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巧笑知堪敵萬幾，傾城最在著戎衣。晉陽已陷休回顧，更請君王獵一圍。

----李商隱《北齊二首·其一》

公元577年，春秋鼎盛正值壯年的北周武帝宇文邕，經(jīng)過幾年的試探作戰(zhàn)已經(jīng)徹底了解宿敵北齊朝廷主昏臣弱外強中干的現(xiàn)狀，乘攻下晉陽之勢，全面發(fā)動滅齊之役，以閃電之勢攻下齊都鄴城，隨后捕獲倉皇逃亡的齊后主高緯，歷時一個月便滅亡北齊。戰(zhàn)火紛飛飽經(jīng)紛亂的中國北方，在時隔260年后重新獲得統(tǒng)一。

北周武帝宇文邕影視形象

彼時的宇文邕將視線投向偏安一隅的南陳，建康君臣醉生夢死文恬武嬉的諜報紛紛傳到案前。他微微一笑，仿佛一統(tǒng)華夏的夢想終于要由自己實現(xiàn)，而大周將成為整個寰宇新的主宰。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歷史和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宣政元年（578年）五月，周武帝宇文邕率軍伐突厥途中患病，六月因病重還軍長安，當月病逝，年僅三十六歲。而他勵精圖治一力振興的大周，也在三年后被楊堅攫取了勝利果實而土崩瓦解。曾經(jīng)威震天下的北周宇文氏皇族也因起兵反抗楊堅，近支宗室被誅殺殆盡，只剩下少數(shù)遠支殘存下來。

此后的宇文氏，在隋唐兩朝的腥風血雨中沉浮，命途多舛。

宇文愷因才干得到賞識，躲過了楊堅的屠刀，之后奉命營造隋都大興城（今陜西西安）和東都洛陽城；尚書右丞宇文弼，隋煬帝時以“誹謗朝政罪”隨同光祿大夫賀若弼、太常卿高颎一起被殺；冒姓宇文的宇文化及兄弟，在隋唐之交乘勢而起；宇文節(jié)、宇文融祖孫官至唐朝宰相，前者因卷入高陽公主和房遺愛謀反流放桂州（今廣西桂林）而死；后者被彈劾流放崖州（今海南三亞）而亡。唐代時宇文氏大多入地為籍，散布中原，逐漸被同化。

宇文愷主持營造的大興城

歷史的車輪緩緩向前，進入了北宋中期。在仁宗、英宗、神宗等眾位明主的治理下，大宋一時文武鼎盛，政治昌明，國泰民安。而本文的主角宇文虛中也出生于這個時代。

宇文虛中影視形象

宇文虛中，原名宇文黃中，字叔通，號龍溪居士、龍溪老人，成都府廣都縣（今四川成都雙流）人，生于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祖先是北周皇室。唐文宗太和（827-835）年間，有諫議大夫宇文籍在四川任職，其子孫遂定居蜀中 。宇文黃中才學廣博，通琴棋曉詩書，于宋徽宗大觀三年（1109年）中進士。他在地方任上得到歷練，歷官州縣有聲名，政和五年（1115年）入京為起居舍人、國史院編修官、通直郎中書舍人，頗受宋徽宗的欣賞。

宣和四年（1122年），童貫、蔡攸等朝中重臣謀劃乘遼金相爭之機，與金人締結“海上之盟”，從遼人手中奪回失去已久的燕云十六州。當時宇文黃中入童貫幕府參贊軍機，任河北河東陜西宣撫使司參謀，經(jīng)過巡邊對北宋邊防的實際情況有了一定了解，于是憤然上疏，指出宋軍存在財用不足、將士缺乏訓練、器械缺乏等種種弊端，要求朝廷放棄征遼，改為聯(lián)遼抗金，以遼為藩籬抵御金、夏，建議與遼天祚帝議和。后來因為朝中大臣貪功冒進，為了繼續(xù)燕云之役，宇文黃中的多道奏疏被盡數(shù)匿下，宋徽宗并未見到，“數(shù)不報”。宇文黃中因此被挾嫌報復，貶出京城，以集英殿修撰出知檀州（今北京密云）。后來他再次出知慶陽（今甘肅慶陽），成為環(huán)慶路帥臣，被道君皇帝賜名“虛中”。

當時朝廷想讓高俅統(tǒng)軍進攻西夏，宇文虛中認為這時的北宋已是危機四伏外強中干，不宜再興兵戈，上疏力諫，高俅也不敢?guī)П?，最終征夏計劃取消。宣和七年（1125年），宇文虛中再次入京任翰林學士，以兵財兩虛無力防守為由上疏力爭，使宋徽宗拒絕了童貫收復云中（今山西大同）的建議?？梢钥闯?，宇文虛中建議加強武備而后再圖遼、夏，對于當時的宋廷具備十分清醒的認識。

同年，金軍俘虜逃亡的遼天祚帝，遼國自此滅亡。金以宋“違規(guī)接納降人、擅開邊釁”為借口，由國相粘罕（完顏宗翰）、二太子斡離不（完顏宗望）分兵兩路南侵，直指汴京。十月，燕山府淪陷；十二月，粘罕迫近太原。面對金兵的破竹之勢，宋徽宗驚慌失措，便讓宇文虛中等起草罪己詔，把皇位讓給太子趙桓（宋欽宗）。

徽、欽二帝影視形象

宋欽宗繼位，聽從宇文虛中的建議，起用隱退的老將種師道擔任京畿河北制置使，又任命宇文虛中為資政殿大學士、軍前宣諭使，負責指揮熙河經(jīng)略使姚古、秦鳳經(jīng)略使種師中以及京西兩路兵馬防守京畿。他受命即出，晝夜不休，往來河陽、澤州、隆德之間，布置河東路、太行山一帶的防線，此時金軍騎兵已至汴京城下，并劫掠鄭州一帶。宇文虛中憂慮汴京防務薄弱，收集汴京附近的二萬多潰兵交由名將李邈指揮，與其統(tǒng)領部隊沿汴河前往京城勤王。

金軍南下示意圖

雖然宋軍在汴京城外屢次擊敗金軍，宋欽宗卻在主和派宰相李邦彥等人蠱惑下，同完顏宗望簽訂屈辱的城下之盟，同意割地、賠款、以康王趙構等為人質(zhì)，宋金議和，金將完顏宗望撤汴京之圍，退守孟陽。宋將姚平仲得欽宗旨意，貪功夜襲金軍被擊潰，金軍隨即復圍汴京。此時宋欽宗也沒有辦法，只好遣使議和解釋原委并看望康王。

自劫寨后，金人只要看到宋使便處死 ，所以眾臣都畏懼不敢前往金營，唯有宇文虛中自告奮勇出使。從二月二日到七日，宇文虛中先后三次奉命出使金營，宇文虛中脫去甲服、朝章，令隨從張蓋揚鞭，大呼“宇文資政”（宇文虛中時任資政殿大學士）而出城。金營中刀槍環(huán)列，宇文虛中面無懼色而入，先拜見康王趙構，而后見金軍主將完顏宗望。他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完顏宗望，完顏宗望下令當著宇文虛中的面，燒毀了金軍的全部攻城器具。完顏宗望開始承諾四月退兵，宇文虛中堅持談判，從辰時至申時，終于使完顏宗望同意在二月十日退兵。宇文虛中還把康王趙構及呂頤浩等七位陷于金營的大臣安全帶回汴京。事后，宋欽宗嘉獎宇文虛中之功，晉升他為簽書樞密院事（相當于國防部副部長），獲此高職，宇文虛中誠惶誠恐，四次拜辭然后才接受。

在與東路金軍完顏宗望部議和后，宋廷又開始粉飾太平，不修戰(zhàn)備，對虎視眈眈的完顏宗翰西路金軍視而不見。宇文虛中再次上書：“主和者不修守備，主戰(zhàn)者則不自量力，浪戰(zhàn)喪師。當初畏金如虎，如今卻視金人如孩童女子，必致誤國而成大禍”，將朝上的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都得罪了，遭到宰相唐恪等嫉妒、誣陷，他借機自請外放，被貶為青州（今山東青州）知州。宇文虛中離開汴京后，他所起用的宿將如孫安節(jié)等都被閑置一旁，宇文虛中所執(zhí)行的防御計劃被主和派付之一炬，而這也間接導致汴京的最終淪陷。宇文虛中因為在青州做了大量針對金人的戰(zhàn)前準備工作，上書稱青州因與金人隔海相望，應當加強防備。他的這些行為再次被政敵落井下石，被貶為宮祠閑職。而他則苦于報國無門，整日苦悶度日。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丙辰日（1127年1月9日），金軍完顏宗望、完顏宗翰部攻破汴京，擄走宋徽宗、欽宗二帝及大量宗室、朝臣、百姓、財物北去，史稱“靖康之變”。

僅存的徽宗后裔、時任兵馬大元帥的康王趙構，在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即位，是為高宗，改元建炎，成為南宋第一位皇帝。宋高宗登基后，主戰(zhàn)派李綱再次出任宰相，大肆貶斥排擠靖康年間參與宋金和談的官員，三次前往金營的宇文虛中自然沒能逃過此劫，被貶為安遠軍節(jié)度副使，韶州（今廣東韶關）安置。

同年十月，宋高宗下詔尋找可以出使金國的使者，宇文虛中慨然應詔并成功入選。建炎二年（1128年）二月，宇文虛中經(jīng)歷兩年多的流放生涯后，至此復任資政殿大學士，被任命為祈請使，出使金國奉命迎回徽、欽二帝。不過宋高宗內(nèi)心當然并不想真正迎回父兄，只是做做樣子，而金朝更不可能釋放這兩位“重量級”人質(zhì)?？上攵钗奶撝械某鍪贡厝粍诙鵁o功。此時宋、金關系有所緩和，和談后金人也放宋使回去。可宇文虛中出于強烈的責任感，在使命受挫后自愿留在金朝做人質(zhì)，表示“奉命北來，意在祈請二帝，二帝不返，虛中不可歸”。

金人此前已扣留王倫、朱弁等宋使，而宇文虛中也被完顏宗翰扣留在云中（今山西大同）的左副元帥府，其他同行使節(jié)得以歸國。金人多次派人勸告宇文虛中出任偽齊官員，侍奉傀儡皇帝劉豫，但他每次都極力拒絕 。

滯留云中府期間，宇文虛中就不斷暗中給宋廷提供金國準備進攻陜西、四川的情報，為宋廷組織防務提供了準備時間 。《續(xù)資治通鑒》記載：“聞金將侵蜀，遣使臣相間行，以告宣撫處置使張浚?！苯B興元年（1131年）南宋大臣呂頤浩在奏章中稱：“觀宇文虛中密奏，雖未可盡信，然虜騎連年不至淮甸，必有牽制”，以此鼓勵高宗北伐 。當被押宋使王倫于紹興二年（1132年）歸宋時也說：“虛中奉使日久，守節(jié)不屈。”本來宇文虛中本來也在放還之列，但宇文虛中因得知侄女嫁與南宋名將張浚，張浚又是四川綿竹人，二人有同鄉(xiāng)之誼，他便改變心意，愿意繼續(xù)協(xié)助張浚，作為其在金國的內(nèi)應。

天會十二年（宋紹興四年，1134年），宇文虛中被轉(zhuǎn)移至上京（今黑龍江阿城）。由于宇文虛中儀表堂堂、才識淵博、文采卓然，金太宗愛其才藝氣節(jié)，“加以官爵，（虛中）即受之”。在金國，宇文虛中負責撰寫詞命，金熙宗繼位后，由于非常仰慕漢族文化，對宇文虛中格外優(yōu)待。宇文虛中逐步掌理機要，在天眷年間(1138～1140)累官至翰林學士、知制誥，兼太常卿，封河南郡國公。因為他給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作《太祖睿德神功碑》碑文，金國統(tǒng)治者非常感動，將其進階為金紫光祿大夫，之后更是加特進，遷禮部尚書，金朝的官制、祿格、封蔭、謚諱等制度都是宇文虛中依照唐宋規(guī)章所制定，就連金朝冊封宋高宗的詔命亦由他撰寫。金國人敬稱宇文虛中為“國師”，甚至稱：“得汴京時歡喜，尤不如得（宇文）相公時歡喜”。

宇文虛中雖然在金朝一時風光無兩，但在漢人和宋廷君臣看來，他的這種“變節(jié)”行為無疑極其可鄙，同樣被扣留的宋使洪皓（1129~1143年間被扣金國）和朱弁（1127~1143年間被扣金國）均以氣節(jié)自重，就極其鄙視宇文虛中。紹興和議后洪皓遣歸南宋，仍指斥宇文虛中“賣國圖利，靡所不為”。實際上宇文虛中懷有更大的抱負，他忍辱負重，以成大事，利用高級官職掩護，曲線救國，以向南宋傳遞更多金國內(nèi)部有價值的情報。他利用職務之便與宋欽宗取得聯(lián)系，尋求營救故主并將其送回南方的方案。與此同時，宇文虛中還積極聯(lián)系滯留金朝境內(nèi)的宋人，幫助他們尋找南歸機會。同時，他發(fā)現(xiàn)東北地區(qū)漢人和契丹人都憤恨國土淪喪，于是暗中與他們結盟，以便日后宋軍北伐時從金朝后方舉兵響應。

除了設法營救欽宗和被困北方的漢人外，宇文虛中還時刻關注金朝軍事動向，一旦發(fā)現(xiàn)南侵的意圖，便以“費財勞人，遠征江南荒僻，得之不足以富國”等理由予以勸阻。而金國軍事貴族此時也逐漸腐化，沉溺于聲色犬馬，不愿征戰(zhàn)沙場，這也讓偏安一隅的宋廷得到喘息之機。

皇統(tǒng)二年（宋紹興十二年，1142年），完顏宗弼（兀術）掌權后，金朝為了控制這些原為宋人的漢臣，向南宋索要漢臣家屬。宇文虛中派人密奏宋高宗，請求千萬不要將家屬送到金國，可以假稱家眷在亂軍中離散所害。令人心寒的是，宋高宗和秦檜擔心宇文虛中在金國阻撓和議，堅持把他的家人從閩中抓走，派人監(jiān)押如數(shù)送到金國，以使宇文虛中投鼠忌器，徹底斷絕歸宋之路 。

宋高宗、秦檜君臣影視形象

宇文虛中滯留北方十八載，雖然受金朝君臣的崇高禮遇，但還是始終把自己視作大宋之臣，不因榮華富貴而改變心志，因為得不到理解無處言說也十分苦悶。隨著時間的推移，北方漢人開始緩和對他的批判力度。然而，就在此時，一場滅門慘禍卻突然降臨在他的身上。

皇統(tǒng)六年（宋紹興十六年，1146年），宇文虛中被告謀反后滅族。具體細節(jié)不同史書卻有爭議：《宋史》《金史》本傳認為宇文虛中死于羅織誣告，因為宇文虛中恃才放曠，不把女真貴族官員放在眼內(nèi)，說他們是粗魯之輩，因此得罪了許多達官貴人。貴族們于是羅織罪名，稱宇文虛中家中圖書等都是謀反工具，因而被判滅族。這情節(jié)看似是一起失德文人被構陷因藏書獲罪的“文字獄”。

而南宋施德操《北窗炙輠錄》、金元好問《中州集》、南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均持其他看法，具體細節(jié)稍有不同，大略是稱宇文虛中是密謀謀反，準備趁金熙宗祭天之時加以劫殺，并帶宋欽宗南歸。宇文虛中先派人送蠟丸書給宋廷要求提供外援支持，但秦檜洞悉高宗根本不想迎回宋欽宗的心思，加之憎恨宇文虛中先前屢屢阻撓宋金議和進程，同時擔心宇文虛中若立此大功會威脅到自身地位，所以便致信完顏宗弼，將該計劃全盤透露給對方。完顏宗弼當即對宇文虛中及其家人嚴密監(jiān)控。情知事情敗露，宇文虛中急切之間發(fā)兵拼死一搏，金熙宗幾乎就要被活捉，后來完顏宗弼率精兵趕來，宇文虛中才兵敗被俘，之后被滅族。這情節(jié)驚天地泣鬼神，卻是南宋忠臣才應有的行為。

此外還有數(shù)則不見于正史的資料，紹興三十一年（1161年）十月，太學生程宏圖上疏高宗請正秦檜之罪，其中說道：“宇文虛中有反虜之謀，計策已就，乃以諭檜，檜意忌其功在己上，既匿不上聞，私遣首者告之虜酋，遂致宇文族誅。今者要令有司正秦檜之罪，追奪官爵而籍其家財，追贈宇文之爵而為之立祠?！?/p>

南宋文獻中有關宇文虛中案的最詳細的記載是《宇文虛中行狀》，見于《三朝北盟會編》，成書于宋孝宗時。另外一件比較權威的文獻是宇文虛中留在南方之女于淳熙六年（1179年）向朝廷請謚的陳請狀，其中稱：“故父于建炎年間奉使金國，抗節(jié)不屈，被虜人鎖系北去。至紹興十六年，故父與氏親兄師爰同為翰林學士高譚等結集徒眾，欲候虜主祭天，就行劫殺。志期恢復，不幸敗露，致虜人將故父全家盡行殺戮?！?/p>

那么為何不同史料中會出現(xiàn)兩種截然不同的記載，宇文虛中會出現(xiàn)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呢？

初旭認為《金史》和《宋史》均為元末大臣脫脫主修，采信的多是宋金官方主流文人的實錄史籍筆記等。從宋方來看，宇文虛中在傳統(tǒng)儒家禮法制度下屬于政治“失節(jié)”，再加上宋高宗和秦檜當政的緣故，在宋朝的官方史料中，從不提及宇文虛中在金朝的潛伏事跡和真正死因。從金方來看，己方政府高層人人敬仰的“國師”出現(xiàn)如此的間諜行為，而多年沒有被統(tǒng)治者發(fā)覺，瞞過了金朝初年一眾英杰的耳目，可說是奇恥大辱，因此更不會明確記載，只會語焉不詳稱其謀反。所以宋金雙方官方史料一致對他沒有好感也在意料之中。

而南宋施德操《北窗炙輠錄》、金元好問《中州集》、南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也屬于距離事發(fā)時年代并不算久遠的一次史料，尤以南宋施德操年代最近，其人活動于南宋紹興年間，引述當時南北見聞，可稱同時期史料，可信度相對較高，清代文學家袁枚、《四庫全書》等也采信此說。

皇統(tǒng)六年（1146年）六月，宇文虛中全家老幼百口同日受火刑，死狀極慘，史稱“天為之晝晦”，雖在白天行刑，但天色漆黑如夜 。宇文虛中時年六十七歲 。

由于宋高宗和秦檜的緣故，當宇文虛中被滅門的消息傳至宋廷后，宋廷并未對他進行褒獎追封，甚至還在士大夫中制造輿論，將宇文虛中定性為變節(jié)叛逆者。直到秦檜病死、宋孝宗登基后的淳熙六年（1179年），主戰(zhàn)派重新占據(jù)上風，朝廷致力于北伐金朝，為拉攏北方漢人，采信宇文虛中為國盡忠冤死之議，下詔為宇文虛中平反，并追贈他為開府儀同三司，謚號“肅愍”，與此同時，宋孝宗還把宇文紹節(jié)（宇文虛中的族孫）立為宇文虛中的后嗣，并升官為簽書樞密院事。

待到宋寧宗即位后的開禧九年（1205年），又是因為時任主戰(zhàn)派宰相韓侂胄準備北伐的關系，宇文虛中被宋廷加贈為少保，宇文虛中子宇文師瑗受賜姓國姓趙氏。此時距離宇文虛中遇害已近六十年。而宇文虛中兄弟宇文粹中、宇文時中及其各自子孫也是滿門忠烈，作為南宋的肱股之臣，繼續(xù)忠君愛民，活躍于南宋中期政壇。

宋孝宗像

宇文虛中擅長詩文，在金國與同為被扣宋使的吳激齊名。金代著名學者趙秉文稱“本朝百余年間以文章見稱者，皇統(tǒng)間宇文公、大定間無可蔡公、明昌間則黨公”，可見其文學地位。他現(xiàn)存詩作五十余首，收入《中州集》和《全金詩》。宇文虛中的詩歌創(chuàng)作分為前后兩期。寫于兩宋時的作品存留不多，詩風較為平淡，主要抒發(fā)個人的羈旅閑愁。入金被囚期間詩風一變，或?qū)懰监l(xiāng)之情，或痛恨金人背盟，與前期作品形成鮮明對照。

正如下面的這首《在金日作》所能體現(xiàn)出的愴憤之情，力透紙背：

滿腹詩書漫古今，

頻年流落易傷心。

南冠終日囚軍府，

北雁何時到上林。

開口摧頹空抱樸，

脅肩奔走尚腰金。

莫邪利劍今安在，

不斬妖邪恨最深。

試問如此愛國情深、思鄉(xiāng)滿溢的詩句，又怎可能是賣國求榮、變節(jié)負義之人能夠?qū)懗觯?/strong>

由此透過史料、詩文的迷霧，我們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思鄉(xiāng)愛國的孤勇者。可憐宇文虛中空懷孤忠孤勇，不但生前被自己忠心耿耿效力的朝廷多次出賣，死后還因為各種各樣的政治原因，被官方民間士人誤解抹黑，塑造為反面教材。他是真正的王牌特工，也是真正的孤勇者。這樣的英雄不應只是在吉光片羽中偶爾被人讀到，他應該被時代銘記，更應得到正名。

宋后宇文氏已不常見。如今在河北、陜西、山西、浙江、四川等地有少量分布。而宇文姓歷代先人先后輔佐為之奮斗的各個政權和民族，也都成為今日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部分。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驼l知？”面對歷史我們更應多一分敬畏，而不是人云亦云。也許，這也正是厚重的歷史教會我們的東西吧。

那么大家對于宇文虛中的事跡又是如何看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