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玉恒老師

在采訪支玉恒老師之前，筆者通過各種渠道了解他的個人簡介的時候，無一例外地得到一個相同的答案——他不是特級教師，由政府頒發(fā)的獎項也幾乎是零?？墒牵谛W語文界，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天王”之一，他的大名，在整個小學語文界，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p>

筆者在翻閱支老師所寫的文章時，驚喜地發(fā)現(xiàn)，早在2008年《人民教育》“名師人生”欄目上，刊登了他所寫的《我這樣一種走來》，文前的“編者按”，則不失為既實事求是又恰如其分的支玉恒簡介——

支玉恒快40歲時才由體育教師轉(zhuǎn)為做語文教師，結(jié)果一教就教出了自己的個性，教出了語文教學的名堂，教出了在全國的影響。于是，他成為了小學語文教學界的一位傳奇人物。雖然在他身上缺少一些人們通?？吹煤苤氐臉s譽光環(huán)，他不是“五一勞動獎?wù)隆鲍@得者，他沒有被評過“全國優(yōu)秀教師”，甚至他不是特級教師，但他并不缺少同行的認可。在小語界有“四大天王”之稱，支玉恒便是其中之一。或許我們可以說這樣的話：來自同行的認可，才是真正的認可，來自同行的尊敬才是真正的尊敬，來自同行的榮譽，才是真正的榮譽。

“名師人生”欄目自開辦以來，選取的人物至少是有影響的特級教師，而這次是一個例外。

不過，真想要寫出支老師的小學語文教學的真諦，絕對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的；即使筆者對他進行了相對全面的采訪，也只能從其“橫看成嶺側(cè)成峰”的教學大觀園里，取其某幾個“景點”略作描述。盡管如此，相信讀者依然可以窺見其具有超越意義的小學語文教學探索之道。

由教體育改教語文的生命跨越

在我采訪的眾多全國小學語文名師中，絕大多數(shù)在擔任老師之前就已喜歡上了語文，有的還發(fā)表了一些教學論文和文學作品?？墒?，支老師卻是一個絕對的“另類”，他不但不是科班出身，而且19歲于河北體育學校畢業(yè)之前，對語文沒有絲毫的興趣，此后在小學教了19年體育，對語文亦是處于近乎“無知”的狀態(tài)。

在那個“深挖洞，廣積糧”的特殊時代，支老師中止了體育教學，連續(xù)挖了10年防空洞。洞內(nèi)陰冷潮濕，又要日夜兼程地拼命掘地挖土，他的膝蓋嚴重受損，待到1978年再回到學校上課的時候，一身的體育武功已經(jīng)處于報廢狀態(tài)。

當時學校教師嚴重缺失，學校不可能讓支老師居家病休，于是，校長對他說：“現(xiàn)在缺一個數(shù)學老師，既然體育沒法教，你就教數(shù)學吧！”從小學到初中和體校，對數(shù)學毫無興趣甚至連四年級混合運算都不知其所以然的支老師難當重任，所以，他既不失禮節(jié)而又堅定不移地回絕了。校長并未就此罷休，而是步步緊逼：“你會不會說中國話？”支老師毋庸置疑說：“當然會?！毙ｉL把手一揮：“你就去教語文吧！”

校長之命不可違?？墒?，讓支老師教語文，無異于趕鴨子上架，強人所難。

支老師第一次走上語文課堂，究竟教的是什么，連他自己也不知其所以然。而校長似乎早有所料，尚未上課，就已端坐在教室后面，像學生似的來聽課了。下課鈴聲一響，他便沖上講臺，大聲對支老師斥責道：“你自己看看黑板上寫的是什么字？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說完，連全班學生一眼不看便揚長而去，讓支老師尷尬地呆立在講臺上許久才滿面羞愧地走出教室。

盡管被校長如此不留情面地羞辱一番，可支老師仔細想想，校長的惱火并非沒有道理，自己的粉筆字的確寫得不像樣子。不過，他是一個從來就不服輸?shù)娜?，非但沒有對校長產(chǎn)生敵意，反而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寫出一手漂亮的粉筆字來。

從此，只要一有時間，哪怕是晚上，他都要到黑板上練寫粉筆字。

一天，一位家長見支老師如此用心良苦，便告訴他：“支老師，你這樣做是寫不好字的?！?/span>

“為什么？”

這位家長說：“你要好好練寫毛筆字才能寫好粉筆字；毛筆字練好了，什么字就都能寫好了。”

于是，支老師便買了一本小楷字帖，天天看著字帖寫小楷字?？墒?，盡管百般努力，卻是長進不大。

他又想起了那位家長的話，便又買來毛筆、墨汁等，一有空就練寫毛筆字，就是寫教案、批改學生作文，也一律用起了毛筆。由于語文教得不好，又多少有點兒個性，便經(jīng)常受到校長的批評，常常責令他寫書面檢查。于是，他認為這是練寫毛筆字的大好機會，便用毛筆字一筆一畫地寫好檢查，恭恭敬敬地交給校長。三四年之后，他已經(jīng)寫出一手很漂亮的毛筆字，在黑板上所寫的粉筆字也常常受到人們的稱贊。校長看了，驚訝不已，轉(zhuǎn)而在教師大會上對支老師進行了的表揚。

要想教好語文，僅僅寫好字是遠遠不夠的。比如他從小就沒學過漢語拼音，在教到與拼音相關(guān)的知識時，難免捉襟見肘，甚至鬧出笑話。不過，他不服氣，相信從頭開始學習，照樣可以可成為后來居上者。為此，他決定向與他年齡相仿的一位低年級的小學語文教師學習拼音，并與她約定，下午放學之后，便到她的家里做她的學生。這位教師既樂于助人，也深感榮幸，不但認真教支老師漢語拼音，連晚飯全包了下來。經(jīng)過三個晚間的認真學習，支老師不但學會了漢語拼音，而且還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體育出身的支老師在小學語文教學上的短板幾乎是“全方位”的，比如他的朗讀水平，休說遠沒有達到優(yōu)秀語文教師的水平，即使一般朗讀好課文，都難以如愿以償。

如何辦？他想到了曾邀他演出節(jié)目的張家口橋東區(qū)文化館有一個錄音機，盡管還是比較原始的大轉(zhuǎn)盤式的磁帶錄音機，可在那個時代卻是稀有之物。文化館的領(lǐng)導(dǎo)為支老師的好學精神所感動，不但一口應(yīng)允下來，還對他鼓勵了一番。

他高高興興地把錄音機搬回家之后，每講一篇課文之前，他就對著錄音機試讀，然后再放出自己的錄音認真地聽，發(fā)現(xiàn)哪些地方讀得不好，便再行錄制。反復(fù)次數(shù)之多，已經(jīng)不可勝數(shù)?？墒?，只要達不到自己滿意的程度，不管錄制多少遍，他也絕對不會停止。

真是“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錄音朗讀訓(xùn)練之后，支老師的朗讀水平大大提高，甚至讓人們認為一向朗讀水平高的教師都有了自愧不如的感覺。

寫字、拼音和朗讀等技術(shù)性的能力掌握之后，其教學水平依然很難有更大的突破。為此，他決定向其他語文教師學習。于是，只要沒有課，他就推開某位正在上課的語文教師的教室的后門，像學生一樣坐在教室后面聽講，只要發(fā)現(xiàn)某些可以學習的地方，便立即記在筆記本上，以便自己上課時“拿來”為我所用。

如此不打招呼地推門聽課，語文老師們非但沒有進行阻攔，反而認為理所當然和天經(jīng)地義。因為一個體育教師初當語文教師，不好好向長期教學語文的老師學習，是不可能勝任教學工作的。況且，有的時候，支老師聽后還會對所聽之課評論一番，尤其是對所教的精妙之處稱贊一番，就更讓語文教師欣慰不已了。

教學語文第四年以后，支老師被推薦到省里講課，并得到了大家的好評。

1989年全國小語會在成都舉辦首屆全國中青年教師閱讀大獎賽，支老師應(yīng)邀前往做一場示范課。為此，他選了老舍先生的《草原》，并作了精心準備。這場大賽每個省推薦一名選手參賽，全國共有31位，可其中卻有四位選手要講《草原》。支老師心想，自己在大賽之前做示范課而先講了《草原》，會不會對后面的四位選手產(chǎn)生影響。反復(fù)思考之后，決定放棄《草原》，臨時找了一篇參加比賽的老師們都不講的《第一場雪》。

此前他對這一課毫無準備，第二天就要上課，能上好嗎？可決意已定，便不再猶豫，隨即投入備課之中。

支老師何其聰明，要想在這種大的場合上顯見風采，必須揚長避短。而以前長期對朗讀的訓(xùn)練，讓他有了不同一般的水平。于是，他就發(fā)揮朗讀的特長，在一般老師講解的地方，他多以讀代講，讓學生在朗讀之中，不由自主地進入到了課文的意境之中。學生也為這種新穎的課堂教學振奮不已，與支老師共同演繹了一場高水平的朗讀教學“交響曲”。這讓聽慣了師講生聽、平淡無奇的課堂教學的人們頓生耳目一新的感覺。于是，大家都為這一出人意料殺出的黑馬拍案叫絕。

語文教育教學研究專家楊再隋對支老師的這節(jié)課大加贊賞，隨后還寫了一篇很有見地的評論發(fā)表在《湖北教育》上，讓支玉恒的大名走進了更多語文教師的心里。

這次是建國以來第一次規(guī)模與影響最大的小學語文會議，吸引了全國各省市自治區(qū)教育科研尤其是語文界人士的參加。而支老師的大名，也便由此在全國小學語文界不脛而走。

會后不久，支老師便應(yīng)邀前往廣州講課，此后約請支老師的講課者一直呈現(xiàn)出水漲船高的趨勢。

直到1999年退休的10年間，他一直“戰(zhàn)斗”在全國各地的小學語文課堂“戰(zhàn)場”上。退休之后的23年來，“老驥伏櫪”的他，一直樂此不疲地行走在大江南北的小學語文課堂上。

將于2022年5月在濟南舉辦的“第十屆名家人文教育高端論壇暨名師課堂研究會”開始邀請名家名師的時候，我不由得給支老師掛通了電話，當說明邀請他在會上講課之后，他當即爽朗地答應(yīng)下來。那聲音與氣勢，絕非年過八旬的老人之聲，渾厚，響亮，干脆，有力。這讓我亢奮不已，亦欣喜萬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敝в窈憷蠋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