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看過電影《霸王別姬》。但我記憶力不好，看完了就忘了。也正因為記憶力不好，我平時經(jīng)常寫寫畫畫，雖然想法是“把生活的流水賬記成歲月的散文詩”，但這不過是個人的一廂情愿、忽略讀者感受的理想狀態(tài)，囿于水平能力，最后形成的東西還是蜘蛛爬出來的流水賬。我覺得也無妨，流水賬就流水賬吧，算回歸本真，沒事兒翻翻，權(quán)當(dāng)是給自個兒提個醒。

今天，又看了一遍《霸王別姬》，想著趁熱打鐵，記上一筆。

這部影片圍繞兩條主線展開，一條明線，一條暗線。明線是演做戲，暗線是演做人。

做戲怎么做？俗話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做戲得吃苦，要挨很多打，才能成角兒。光想著臺上的新鮮，不在臺下苦練，那成不了戲。做戲還得專注?！安化偰?，不成活”，不鉆進(jìn)去，就出不來漂亮的“活計”。如此來看，做戲玩不了假，得“假戲真做”，要像程蝶衣一樣，整個人得“癡”進(jìn)去，不是入戲太深，而是戲及人生，“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所以，我覺得，做戲的道理很簡單。因為，戲畢竟是設(shè)定好的故事，寫到書本上也好、舞臺上演出來也好、口耳相傳也好，情節(jié)不會有太多改變。霸王就是那個氣拔山兮的霸王，虞姬就是那個柔弱可人的虞姬，變不了。換句話說，故事是死的。一本折子戲可以代代相傳，至于表現(xiàn)效果怎樣，全仰仗演員做戲給做活了。

做人怎么做？這就復(fù)雜了。

《霸王別姬》中的每個人物都在演做人，但很難去定性每個人物的性格，唯獨程蝶衣特質(zhì)明顯。因為他入戲太深，導(dǎo)演刻意把他的人性極端化單純化，雌雄同體，人戲合一。但程蝶衣的做人方式是不被認(rèn)可的，至少段小樓不認(rèn)可。比如，程蝶衣不諳時事和政事，段小樓批評他說，“你也不看看這世上的戲都唱到哪一出了”。還有，程蝶衣可以從戒掉抽大煙的極度痛苦中走出來，卻無法從虞姬角色的情感癡迷中走出來。換句話說，他只懂做戲，不懂做人。最終，他的結(jié)局是悲劇的，走向了自我毀滅，與虞姬同去。

那段小樓懂做人嗎？菊仙懂嗎？袁四爺懂嗎？小四兒懂嗎？號稱要打倒牛鬼蛇神的那些紅衛(wèi)兵們懂嗎？我覺得，他們懂。因為他們的情感表現(xiàn)及生活維度要遠(yuǎn)比程蝶衣復(fù)雜。他們既在做人，也在做戲，而且做人為重。

但這些人，誰做人好，誰做人壞？難有定論。

《霸王別姬》這部電影的亮點之一就在于展現(xiàn)了人性的復(fù)雜性，演到最后，我們無法單純的給某一位人物去定義為好或壞。不像有些傳統(tǒng)電影，人物形象極其分明，這是好人，真棒，那是壞人，快點殺了他吧！但《霸王別姬》中人物的好壞是動態(tài)變化的，既在外部時代洪流的裹挾中變化，又在個人欲望訴求的調(diào)整中變化。在生活中，這些人是有血有肉的，是有酸甜苦辣咸的味道的。這從另一個側(cè)面反映出，做人沒有定數(shù)，沒有套路，這不像戲，何時出場，走幾步，站什么位置，翻幾個跟頭都有講究，因此，做人比做戲難！

我們常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一定要留意，這是兩句話，而非一句話。如果把這兩句等同為一句，那相當(dāng)于是講人生和戲是一回事，那勢必把人性單純化了。人生如戲，這大概率是旁觀者從整體和全局品評別人的人生，一個人要么轟轟烈烈要么平平淡淡，都是一輩子，跟演戲差不多，換句話說，別人的生活就像戲一樣，過眼云煙。而戲如人生，這多半是主觀者從片段和局部看自己的人生，沒有哪部戲跟一個人的人生完全吻合或重疊，我們所看到的，只是類似于我們?nèi)松械囊粋€或多個片段。當(dāng)我們以第一人稱去看戲時，身心最容易受到感染、觸動和震撼，那是因為我們把戲份融入到了人生，我們甚至有假設(shè)，自己是戲劇中的某某某會如何如何，比如說，判斷出壞人后，常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非要表態(tài)該如何做人，我傾向于段小樓的做法。有真性情！敢愛敢恨，仗義！程蝶衣就恰恰相反。劇中有個細(xì)節(jié)，程蝶衣多次給段小樓勾臉，臉譜畫好了，“虞姬”和“霸王”就“活”了。程蝶衣對“霸王”如癡如醉，始終活在一張?zhí)摷俚膽蚰樦?。此外，劇中諸多阿諛奉承、陰險狡詐、恬不知恥的人物形象，都有呈現(xiàn)，結(jié)局如何，各食其果！世上除了佛祖和上帝，就沒有圣人了，而佛祖和上帝總是喜歡低調(diào)的藏起來，寧愿人們怎么呼喚，他們都不愿意露面。于是乎，那些高調(diào)的偽裝成圣人的人，便有機(jī)可乘，興風(fēng)作浪，到頭來只是跳梁小丑的把戲，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做人得真真切切，虛頭巴腦的沒意思。有句俗話，裝逼犯，早晚挨判！沒錯。

戲是有劇本的，是有時間軸有事件脈絡(luò)可循。但人生沒有編劇，也沒有導(dǎo)演，睜開眼睛做事是自導(dǎo)自演，閉上眼睛做夢是自娛自樂，但不論做事還是做夢都無法提前預(yù)知，都要隨行就市，摸著石頭過河，所以難。但是，難也得過活啊，《霸王別姬》中有句臺詞說得好：

“人這一輩子，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