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幫菜(羊)葉開 其實不用到春天,元宵節(jié)一過,江南的各種野菜、家菜開始涌現(xiàn)。最性急的大概是春筍。冬筍還沒吃完,春筍就上市了,一點過渡都沒有。 冬筍春筍算不算蔬菜?我也拿不準,可以確定的是它不算綠葉蔬菜。 冬筍蟄伏于土地下,蘊積地之精華,是潛藏的珍寶。但挖冬筍是一門技術活。先要判斷地下有無冬筍,了解其生長走向,然后下鋤要輕,清除浮泥雜土,在冬筍兩旁輕挖,最后在根部用力一掘。挖出完整一根,身上沒有傷痕,方為上品。冬筍肉質肥厚甜美,剝殼焯水后,切片切絲,小炒涼拌皆可。肉食過剩時,一盤清炒冬筍,便是解膩上品。 春筍是另一種少年心性,其成長真是急不可耐。筍尖拱出地面,幾乎一天一寸,兩三天就長成了。一鋤頭挖下去,拔起來就往筐里扔,沒一個鐘頭就滿滿的了。春天太輕快,心情太輕松。江南的山頭田間,屋前房后,挖起春筍來一摞一摞的,簡直挖不勝挖。 據(jù)說,無論冬筍還是春筍,浙江莫干山、天目山所產(chǎn)為上品。不知道為何,大概跟拍過《臥虎藏龍》的安吉竹海有關吧。 春筍纖維略糙,上海人愛用來燉排骨。排骨和春筍都要焯水一過,下鍋燉一個半鐘頭。這就酥爛了,香氣就繚繞了。排骨鮮筍清湯上浮著薄薄的油星,清香裊裊飄起。這時喝一碗湯,吃幾根筍,吮一根排骨,就有一種現(xiàn)世安穩(wěn)感。 上海有一道名菜“腌篤鮮”,春筍是主料,輔以咸肉、百葉結等。鮮筍與咸肉是天生一對,兩者不可或缺——少了對方,咸肉太油膩,鮮筍太寡淡。 有一年和朋友結伴從上海去宜興,在九峰山下一處農家,有一款名品腌筍燉咸肉,大家嘆為神品,根本停不下來,上了一盤又一盤。吃完,還向店家采購了若干咸肉和腌筍帶回家。他們這種腌筍只是簡單處理,除去澀味,保留鮮脆感,與土豬肉制作的咸肉清燉,融為一體,其鮮美難以描述。 春筍之后,綠色蔬菜就大肆上場了。馬蘭頭、薺菜、草頭等各種野菜,按著自己的時令紛至沓來,在菜市場上堆得滿滿的。 馬蘭頭洗凈焯水切碎拌豆腐干,加鹽、糖少許,淋上香油,以碗扣在細瓷盤上造型,是懷念上海的理由之一。 薺菜洗凈焯水切碎拌肉餡做大餛飩,則是上海姆媽最得意的手藝。 草頭,又叫苜蓿,開黃色小花。開花前采摘,泡水洗凈,直接下鍋炒。上海人炒草頭,還要用高度白酒熗鍋,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酒香濃郁,入口醇厚,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本幫菜另有一道名品:草頭圈子。所謂“圈子”,其實是豬大腸洗凈焯水后,濃油赤醬燉煮備用,制作時切成一圈圈的在鍋里熘炒一下收汁,以炒好的白酒熗草頭墊底,上桌?!安蓊^圈子”是典型的硬菜,或者說軟硬兼施。把大葷搭配大素,能融合大俗與大雅,這手法特別有意思,很像上海人兼收并蓄、海納百川的好性格。 苜蓿和葡萄都是西漢張騫出使西域后帶回來的,屬于舶來品。苜蓿有很多品種,開紫色小花的是紫苜蓿,喂大宛汗血寶馬的,不知道人能不能吃。上海市面上的草頭大多是種植的,可能早已不復野性了。 另有半野之菜,如茼蒿、藜蒿。茼蒿清炒,藜蒿炒臘肉,都有一種蒿類植物的特殊氣味。半野的還有水芹,洗凈摘葉吃梗,炒肉絲炒臘肉均美。曾以為水芹是我廣東老家的特產(chǎn),沒想到上海也有。芹菜也有不同種類,本地人喜歡小而美、香味濃郁的香芹,不喜歡長得白白嫩嫩、沒什么味道的外地芹菜。西芹肥厚豐滿碩大,不合東方審美。西芹適合生吃,而東方人喜歡熟食,這也是區(qū)別之一。 隨后,枸杞頭、豆苗、南瓜藤、地瓜葉接踵而至,但都是非正規(guī)部隊。不知為何,所有這些,都是加點大蒜一起炒味道更好。 說到綠葉蔬菜正規(guī)軍,則非上海小青菜莫屬。簡直是日日離不開,人人歡迎的大明星。 在北美,廣東小白菜和上海小青菜各有自己的名字,且堂而皇之進了西人的超市。廣東小白菜叫Bok Choy,上海小白菜則加上Shanghai字樣。至于Chinese Cabbage,則是中國大白菜。不過,我也看不出與高麗大白菜有什么差別。 小青菜通常就是炒,沒什么特殊手法。 我女兒發(fā)明了一個特殊炒法:她以一瓣蒜切片備用,切培根下鍋煎出油,下蒜片,進廣東小白菜或上海小青菜,略加翻炒即可出鍋。味道確實一流。 小青菜之外,還有雞毛菜、菜薹、芥菜、空心菜等,都是上海人餐桌上的常備。另有入秋后采摘的大青菜,尤其要打過霜之后,肉質松軟甜糯,是另一種上品。 開春之后,另有上海人最為期待的蠶豆,嫩嫩的,剝開,直接就可以食用。加蒜蓉清炒,是佐餐神品,亦宜于小酒怡情。蠶豆老了,還可以腌制為茴香豆。假設你在咸亨酒店排出幾文錢,就可以上一盤茴香豆,學會“茴”字的幾種寫法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