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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打來電話告訴我,祖父執(zhí)意要趁著假期,讓父親回去找些工匠修繕下老屋。祖父跟隨父親進城已有些年頭,可他卻固執(zhí)地認為城里的房子只不過是他的臨時居所,而那五間老屋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 我家的老屋共分為兩部分,東邊那三間土坯房是曾祖父建成的,土墻青瓦,槐木門窗??勘边吥俏彘g,是用青磚青瓦建成的磚木結構,這五間房是祖父為我的伯父和我的父親建造而成,靠著這五間房,祖父娶回了他的兩個兒媳。 祖父曾不止一次向我講述他修建老屋的歷史,祖父的經歷仿佛是中國所有農人的寫照,或許現(xiàn)在看來五間房屋這個工程小得可以忽略,可在那個食不果腹、缺少機械的年代,每一個農人修建房屋時遇到的艱難和困苦,都不亞于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時所遭受的磨難。 或許不少父母都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為自己的孩子留下一座屬于他們自己的房子,于父母而言,這是他們的心愿,更是他們的責任。這份責任從他們?yōu)槿烁?、為人母那天,就被他們扛在了肩上,刻在了心里,于是四季不歇,辛苦勞作。有了這個目標,苦難的日子便有了盼頭。于是,大雨后他們去河里一鎬一鎬地刨著壘地基和砌墻所需要的石頭、沙子;農閑時去山上拉來房椽與橫梁;為了蓋房,他們還把賣雞蛋、糶糧食的收入一分一厘地攢著,一分錢都不舍得花。 院子里的沙子和石頭堆積得越來越多,可蓋房的磚頭卻還沒有著落,祖父拿著筆,在紙上算來算去,攢下的錢根本不夠購買磚頭、請工匠,于是祖父便邀來了村里那幾家想要蓋房的莊戶人,準備一起燒磚。說干就干,祖父跑到三門峽的磚廠學習技術,剩下的人便在村里挑選好地方,挖起燒磚的窯洞。等到祖父學成歸來,磚窯已經挖好,磚窯前也堆積起了燒磚所需要的泥土和木材。 祖父和鄉(xiāng)親們用鐵鍬一掀一掀,把噴過水的泥團慘到撒過草木灰的磚模里來,再夯實,然后抹平,接著再小心翼翼地脫模。整個過程稍有不慎,就會碰掉磚胚的泥土,如果碰掉了,這塊磚胚就成了廢品,需要重新攪拌制作。如此反反復復,把建房所需要的磚塊一塊塊制作出來,等到夠一窯的量了,便打算點火燒制。第一窯燒制前需要簡單的舉行一個儀式,寫上火神和土地的牌位,準備好香燭、鞭炮和祭拜的瓜果。在香煙的氤氳里,鞭炮的響聲中,祖父手拿火把,走向窯門,點燃引材,火焰映紅了窯壁,也照亮了鄉(xiāng)親們對日子的希冀。 備好了磚塊和瓦片,祖父伐掉了曾祖父曾經種植的泡桐和楊樹,等它們晾干,然后鋸成了木板。一切原材料準備就緒后,挑選一個黃道吉日,請來泥水匠師傅,便準備開工。日子一天天過去,房子也在祖父和祖母的盼望中拔地而起。等到了上梁這天,不用說,幫忙的鄉(xiāng)親會早早到來。男人們在一聲聲號子中付出力氣,女人們則在廚房奔波、忙碌。等到最后一片瓦片鋪好,鞭炮則被點燃。房子建好了,祖父的背好像沒有那么駝了,祖母的皺紋仿佛也少了幾道。 轉眼間,歲月蹉跎,物是人非。奶奶去了另一個世界,祖父也隨父親住進了城里。經歷過風風雨雨后,老屋依然屹立,只是門前臺階已經斑駁,門窗的油漆已經掉落。老屋仿佛像一位老者,默默地站立在屬于自己的地方,回憶著自己的苦辣酸甜,坦然地接受著命運的饋贈和時間的洗禮。 老屋不僅有我難以忘卻的童年,還收留著我那漂泊的靈魂,誠如祖父所言,老屋才是我們的根,才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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