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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章的“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到底應該怎么讀?

 立達國學 2022-06-17 發(fā)布于北京
立達國學院|出品
劉宇|撰文
    劉宇|編輯

不論是張若虛“孤篇蓋全唐”的《春江花月夜》

還是陳子昂“二十二字可泣鬼”的《登幽州臺歌》

亦或是漢樂府“短章中神品”的《上邪》

若學習過格律,起初都會讓人產(chǎn)生

“古名作也不押韻”的想法


事實上,這是語音變遷產(chǎn)生的結果。

譬如四明狂客賀秘監(jiān)那婦孺皆知的《回鄉(xiāng)偶書》二首:

其一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其二

離別家鄉(xiāng)歲月多,

近來人事半消磨。

惟有門前鏡湖水,

春風不改舊時波。


依格律而言,其一詩中的“回”“衰”“來”應該并壓一韻。事實也是如此——此處“回”音huái,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棄之不用。衰,音shuāi。

衰,在《辭?!分泄灿袃煞N讀音:
衰,音shuāi,意為“衰弱”“衰老”“衰敗”“衰亡”;
衰,音cuī,意為“用粗麻布制成的毛邊喪服”或“減少”。
﹡《谷梁傳序》:“昔周道衰微”,“衰”,音shuāi,意為衰??;
﹡《呂氏春秋·去宥》:“人之老也形蓋衰”,“衰”,音shuāi,意為衰老。
﹡《齊語》:“相地而衰征”,“衰”,音cuī,指由大到小按一定標準遞減;
﹡《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子墨衰致,梁弘御戎,萊駒為右”,“衰”,音cuī,指喪服。
漢樂府《鐃歌十八曲》之一的《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yù)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衰”,音cuī,意為減少。

因為“回”的古音已經(jīng)棄用,所以當代很多版本的詩詞鑒賞書粗暴地將《回鄉(xiāng)偶書》其一里的“衰”注解為cuī,以使“回”“衰”同韻,但這樣既沒有正解“衰”的本意,也忽略了尾句的“來”。

細究起來,詩詞曲中的異讀指不勝屈。

唐人金昌緒的五絕《春怨》:

打起黃鶯兒,

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

不得到遼西。


此詩“兒”“啼”“西”依五絕格律皆須入韻?!皟骸保诠糯鷮侔她R韻,音ní。這一讀音,在如今的閩語等南方方言中仍能聽見。

詩圣杜子美《天末懷李白》:

涼風起天末,

君子意如何。

鴻雁幾時到,

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

魑魅喜人過。

應共冤魂語,

投詩贈汨羅。


依五律的平仄,“何”“多”“過”“羅”,均為平聲?!拔恼略髅_,魑魅喜人過”,“過”,音ɡuō。如今,在表古國名、姓氏時“過”仍要讀成ɡuō。

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罢摺?,古音jià。

盧照鄰的七言《長安古意》,全詩凡34句,共476字。頭四句和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一樣,壓的都是平水韻中的仄韻上聲:

長安大道連狹斜,

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

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

鳳吐流蘇帶晚霞。

百尺游絲爭繞樹,

一群嬌鳥共啼花。


這么一說,便能明白,第一句的“車”,肯定不讀“chē”或“jū”——此處“車”,音chā。

異讀的背后,是古人思維和文化的體現(xiàn)。異讀的不斷簡化,產(chǎn)生了現(xiàn)行漢語無法完全解讀典籍章句、詩歌辭藻的局面,不可避免地為我們學習和繼承傳統(tǒng)文化提高了難度。

誠然,現(xiàn)代漢語簡化了學習和使用難度,但摒棄古音,會讓我們在讀古人章句、賞前修墨寶的過程中,美感大打折扣。部分學者認為,異讀在今天最具價值的體現(xiàn),就是讓人真正感受到漢語的音韻美。

逢異讀字就異讀的行為是不可取,但掌握異讀方法,卻能讓我們在翻閱經(jīng)典時,所解不致偏、所感不致淺;也更能讓我們在詩詞曲的音律之美里,與古人隔代同慨、跨世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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