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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國就有邊,有邊當有防”??v觀近代戍邊斗爭的歷史,有多少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兒女為捍衛(wèi)祖國神圣疆土和民族尊嚴,與入侵者進行過殊死的斗爭,寫下了不朽的戍邊衛(wèi)國的壯麗詩篇;有多少驚心動魄的戍邊斗爭故事,彪炳青史,功昭后人。 當歷史跨入20世紀70年代末期,云南邊境地區(qū)燃起抗擊入侵者的戰(zhàn)火時,我英勇的邊防軍民揮戈沙場,進行了一場捍衛(wèi)主權和領土完整的自衛(wèi)還擊作戰(zhàn)。 1980年10月,這一天,被戰(zhàn)火烤焦的B號高地上,一片寂靜。入侵我羅家坪的敵寇被打垮了。我九連指戰(zhàn)員們一天米水未進,戰(zhàn)友們卻無心吃飯,個個焦急不安。連長周玉文更是心緒煩亂,時而看看手表,時而蹙起雙眉向不時傳來槍聲的荒山幽谷探望,尋覓一位戰(zhàn)士的身影——尖刀班長許明習。 許明習是下午兩點鐘失蹤的。 收復羅家坪大山的戰(zhàn)斗打響后,前線指揮部命令九連搶占B號高地,斷敵退路,阻敵援兵,掩護我穿插七連準時到達H高地。 許明習率尖刀班搶先開路,跨深溝、越塹壕、破雷陣,首先占領B號高地前鋒。此刻,我炮火開始延伸。固守在C高地的敵寇憑著苦心經(jīng)營的明碉暗堡和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用4挺機槍,10幾支步槍、沖鋒槍和1門八二迫擊炮頃刻構成一張兇猛的火力網(wǎng),劈頭蓋臉地朝我打來,圖謀阻撓我行動,給羅家坪大山上丟盔棄甲的殘兵敗將簽發(fā)“活命證”。 情況火急,許明習當機立斷,命令全班火速搶占制高點——左前方D號高地。 D號高地在敵人心腹之中,三面都是敵軍,此去真如虎口拔牙。訓練有素的許明習又何嘗不知?但只有占領它,方能壓制敵人火力,為我穿插分隊贏得寶貴的時間。 尖刀班8名勇士臨危不懼,在彈雨硝煙中殺出了一條通往D號高地的血路…… 現(xiàn)在,火紅的戰(zhàn)旗早已飛揚在羅家坪大山之巔,戰(zhàn)友們勝利回撤了,可許明習…… 當時,部隊派人到陣地上找過,不見人影,也不見遺體。犧牲了?被敵人抓去了?還是……夜,像一口鍋扣在陣地上,戰(zhàn)友們的心情似黑夜一般沉重。上級的指示很堅決:天亮前,付再大的代價也要找回許明習。 時間一分一秒無情地流逝,5個小時后便是黎明,尋找的小分隊一去杳無音信,真叫人揪心! 許明習,在周連長的腦海里印象太深了!這個從東海前哨——舟山群島調(diào)來的戰(zhàn)士,寬肩厚背、粗眉大眼。一到連隊就一頭扎進連部,操著皖北腔高聲嚷嚷:“首長,啥時叫俺們上?” “上哪樣?”幾個干部莫名其妙。 “咦!上前線揍鬼子唄!”這位戰(zhàn)士著急著呢。 為打仗,他在老部隊哭鼻子啦、寫血書啦,都搞過,不為消滅侵略者,千里迢迢到這里來干啥? 這個出生在大別山區(qū)的工人后代,自幼受到革命英雄主義的陶冶,生活賜予他一副彪悍、倔蠻的性格。15歲出校門下鄉(xiāng)務農(nóng),做什么事偏要與大男人桌子板凳一般高,操著勁兒干。別人干不動的他要試試看,兩人抬的他要自個兒搬搬瞧——就是不服氣。 許明習調(diào)到九連不久,便當上了二班班長。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且決心要燒到底。二班新戰(zhàn)士多,戰(zhàn)術訓練他當上了“副班長”。他粗胳膊一甩:“這還行?都這樣怎么懲罰那些侵略者!誰拉稀誰就不是二班的兵?!本毐鴪錾?,他發(fā)現(xiàn)哪個馬虎,重來!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再不行他奉陪你“開小灶”。因為這,幾個新同志沒少哭過鼻子。他卻虎眼一瞪:“哭啥?!破點皮總比挨子彈好?!辈痪?,進行訓練考核,二班躍到了全連的前頭。 似這般熱情潑辣的好戰(zhàn)士,連長和戰(zhàn)友們怎能不喜歡?戰(zhàn)場上半天不見他的影子,當連長的咋能不焦急??! “許明習,你在哪里……”戰(zhàn)友們向著還飄散著火藥味的夜海呼喚著。 戰(zhàn)斗中的情況是千變?nèi)f化的。 彈雨呼嘯、炮聲大作。許明習左滾右翻,敏捷地通過敵人火網(wǎng),第一個攀上了怪石嶙峋的D號高地主峰。 他欲抬頭喘口氣:“嘎嘎!”C高地的敵寇打來一梭子彈,越頂而過。 許明習摸摸腦袋,沒事。不過,帽子掛了點“彩”。看看手里的軍帽,許明習豁然一亮:我為啥不來個“金蟬脫殼”?他將帽子挑在一根樹權上。敵人來勁了,飛蝗般的子彈朝軍帽鉆個不停,眨眼間,穿了六七個洞。 許明習暗自發(fā)笑:打吧!你打爛舊的,俺找后勤處換頂新的。我打爛你的腦袋,看你找誰換。他轉過身來,一個木匠吊線,定上標尺瞄下沿?!班洁洁剑 睕_鋒槍一陣怒吼,敵人兩名機槍手一命嗚呼,失控的輕機槍歪倒在壕沿上。 一個穿花格上衣的家伙見勢不妙,佝僂著腰,掉頭溜得飛快。這小子夠滑的,可別讓他跑了!許明習稍稍移動槍口,按平時打運動靶精選提前量,“叭”只用一發(fā),結果了那小子。瞧他那準確性,真像捧世界金杯的射擊健兒。不過,許明習打的是有眼、有鼻的肉靶子,這才叫夠勁兒呢。 尖刀班占領了D號高地以后,賽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打得敵人懵頭轉向。起先,有些傻瓜以為自家誤會了,定神一看,媽呀!山上全是紅五星、紅領章。敵人氣瘋了,6個明碉暗堡的輕重機槍猛然調(diào)轉射向,對準尖刀班。 尖刀班面臨著一場殘酷的現(xiàn)實:配屬重機槍手王文昌壯烈犧牲,徐發(fā)光等兩名戰(zhàn)士中彈倒下,我主攻部隊的紅旗尚未插上那聳立云端的羅家坪大山。眼下,敵人三面憑險頑抗,大施淫威。不馬上千掉敵火力點,惡果不堪設想。 許明習狠咬著下唇,貼緊地面爬到重機槍班長孟祥生身邊:“孟班長,你掩護,我去收拾他們。。 許明習背上沖鋒槍和4枚手榴彈,順著峭壁、峽谷間的葛藤下了山。敵人的子彈帶著尖叫聲從頭頂、袖邊飛過。他海燕般地時起時伏,忽顯忽隱在二片葦草茂密、如筍似刀的小石林里。20分鐘后,許明習終于越過了敵人300米火力封鎖區(qū),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C高地塹壕前沿。 茅草叢中,他那一雙大眼睛機警地環(huán)顧四周,好似高速攝像機,快速地記錄下眼前的情景。這里:塹壕縱橫交錯,溝溝通連;火力點、暗堡、工事由蛇形溝壕串成一串;正面,百米交通塹里橫七豎八地躺著7具敵尸。顯然,這兒是敵人的核心陣地。 正觀察間,左側交通壕里鉆出兩個敵特工隊員。許明習屏住呼吸,將敵人放近些,爭取一箭雙雕。待敵人離他只有10米時,他“刷”地露出烏亮的槍口,兩個家伙應聲倒下。 槍響之后,戰(zhàn)友們就再也沒見到許明習的身影。全班戰(zhàn)士急得一齊請求:“副班長,我去看看!” “我去!” “我去!” 副班長李枝倫仰著臉,異常冷靜。他考慮:戰(zhàn)斗才兩個多小時,班里已減員3名,更激烈、更殘酷的戰(zhàn)斗還在后頭,如果再……他不愿往下想,沉默片刻,違心地搖搖頭??吹贸?,他的臉色比誰都難看。 “轟轟!” “噠噠噠!” 敵人開始反撲了。一個班的敵寇在炮火、機槍掩護下,向D號高地發(fā)起輪番沖擊。槍聲就是命令,為班長報仇。尖刀班的5名勇士各就各位,與敵短兵交戰(zhàn)……20多分鐘后,敵人在陣地前擱下5具尸體倉惶潰逃了。怪哉!C高地正面兩挺機槍也熄火了。 突然,敵人陣地響起一陣激烈的槍聲。李枝倫揉眼一看,一位戰(zhàn)士出現(xiàn)在第一道戰(zhàn)壕里,光著頭。他高興地指著喊:“那不是班長嗎?” 眾人一瞅,喜出望外:“真是班長,是我們班長??!” 是的,許明習沒有犧牲。當他打死兩個特工隊員后,又隱蔽著向敵人的兩個暗堡接近。到第一個暗堡跟前時,他趁敵不防,從暗堡后門扔進兩枚手榴彈,敵兩名機槍手便稀里糊涂地“報銷”了。緊接著,許明習把僅有的兩枚手榴彈蓋揭開,隱蔽接近到右側暗堡凸出部。手榴彈出手,糟!沒投中,在外面爆炸了。 連續(xù)聽到爆炸聲的敵人,誤認為我穿插分隊從天而降,慌忙調(diào)轉槍口。許明習急中生智,一步竄上壕沿,又滾到暗堡腳下,趁敵機槍沉默的一瞬間,迅速將沖鋒槍口塞進機槍射孔,狠狠打了兩個點射,進里一看,一個家伙滿臉血污不動了。另一個光著腦殼,背上被鉆了兩個眼還在掙扎。許明習手疾眼快,對準光腦殼補了一梭子。 現(xiàn)在,許明習閃出暗堡,又跳入塹壕尋機斃敵。猛然間,他發(fā)覺我方幾乎停止對C高地射擊。戰(zhàn)友們是不是怕誤傷自己才……不容他多想,龜縮在山后凹部的一股敵人慌慌張張迎面撲來。許明習心中一喜:送上門來了。 他一面依托工事抗擊來敵,一面大聲呼喊:“排長,不要管我,請求炮火……”嗓子干得冒煙,“支援”二字沒脫口,敵人已兵分三路包抄過來,大概欺他只一個人,想抓活的,邊爬邊用中國話哇里哇啦地叫:“投降吧,中國娃子!” 投降?許明習“嘿嘿”嘲笑兩聲,他“霍”地端槍站起,朝敵猛掃。爬在最前面的一個家伙,被一發(fā)子彈打穿天靈蓋,“哇”地一聲,撲騰了幾下不動彈了。 幾個亡命之徒似乎非要捉拿一個活人,好回去領賞不可,拼命往前爬。許明習夾緊槍托,扣動扳機……可是,“嚓!”地一聲,子彈打光了,摸摸手榴彈,也用完了。 敵人見此,心中狂喜,紛紛鉆出草叢,向許明習蜂擁而來。 “拼!”許明習打開刺刀。躍上壕沿,咬緊牙、瞪圓眼,拉開格斗架勢,猶如巍然挺立的大理石雕像。殊不知,在此千鈞一發(fā)之際,我強大的炮火趕到了,一發(fā)發(fā)炮彈長眼似地直撲敵群?!按虻煤茫虻煤?!”許明習欣喜若狂。 尖刀班五勇士,恨不得將身子劈成兩半,助班長一臂之力。 向來不吭不哈,被全班稱為“大姑娘”的彝族戰(zhàn)士李祖武,這時,哭著請求排長,要把班長找回來。排長握住他的手默默地點點頭。小李臨行時,要排長轉告黨支部:“我死活得找回班長。萬一……我枕頭包里還有3元錢,把它作為我的最后一次團費,黨如信得過我,也把它作為第一次黨費?!?/p> 李祖武繞過雷區(qū),闖過火力點,才爬上敵陣地。他瞪大雙眼,左顧右盼,四處搜尋,陣地上的一草一木幾乎數(shù)遍了,硬是不見班長。終于,李祖武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包圍了。他靈機一動,朝最近的敵人甩去一枚手榴彈,趁著彌漫的硝煙幾個滾翻,沖出敵陣,沮喪地回來了。 班長是死?是活?還是……誰也斷不準。 許明習還在戰(zhàn)斗。他趁著炮火氣浪,滾進了一個茅草遮掩的小石洞,難怪李祖武沒有找著他。天黑了,他覺到自己又冷又渴又餓,兩只耳朵嗡嗡作響,啥也聽不見,頭疼得要爆炸。 不行,俺得離開這鬼地方,不然,天亮后肯定壞事。 他挪挪腿,麻酥酥的,不聽使喚;摸摸身子,潮濕濕的、粘乎乎的,是水,還是血?完了,負傷了,回不去了。在這萬籟俱寂的黑夜,彈盡糧絕,這位熱愛生活,血氣方剛的戰(zhàn)士感受到了局勢的嚴重。 不!不能就這么呆在這兒,只要有一息尚存機會就得爬回連隊。他掙扎著翻過身,背著沒有子彈的沖鋒槍,咬緊牙關,抓住小草一步一個血印艱難地向前爬。爬著爬著,他覺得前身一空,忙抓住身后的小樹,可是細嫩的樹干不經(jīng)拉,“嘩啦啦”連人帶槍跌入一個石坎,摔得鼻青臉腫。 連續(xù)幾次這樣折騰,許明習生命的能量似乎消耗殆盡,頭疼得更厲害。30幾個小時沒吃沒喝,肚子里邊“咕咕”叫得連氣都沒有了。 他問自己:難道一切就這么完了?不,他耳邊仿佛又響起姐姐的聲音:“愛弟,姐今天告訴你三件事,你準高興。一、俺哥復工,還補回了工資;二、大妹高中畢業(yè)了,正準備高考;三、我參加工作了。還有……等你回來吃姐的喜糖……這兩年政府對俺家照顧可周到了。你在部隊上要舍得出力氣……” 姐姐信中的每個字都像一團火,烘得許明習渾身熱乎乎的。他從家庭的變化,看到了祖國前進的步伐;從祖國揚帆起航的今天,憧憬到繁榮強盛的四化明天,心里不由得泛起甜美的漣猗。許明習閉目甜甜地品味了片刻,繼續(xù)向前爬。多爬一寸就靠近連隊、靠近同志們一寸。 爬著爬著,竟又爬回了原來的位置,氣得他直捶大腿:“怎么這樣無用?”但是,他沒有灰心,用盡全身力氣頑強地站立起來,想辨辨方向。誰知,眼冒金花,頭“嗡”地一聲,倒栽在沙石上…… 不知過了多久,習習的山風,清涼的露珠,又將這位英雄的戰(zhàn)士從昏迷中喚醒了。 云縫里灑下幾縷潔白的月光,夜空露出幾顆閃爍的寒星。朦朧中,他仿佛看見飄揚在羅家坪大山上的五星紅旗。見到她,許明習充滿了信心和力量,暗暗命令自己:快,快爬,天亮之前爬回去。地上的尖石、荊叢劃破了手皮,磨穿了雙膝,他全然不顧。 雞啼二遍,東方欲曉,許明習終于見到了四處尋找他的戰(zhàn)友們。此時,多少歡樂的話,多少喜悅在心中沖撞,可是,他已無力開口。淚水從這位剛強戰(zhàn)士的眼中止不住地往外涌…… 1984年7月12日凌晨,許明習在指揮戰(zhàn)斗的時候,一顆炮彈在他身邊爆炸,他的右腿被炸斷,左腿和右臂也負了傷,血流如注,許明習強忍巨痛指揮戰(zhàn)斗,直至戰(zhàn)斗勝利。戰(zhàn)斗結束后,許明習終因傷勢過重而犧牲。 愿戍邊兒女的英雄業(yè)績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愿戍邊衛(wèi)國的精神永遠發(fā)揚光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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