，被解放軍擋在了半路，挪不了窩。

衛(wèi)景林很生氣，大聲責罵前衛(wèi)部隊：“你們都吃干飯的？剛出張家口就動不了了，再耽擱，豈不是全部完蛋？”

前衛(wèi)團團長連忙解釋：“看來解放軍早有準備，他們在這里縱深構(gòu)筑工事，我們組織了幾次進攻，都被打退了，很難突圍……”

衛(wèi)景林觀察了解放軍的阻擊陣地，這些陣地極其堅固，難以摧毀。

怎么辦？

一籌莫展之際，旅長衛(wèi)景林接到參謀長報告，從大鏡門突圍的兄弟部隊已成功跑出去了。

這消息很令人鼓舞。既然105軍開辟了勝利之路，為大家樹立了榜樣，那你還等什么？從西南沖出去是跑路；從大鏡門沖出去，不也是跑路嗎？

不管怎樣，能跑路成功就好，反正大家的目的都在綏遠。于是，衛(wèi)景林決定拋棄困難，帶領(lǐng)部隊掉頭，改變方向，跟隨105軍的尾部，從大鏡門向北突圍。

于是，騎兵第五旅旅長衛(wèi)景林帶著兩個騎兵旅向大鏡門進發(fā)。

大鏡門的人夠多了，然后又加了兩個旅，而且是騎兵旅。

人和馬擠在一起。對于想要突圍的11兵團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這還不算，還有人繼續(xù)朝大鏡門走來。

這批人不顧三七二一，一頭扎進人堆里，這就是靳書科和他領(lǐng)導的察哈爾省保安部隊！

在大家紛紛突圍的情況下，靳書科所在的保安部隊并沒有接到行動命令。

十一兵團司令員孫蘭峰曾讓袁慶榮把突圍的事告訴師長、旅長，袁慶榮沒有照辦。

他只是對靳書科說，他的部隊當晚就要出城，對解放軍進行騷擾和進攻，以便靳書科的保安部隊做好城防工作。僅此而已。

和以往一樣，第二天23日7時，靳書科組織部隊在駐地升旗。升旗儀式結(jié)束后，為鼓舞士氣，靳書科專門向部隊作了講話。

他說，張家口固若金湯，防守絕對沒有問題。他還說，雖然在堅守，但105軍經(jīng)常組織主動進攻，昨晚，他們還打贏了一仗。

正當靳書科大言不慚地吹噓時，張家口警察局長陰燕英跑來，慌張地告訴他，天大的事情不好，昨晚大軍開始撤退了！

靳書科說：“別說廢話，怎么可能？昨晚袁軍長還告訴他要出城進攻解放軍。他是軍長，不會騙人吧？”

陰燕英說，真的，不信你去兵團部看看！

靳書科急忙跑到十一兵團司令部，見到了孫蘭峰。他不考慮官場禮儀和上下尊重，直接質(zhì)問兵團司令：“部隊突圍為什么不通知我們？”

孫蘭峰很驚訝：“怎么，袁軍長沒告訴你？”

孫蘭峰見靳書科驚魂未定，立即補充道：“具體情況我不太了解，這是袁軍長安排的?！?/p>

“也許，他怕過早通知你會引起騷亂，不利于城內(nèi)治安，所以……其實袁軍長只是帶人出去試一試，如果能突圍，他就打個電話，然后我們一起突圍也不遲！”

離開第11兵團司令部，靳書科有一種強烈的被玩弄的感覺。他想，見到袁慶榮，一定要當面說清楚，這是怎么回事！

同時，靳書科對孫蘭峰也不放心?；氐今v地，他立即派人四處詢問情況；接著，他派一位心腹到兵團偵察孫蘭峰的行動。

被派遣的人很快回來報告說，大部隊已經(jīng)撤走了，孫蘭峰剛剛帶著手下逃之夭夭。

靳書科大呼上當！連忙帶著部隊直奔大鏡門。

靳書科和他的保安部隊是張家口最后一批撤城的守軍。撤離時間是23日下午2點，105軍軍長袁慶榮22日晚上10點出逃，相差16個小時！

在瞬息萬變的戰(zhàn)場上推遲16個小時意味著什么？

意思是從生到死！

大鏡門目前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靳書科來到這里，現(xiàn)實讓他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打仗，人山人海，比鄉(xiāng)下農(nóng)歷四月初八趕廟會還要擠！

他看到一個曾經(jīng)是人行通道的出入口，被部隊丟棄的被子、騾馬、駱駝等堵住，只留下一個“缺口”。

就這樣，有官兵不顧生死爭先恐后往里面擠。那些力氣大的官兵，一有機會就往里鉆；手腳靈活地，或爬槍頂，或爬駱駝背，試圖借助外力快速逃生。

大境門

最倒霉的就是那些傷員，被擠得東倒西歪、哭爹叫娘也沒有人搭理……

靳書科覺得不可思議。孫蘭峰怎么會選擇大鏡門作為全軍唯一的退路呢？

大境門是中國長城四大關(guān)隘之一。“境門”，即邊境之門。從明隆慶五年開始，張家口大境門外的元寶山地區(qū)逐漸形成了歷史上稱為貢市、茶馬互市的邊貿(mào)市場。

但那是老黃歷。清中葉以后，許多漢人遷入內(nèi)蒙古，大境門作為邊貿(mào)市場，地位逐漸衰落。再加上戰(zhàn)火紛飛，到1948年，連一個像樣的路口都沒有。

城門上工事遍布，鐵絲網(wǎng)和地雷還沒有排除，大群人像洪水一樣傾瀉而下。地雷不時被逃離的士兵踩踏，空中不斷出現(xiàn)被炸毀的樹樁，讓人看著恐怖，心中顫抖……

這是一條走不通的路！然而，身后卻無路可走了！

孫蘭峰所在的十一兵團5萬余人棄城逃竄，張家口成了空城。人民解放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lǐng)了它。

靳書科派人回去打聽，城內(nèi)一家銀行成了解放軍第4縱隊的司令部。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人民解放軍，他們正在收留城內(nèi)的國民黨軍殘部。

如果靳書科回去，他就會被俘虜。無奈之下，靳書科決定，他和部隊必須咬緊牙關(guān)向前走。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大雪從天而降，寒風更冷。大鏡門對于孫蘭峰所在的十一兵團來說，無疑是一道死亡之門！

大鏡門外，張家口守軍5萬余人向西店子涌去。西店子成了敵人的生命通道，只要殺出一條血路，就能成功逃脫。

楊成武在兵團指揮所能直接觀察敵人的行動，立即命令部隊阻擊敵人，不給敵人任何逃跑的機會。

于是兩軍緊盯西店子，那里即將發(fā)生激烈的戰(zhàn)斗

西店子是一個小村莊，位于大境門以北六七里的大溝左岸，這里兩邊是大山，一條來自張家口的公路從村頭穿過，通向遠處的烏蘭哈達。

敵人繞道張北逃到綏遠，這是他們北進的必經(jīng)之路和第一道關(guān)口。

西店子由我軍一縱三旅八團兩個營守衛(wèi)。

敵人沖了過來。這場戰(zhàn)斗從一開始就非同尋常。一邊是逃難的大軍，前進的方向是他們的生命。誰阻止他們，誰就是想讓他們死，他們能不和你打架嗎？

另一邊是阻擊部隊。為殲滅張家口守敵，他們早已卯足了勁?，F(xiàn)在，機會來了，能不拼嗎？因此，雙方正在進行一場殊死較量。

敵人像麥秸一樣，在槍炮組成的鐮刀揮舞下，紛紛倒下。在進攻中受阻的士兵們想掉頭撤退。他們被身后督戰(zhàn)隊雪亮的大刀逼著，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沖。

但他們還是沖不過去，那些“麥秸”還是陸陸續(xù)續(xù)掉下來……

在第二次進攻中，敵人動用了兩個師的兵力。在這么狹長的地帶，敵人一下子投入這么多人進攻，這是什么意思？

——孤注一擲，死定了？

——瀕臨絕望，殊死搏斗？

兩個師兩個營的兵力懸殊太大了！因此，這注定是一場血與火的生死搏斗。

敵人在機槍和大炮的掩護下，輪番向我方陣地進攻。當敵人進入離我方陣地六七十米的洼地時，他們紛紛下了地。他們需要在那里躲一段時間，等待進攻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是另一群敵人帶給他們的。這時，我軍陣地右側(cè)的山頭上突然出現(xiàn)了另一伙敵人。他們用重型火器壓制我軍陣地。

子彈如雨般傾瀉，讓人抬不起頭來。不過沒關(guān)系。如果你抬不起頭，就不用抬頭。士兵們埋著頭把手榴彈扔出掩體。手榴彈飛向洼地，爆炸聲此起彼伏。

敵人藏不住，掉頭往回跑……敵人的第二次進攻又被擊退了。

這時，我東野四縱主力剛到。殘酷的陣地攻防大戰(zhàn)立刻變成抓俘虜競賽。

在我軍猛打猛沖下，十一兵團逃兵大亂，連我軍也大亂。各級領(lǐng)導不得不派通訊員傳達命令。

第四縱隊的一個通訊員想，別跑錯地方了。走錯路就耽誤了大事。于是，通訊員停止了奔跑，四處張望，長舒了一口氣——幸好方向是對的。路也是對的。

然而，通訊員突然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有什么問題？仔細一看，通訊員大吃一驚。天哪，周圍有這么多人！他們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我只想一路跑，怎么沒注意到？

更糟的是，這些人是敵人！這就是說，天太黑了，風太大了，他看不清，也聽不清。不經(jīng)意間，糊里糊涂地，他被一群逃難的敵人包裹住了。

他和他們只是朝同一個方向跑。也許，在奔跑的過程中，他撞到了他們的肩膀。只是雙方都不注意。

他沒發(fā)現(xiàn)他們，他們也沒發(fā)現(xiàn)他?；蛘咚麄儼l(fā)現(xiàn)了，認為他們是自己人，并不介意。

現(xiàn)在，他停了下來。大家都在跑，就他一個站立的，很快引起了敵人的不滿。

一個敵兵推著他說：“你擋我們路干嘛，快走啊！”

他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沒有回答。

敵兵隨后把臉靠向他，看見他頭上戴著一頂和他自己的不一樣的帽子，嚇得高喊：“東北兵！”

相反，那名通訊員清醒了，他沉住氣，靈機一動：“你瞎喊什么！我的帽子丟了，這一頂是在路上摘的。”

敵兵相信了。他說：“你們真的在公路上找到東北兵的帽子了嗎？”

敵兵隨后對同伴喊道：“解放軍追到我們后面了，弟兄們，不得了了……”

這一喊，不要緊，敵群立即炸了營。

黑暗中，敵人驚慌失措，一個個被嚇傻發(fā)呆，不知如何是好。他們亂七八糟地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戴狗皮帽子的四野戰(zhàn)士

通訊員見時機已到，當機立斷，拿著沖鋒槍跳到一塊大石頭上沖了過去，高喊：“我們是解放軍！你們被包圍了，我軍優(yōu)待俘虜，舉手，繳械不殺！”

敵人之前就已經(jīng)被嚇壞了，這會聽說解放軍到了，就在眼前。黑暗中，他們看都沒看一眼，就放下槍，舉手投降！

事后，通訊員數(shù)了數(shù)，心里樂開了花。他一個人抓了150個俘虜！

事后，通訊員不敢相信，他竟然立下了汗馬功勞。他說：“別說是抓俘虜，就是抓鴨子，一個人一天抓不了這么多！”

在解放軍的追擊下，十一兵團各部爭相逃命，騎兵撞步兵，汽車撞馬車，馬車撞人群……一片混亂，似乎末日就要來了！

5萬多兵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個樣子。

“唉，氣數(shù)已盡，天不佑我！”12月24日拂曉，孫蘭峰向親信們小范圍下達了最后一道密令：“逃命去，能逃多少就逃多少?！?/p>

要順利逃離解放軍的圍追堵截并不容易，需要相當?shù)哪芰图记?。?05軍軍長袁慶榮缺乏這種能力。

袁慶榮接到孫蘭峰的命令，放棄了對解放軍阻擊陣地的繼續(xù)進攻，隨即火速帶領(lǐng)直屬部隊逃竄。

他逃的速度非常快，只是忽略了道路選擇。當他逃到張家口東部的一座山頭時，低頭一看，原來是懸崖--無路可逃！

當他轉(zhuǎn)身時，他發(fā)現(xiàn)一排槍正對著他。那是解放軍的槍口。他不得不舉手當了俘虜。

與袁慶榮相比，孫蘭峰要聰明得多。孫蘭峰畢竟是中將兵團司令，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油條，有豐富的逃生經(jīng)驗。

與袁慶榮不同，孫蘭峰想，你逃跑時帶著這么多人。人多有什么用？能救你的命嗎？既然五萬多人不堪共產(chǎn)黨人的攻擊，那么你帶的人越多，目標就越大，危害就越大。

袁慶榮傻了，帶著直屬部隊逃走，怎么能逃出去？孫蘭峰就不那么做。

孫蘭峰把身邊的部隊都帶走了。他要求跟隨他的整編騎兵第5旅王勝武團一個騎兵連立即出發(fā)前往陶賴山口增援。

事實上，此時派援軍還有什么意義？孫蘭峰主要想把他們支走。他們騎著高高戰(zhàn)馬，很顯眼。

接下來，孫蘭峰找了各種借口支開身邊的其他人。

終于，在只剩下一名年輕貼身警衛(wèi)的情況下，孫蘭峰滿意了。

此刻，身穿舊羊皮軍大衣、頭戴半舊棉帽的孫蘭峰，再加上驚慌疲憊的心，滿身塵土、滿臉胡須，早已沒有了昔日兵團司令員的風范。

他更像一個伙夫，或是拉夫拉來的一個為騎兵部隊釘馬掌的老頭。

孫蘭峰腿有殘疾，走不快，走到下午，也沒有找到一條合適的出路。所有的路都被解放軍堵死了。惟一可以順利同行的，是被解放軍俘虜?shù)年犖椤?/p>

俘虜真多，數(shù)不清，黑壓壓一片，無論是官是兵，一律面無表情，低著頭，一個挨一個朝前走。

僅僅猶豫了片刻，孫蘭峰心一橫，便決定不顧臉面，混到俘虜隊伍中去。跟俘虜們走一段路，等解放軍打掃完戰(zhàn)場，警戒解除，再擇機逃跑。

孫蘭峰覺得，無路可走時，那樣或許更安全。你想啊，眼下亂糟糟的，解放軍絕不會想到堂堂的一個中將兵團司令官，就在他們的俘虜隊伍里！

這叫燈下黑。

這樣想來，孫蘭峰把大衣領(lǐng)子朝上豎了豎，將臉盡量遮擋了一下，然后向貼身衛(wèi)士使了一個眼色，急邁數(shù)步，主動加入了俘虜隊伍。

此時的俘虜們，吃了敗仗，心情沮喪，哪有心思顧及一個加塞進來的老兵，他們看都懶得看，仍舊茸拉著腦袋，各自走各自的路。

傍晚，俘虜們來到一個村莊。解押他們的解放軍戰(zhàn)士忙前忙后地給俘虜們燒飯，安排住宿。

孫蘭峰被安排住在一戶老鄉(xiāng)家里，睡得是土炕。

這天夜里11點多鐘，孫蘭峰借口起來解小便，然后再也沒有回到解放軍為他安排睡覺的那個土炕上。

他順利地逃出了村莊。

神威臺

張家口11兵團司令部作戰(zhàn)室的墻上曾經(jīng)掛過一張巨大的地圖，現(xiàn)在，盡管那張地圖早已去向不明，但孫蘭峰卻把那上面標定的許許多多的山巒、河流、村莊與公路……記載了腦海之中。

他知道他正處在二道井的位置，往前是張北公路。他打算通過長城線的神威臺，穿越張北西郊，向公路的方向走。

12月31日，也就是逃離大鏡門的第7天，孫蘭峰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走到商都縣東南的四臺房子村。

村里的王保長之前在35軍警衛(wèi)連當排長，和孫蘭峰有點感情，一看老軍長來了，馬上張羅媳婦燒火做飯，然后自己打來一大盆熱水，給孫蘭峰泡腳。

不久，飯菜端上來了。飯是玉米面餅子；菜是一葷兩素。王保長搓著兩只手，不好意思地說：”孫軍長，條件有限，將就著用。家里沒酒了，我這就去給你打……”

孫蘭峰制止了他。這種時候，孫蘭峰哪有心情喝酒??！

孫蘭峰90大壽時和家人合影

盡管如此，孫蘭峰對王保長心存感激——能這樣對他，就很不錯了。畢竟是在他落難的時候啊。

過了許久，察哈爾省察北專員兼張北縣縣長白震急急匆匆來到孫蘭峰的面前。這位白縣長看到眼前的第11兵團中將司令官竟與過去所見到的孫蘭峰判若兩人，不由愣住了。

孫蘭峰說：“認不出來了吧？”

白縣長點點頭。

“要是認得出來，我可就成解放軍的階下囚了?！?/p>

可不，如果孫蘭峰在張家口真當了俘虜，那還有后來他參加綏遠起義的份嗎？

孫蘭峰晚年寫道：

解放后，我被任命為綏遠軍政委員會副主席，綏遠軍區(qū)副司令員，綏遠省人民政府副主席。蒙綏合并后，我又被任命為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政府副主席，內(nèi)蒙古政協(xié)副主席。起義以來，一貫受到共產(chǎn)黨、毛主席、周總理以及內(nèi)蒙古黨委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照顧，內(nèi)心實在感激。

黨的光輝照耀了我的全家。在我的兒女和兒媳中，8個人都受過大學教育，是共產(chǎn)黨培養(yǎng)他們成為新中國的大學生，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崗位上為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shè)貢獻他們的力量。我們的幸福和愉快完全是共產(chǎn)黨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