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了二十多年的詩,終于明白:寫詩就是說話。怎么說話和說什么話,構成了修辭學與意義系統的拉鋸。當文本的意義日趨專一和明朗時,詩歌的修辭學將面臨與時俱進的問題。 環(huán)顧當下的漢詩文本,日常性與敘述性成了詩寫的顯在特征,似乎詩寫者不諳熟其中的法門之一,就會直接被證實不會說話。這種似是而非的詩寫取向,加劇了詩歌話語的世俗化,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詩寫者與批評者的正常判斷。那種“事實的詩意”的說法,就顯得猶為可疑。詩歌不是提供事實,也不是指認事實,而是犧牲所有的事實,來成就一種文明。事實是一個與資訊關系比較曖昧的詞,它在這個勢利的社會之所以走紅,就是因為資訊資本主義的存在,使渠道的公共性變成了壟斷,繼而構成了一種專制。當人們享用這必須的方便時,事實上你已經淪為專制與自我專制的同謀。楊黎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故而在中國詩界及時提出了廢話寫作的主張。他所謂的廢話,主要是廢除話語的意義。其基點源于詩歌系無,有中生無,才是詩寫的正道。表面觀楊黎的主張,仿佛方向端正,但實際上不是那么一回事,甚至連他自己也受到了蒙蔽。詩之無用性,并不等于廢話。從價值學的角度來考察,話語本身的有效性與文本的價值,絕非對等的關系。話語意義的喪失,有可能直接觸及文本的用。何為體?何為用?如果搞不清楚,詩寫者就會一直在話語與文本的私情里糾纏,徜徉,直至詩性的大門向別人敞開。楊黎的意義在于,他只看到了話語的構成效果,而沒有洞悉話語的生產機制。 眾所周知,詩歌話語是一種啟示性話語。所謂啟示,就是打開給人看。如何打開,如何將存在的隱秘性裸露出來,這的確需要方法。在我看來,詩寫就是恢復語言的日常用法,或者說像平常一樣說話。語法的出現,一方面使話語擁有了秩序,與此同時又肢解了話語的自然屬性。就拿書面語來說,書面語的工整,雖然使話語擺脫了無組織無紀律的現象,但同時又使話語內部的潛對話機制逐步消失,以致語言的結石橫生,話語的蠕動能力遭到致命性的削弱。語言的胃不行了,又怎會產生健康的詩歌?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也很簡單。詩寫者首先是說人話,然后才是說夢話。說人話,就是出家人不打逛語,字字見血,句句中的。說夢話,就是敢于自由,不為規(guī)則所囿。前些天,在網上看了一個朋友的詩,按我過去的尺度,肯定把它視為好詩。然而,現在看,我就不覺得好了。他的語言太圓熟了,老太太燒香要么有么。他可能在追求一種混生的語言,但是其內在的生成機制缺乏改變語言走向的能力,于是不得不依賴販運公共信息來替代語言的自我更新。我想告訴他的是,咱能不能像平常說話那樣寫詩?! 詩歌話語,如今成了當下中國的邊緣話語,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它對其它話語機制介入的無效。它的有效性,恰恰表現在它能夠恢復一個人言說方式的正當和健康。朋友們,想會說話,就得學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