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

海念藝朮空間.美術(shù)部 馬梓倫

春兒拉開窗簾，窗外滿天星斗。春兒想，這天氣應該五點了。她從炕上跳下來，兩個妹妹睡得正熟，兩個姐姐已經(jīng)去田里了。現(xiàn)在雖然是9月，但高原的風卻吹得她發(fā)冷。

“芳兒，快起來啦，要去上學了。”她搖了搖自己的一個妹妹芳兒。芳兒打了個呵欠，醒了一下又睡著了。

春兒不知道怎么辦好了。她搖了搖芳兒輕聲說:“芳兒，爸來了，你要是再不起床，爸就要拿皮帶抽你了。”

一聽到“爸”這個發(fā)音，芳兒一下子就起來了。望望四周，哪里有爸的身影呢？不過瞌睡倒是消失得全無。

“春娃姐，你騙我。”芳兒嘟起小嘴，蓬松的頭發(fā)遮住了大半個臉面。

“不許叫我春娃，叫春兒姐！”

“好吧，春——兒——姐！”

“快點，芳兒，這兒離學校有好幾里路呢，再不出發(fā)，就要遲到了?！贝簝禾嵝训?。

約摸十分鐘后，兩姐妹一前一后拉著一輛十分破舊的自行車，走出了院門。此時的天空依然籠罩在寂靜的黑夜中，依稀看得到一點點黎明前的曙光，在遙遠的天邊。天上仍是滿天星斗，風越發(fā)大了。不知誰家門前，有幾聲斷斷續(xù)續(xù)的狗吠聲，由大轉(zhuǎn)弱。

“芳兒，坐穩(wěn)了。”“嗯”。

約摸走了一個多小時，她們終于到了學校。這時天雖然已經(jīng)大亮，但霧氣還氤氳在空氣中。許多學生還在路上，校園里只有幾個早到的學生。他們有的坐在長椅上吃著大餅，有的在樹底下看書，還有的在和同學們聊天。春兒拉著芳兒的手坐到一張長椅上，也拿出大餅撕開兩份。大的那份給了芳兒，自己則吃小的那份。

春兒一邊吃著，一邊低頭看著書本。秋天的早晨仿佛像冬天一樣寒冷。但春兒似乎忘記了寒冷，津津有味地沉醉在語文課本的故事中。

芳兒則開始擺弄自己的裙子。這是家里媽媽給她做的唯一的一條裙子，粉粉的，特別好看。芳兒是家里唯一一個有裙子的女孩子。所以芳兒感到特別的驕傲，特別的自豪，特別的美麗。仿佛因為這條裙子，她變成了世界上最美的公主。春兒正看著書本的眼睛的余光，也看到了這條裙子。那粉色的裙子真的很美！如果穿在她身上，肯定也一樣美吧？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芳兒沒有姐姐那么愛看書，她正逗弄著一條小狗，也不知從哪里來的一條小狗。春兒不喜歡狗，因為她以前上學時遇到了一群狗。狗把她堵住了，為了脫身，她把自己唯一的早餐——一塊大餅給了那群狗。為此，她餓了一個上午，加上中午餐，自己又沒錢買多少，所以那一整天，她都餓得頭發(fā)暈。從此便對狗有了一層陰影，見狗就怕。

春兒繼續(xù)背起了課文:“農(nóng)民一有了土地，就把整個生命投入了土地……”這是《三黑與土地》，春兒最喜歡的課文。

在學校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的快，一轉(zhuǎn)眼又到了放學的時間了。春兒又載著芳兒，依然還是那輛破自行車，原路回了家。芳兒坐在自行車的后面，緊緊地抱著姐姐，沿途都在左顧右盼著，覺得有姐姐帶著她的日子，是一件多么幸福又愜意的事情，她的頭腦很單純，不會去想太多的事情。春兒呢，則和芳兒不一樣，她的大腦里除了要回憶今天在學校上課的東西外，還要思忖著回家后該做哪些事情。所以有時因為想著要急趕回家，腳底下不免加快了速度，使勁的踩著自行車。那老式的自行車雖然破舊，質(zhì)量倒還是挺好，掉鏈子的事情幾乎很少發(fā)生。

一進院子，就看到媽媽坐在草坪上，正和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在拍手逗歡，不時地傳來弟弟稚氣的笑聲，笑聲在空氣里回蕩。廚房里升起一股股裊裊的白煙，是琴兒姐在做飯了。

春兒書包還來不及放，便到工具房拿了一把鐵鍬，去田里了。

春兒喜歡田間地頭，因為那里很空曠很清新很舒適。她快步走到自家的田里，田里似乎有個人影，高高的，長發(fā)。走近一看，原來是大姐。

“大姐！”春兒興奮地喊道。

大姐艷花正在把挑來的水往麥田里澆，看見春兒，她差點把水澆到春兒身上。

艷花笑瞇瞇地說:“春兒，放學了？”

“嗯，來田里幫一下忙?！?/span>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接艷花的水瓢。

“春兒，不用了，回家去做作業(yè)吧，你的成績那么好，別耽誤了。”

艷花對春兒特別好，特別照顧。春兒每次在艷花面前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親切與溫馨。春兒爭不過姐姐，只好任由她一個人自己潑麥子。她在一棵樹旁坐了下來，風仍然很涼，但春兒的內(nèi)心感到特別的溫暖。她繼續(xù)背起了《三黑與土地》的課文:“活像旱天的鵝，一見了水就連頭帶尾巴鉆進水里……”

一直等到大姐從田里出來，她才把書放回包里，稍稍地跟了上去。回到家里已經(jīng)開飯啦，二姐琴兒把大餅搬上桌子。大家都餓極了，土豆一上來，所有人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春兒，慢慢吃，別噎著了。”琴兒笑著對春兒說。

“琴兒姐，我等會兒還要寫作業(yè)呢！”

“唉，能上學真好。”媽媽笑著說。

“是啊，是啊，不像我們，只能在家種地。”琴兒一臉羨慕地說。春似乎有些不高興，她說“我去喂雞”便快速地走開了。

春出去以后媽也不說話了。

“媽，我大了也要去上學?！毙∨畠浩絻嚎旎畹卣f。媽摸了摸平兒的頭說“好”。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春兒上了高中。高中的學校在城區(qū)里，春兒每次上學更早了。星期天下午兩點就要出發(fā)，寄宿在學校，要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學校的生活不會比家里好多少，甚至更差。幸好琴兒姐給她烙了一些大餅，還給她帶了一些家里自制的干菜。光是這些，她就已經(jīng)感覺自己很幸福了。

周末回家時，春兒興高采烈地對家里人說:“我又考了全班第一呢！”

“姐，那你當班長了嗎？”芳兒羨慕地問。”

“沒有，班長要男生才能當，我就只當了學習委員?！贝簝赫f這個話時雖然言語中有些低調(diào)，但內(nèi)心的喜悅溢于言表。

“那也不錯嘛！”琴兒笑了，她正在把玉米從包桿里摘出來。

“今天，老師問我們以后想干什么？所有人的答案都花花綠綠的，就我的不一樣?！?/span>

“那你回答的是啥？”芳兒繼續(xù)問。

“考大學！”

“那不正好嗎？上了大學以后出來多光彩。”琴兒說這話時眼里放著光。兩姐妹聊了半天，忽然才想起媽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開了。

“媽呢？”春兒望了半天也沒見到媽。

“想必又是去照顧我們的小弟弟了吧。”

春兒一想到媽有了兒子便對女兒們冷漠了許多，心里也便隱約的不是滋味。

為了實現(xiàn)考大學的夢想，春兒一直都在刻苦學習。語文的課文，不論長短，她每篇都能背下來，數(shù)學公式更是記得滾瓜爛熟，英語的課文也都能倒背如流，其它的更不用說。她每天都在憧憬著自己有那么一天也能鯉魚躍龍門，考上大學的那一天。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有那一天。到那時，她就可以好好地孝順她的爸爸媽媽，報答艷花姐琴兒姐對她的關(guān)心了。

幾十年后，遠離家鄉(xiāng)在外拼打的春兒拎著一個七歲的孩子往學校走去。

“媽媽，為什么要上學呀？”她的孩子問。

“因為要考大學。”春兒說出了許多家長都說過的話。

“大學？是像清華北大那樣的大學嗎？”孩子看著母親，黑色眸子里流露出的是滿臉的清純，一如當年的春一樣。

“是啊——”

“可是上大學又是為了什么呢？”

“上了大學，你到社會上后，就會有好的工作，過上好的生活。”

“那媽媽你上了大學嗎？”小女孩一臉的稚氣。

春不知怎么回答小女孩的提問，因為在小女孩的心目中，春，是一位多么美麗而又崇高的媽媽！是該告訴她媽媽當年因為沒有錢，沒有考大學嗎？還是應該說一個善良的謊言呢？

在她們母女倆佇立的前方，是一所美麗的城中小學，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斑斑點點的燦爛的金光。(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