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文正。

過了清明，天氣本該轉(zhuǎn)暖，未曾料想兩天前又淅淅瀝瀝下了場冷雨。

小葉爺說 : "今年家鄉(xiāng)的果，是吃不著了。枝剛吐蕾，一場冷雨便給凍掉了花骨朵。"

老天爺也真是作孽，不讓人活！

小葉爺奶，這多年的生活全仗山上這幾畝果。入秋，果熟賣了，一年省著點用滿夠花。這下可好，絕了收成 ！

由于疫情鬧騰，在外打工的孫子小葉，今年也沒能回來。算起來連他這次離家，在外打工都有6個年頭了。

山里由于交通不便，信號差。小葉的爺奶年齡大了，不會使用智能手機。所以，在他想二老的時候，只能打電話。

說起來，小葉是個苦命孩子。

國家剛搞改革開放時，農(nóng)村涌現(xiàn)出了一批能人超人。鄉(xiāng)里推廣蘋果種植技術(shù)，小葉爺被聘任出山。

有天小葉爺在下莊村傳授剪接技術(shù)，中午吃飯的時候，一老者和他嘮起了家常。一段時間后，他們便結(jié)成了親家，小葉爹娶了小葉娘。

可天有不測風云，在小葉出生的第二年春天，小葉爹有天喝多了酒，吵鬧著非要去果院登高剪枝。不料腳上頭下從梯子上摔下來，恰好又撞在了樹旁一塊帶棱的尖刃石頭上，當場血流如注，沒一刻，就要了他的命，連醫(yī)院都沒趕上送。

小葉爹死后一年，小葉媽經(jīng)人介紹，便又和現(xiàn)在的男人成了家。走時把小葉留在了山上。由其爺奶撫養(yǎng)。

記得，小葉在上初中的時候，他娘回來過一次，在家住了兩天。臨走給小葉留下了少許錢，原因很簡單，小葉娘和那后嫁的男人，也不是富裕人家，日子過的都挺緊巴。

小葉剛讀完初中就輟了學(xué)，先是在家?guī)蜖斈檀蚶砉骸：髞硪姶遄永镉性S多人都外出打工，并掙了不少錢，非常羨慕，動了外出的心。

可誰知小葉爺一聽，就怔住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過了一刻，才對著孫子長嘆出一口氣來，嘴里嘟嘟囔囔到 : "孩兒大了，留不住了！"

說實在話，當年小葉的心，早隨那幫年輕人飛出了大山。

小葉在征得爺爺?shù)耐夂?，隔天便開始收拾起了行李。

走這天，小葉一早就起了床。他生怕驚動了爺奶，縮手縮腳下地拿上行李，悄悄掩上門，就上了路。

不曾料想，剛出村口，還沒走到集中的地方，老遠就看見那棵大槐村下，顫顫巍巍站著前來送行的爺奶。他終于忍不住悲傷的心情，抽泣起來，并大步流星地快速跑上前，扔下背包，哽咽地抱住了奶奶那骨瘦如柴的肩膀，激奮地對二老說 : "爺奶你們放心，等我掙了錢，回來就接你們，討房媳婦，以后好好孝敬你倆 ！"

臾時，小葉也不知道自己胡亂說了些什么話。說實在的，說這些話，小葉當徹雖是發(fā)自內(nèi)心，為了安慰爺奶，可也是他的真情流露。

只是他說了大話！他哪里知曉，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世道之艱難，如果好混，同村小伙指不定都發(fā)了財，都有了出息！

可話又說回來，當年小葉爺奶年事已高。為減輕這個家的負擔，小葉怎么又能不加倍努力呢？他心里不說，一肚子死明白，自己肩上的擔子重如盤石！

這次出門，小葉雖說后來二老沒再阻攔他?？蓮膬?nèi)心講，他倆是一萬個不愿孫子出去的，他們身邊很需要人陪伴。

小葉何尚不知這點，可經(jīng)過這幾天反復(fù)思考，最后小葉還是決定了外出。出去不僅僅是為了改變自己的一生命運，從長遠看，更是為了二老，誰愿在這山溝溝里窩囊一輩子呢 ！

總之，他自己也到了該成家的年齡，往后的日子，身邊不能沒有人陪伴。光靠著山上那幾畝已經(jīng)老掉了牙的果樹生活，家里將來沒有別的經(jīng)濟支撐，誰又樂意嫁進這深山溝自討苦吃！

可是，小葉這一走，內(nèi)心也很不落忍。

話不多說，經(jīng)過兩天一宿的奔波，舟車勞頓。小葉與同村十多名老鄉(xiāng)，風塵仆仆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初來N城，小葉就被外界的驚人發(fā)展速度震撼到了。沿途他聽幾位同鄉(xiāng)講，N城原先就是個小鎮(zhèn)子。只因改革開放，中央有政策，扶持發(fā)展沿海經(jīng)濟，他們駛進了祖國的快車道。

出站后，大家徑直朝廠子接站的車奔去。他們這拔人有個領(lǐng)頭的，是小葉一位本家長姐，來前早已和廠方聯(lián)系好。

不一刻，人們很快就被送到了廠宿舍區(qū)。男女分開后，廠方妥善給安排好了大家的住宿，小葉和其他六位男同鄉(xiāng)住進了一間屋。

這天晚上，人們洗漱過后，躺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領(lǐng)班的人一早就過來了，先是帶他們到廠辦報到，而后填報各種登記表格。下午由廠指定人帶領(lǐng)著到各車間實地進行了參觀，告訴新到的員工，上崗前另需參加??辦三天崗位培訓(xùn)。培訓(xùn)后予以正式分配，不合格者，會被辭退。

后來培訓(xùn)罷，小葉因為是初中生，文化水平低，可他到長得滿魁梧，健碩有力。被分配在了??裝卸隊，說白了，讓人干的就是個出力活。

可這活正中小葉的下懷，上學(xué)時，他就喜歡干活兒，不善動腦筋。

小葉干裝卸很賣力，時間過的快，如今這份工作，他已經(jīng)干了六年，從不叫苦怕臟嫌累，給廠領(lǐng)導(dǎo)留下了很好印象。

人往往不甘寂寞，當年夜幕霓虹燈下那些濃妝艷抹，蜂飛蝶舞，讓多少外出打工正處在青春期的小伙子淘醉。

小葉也不例外，有次他與同班一工友結(jié)伴進了一酒巴。

這時一陪酒女郎主動上來搭訕，笑容嫵媚，步履輕盈，在燈光下舉手投足楚楚動人。

她主動介紹，自己是個在校大學(xué)生，并說對小葉特有眼緣。

小葉也確實長得帥，乍一看，完全不像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濃眉大眼，英氣逼人。

壞就壞在小葉太率真，那個工友也是個性情中人。也怨他們涉世不深，又喝多了酒。在與陪酒女的閑聊中，輕易就相信了這個女的所說什么家庭困難，為了籌集生活費和學(xué)費，不得已被迫出來陪人喝酒聊天，掙點小費。

這次喝酒，出于同情心，及年輕人的豪爽。小葉和工友在臨走時，兩人主動給了這個所謂的大學(xué)生兩百元。從此，小葉就像掉了魂似的，隔三差五總會約工友，來這酒吧消費。意纏綿，心難舍。

誰知夢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原是虛無。一場嚴打，揭示了這個陪酒女郎的真身，哪里是什么大學(xué)生，連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明擺著就是一個三陪女，可小葉在她身上，卻沒少投入！

按理說，吃過一次虧，再遇到同類事，理應(yīng)謹小慎微?？伤莻€粗人，沒有這個聰明勁兒。不久，在廠里有樣學(xué)樣，和一已婚女組建臨時家庭，搭伙“過日子”了。

" 葉哥，上午接我媽電話。告我說父親病重住了醫(yī)院。過兩天需要做疝氣手術(shù)。"

" 那好吧，再有一個禮拜，等我開了工資就轉(zhuǎn)給你?！?小葉不假思索回答。

小葉在外這些事兒，不久就風傳到了老家。小葉爺奶知道后，氣不打一處來，恨得牙直癢癢，跺腳咒他："這個死畜生！啥事不能辦？偏要去干這些叫人戳脊梁刨祖墳的糗事！"

小葉爺奶這幾年在家也沒少給小葉張羅婚事。可是只要一對別人說，家住山上，樂意幫忙的人就會皺眉頭。問二老，是不是有計劃在城里買房？可每當二老聽到此話，就吱唔的難以作答。

說實在的，在城里買房，對二老那是遙不可及的事兒。眼下他們確實沒有這個能力，城里的房一套就得五六十萬！這件事真是愁殺了二老。

再說小葉在外和人搭伴過日子，時間一長，兩人竟擦出真火花。

"如果我離婚嫁給你，你要我嗎？″ 一次，女方試探著問小葉。

誰知小葉當真，竟截釘斷鐵地對女方發(fā)誓說道： " 要，怎么能不要！這個世上除了你，我不會再娶第二個人！"

當時說這話，小葉好像也是有口無心。可說者無心，聽者當真。沒幾天，就在同村的工友中傳遍了，小葉要娶那女的！

也就在這年，女方真的回去離了婚。不久返廠，竟還帶回來一個三歲的女兒。

回來這天，小葉很高興，親自打車去車站接對方，等一看到人，立時就傻了眼，犯疑問到： "這孩子是誰 ？"

不料女方竟不假思索地告訴小葉: 孩子是她的。離婚時孩子判給了她，不要孩，人家不跟她離婚！

這突如其來發(fā)生的變故，小葉一聽就蒙了。他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等明白后，便沉默不語，半晌沒再吱聲。

這個時候人們才知道。小葉先前對接受再婚女人，從思想上根本就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出自己尚未成婚，就要先當?shù)?/span>

 這時，只見小女孩兒依偎在那女人的懷里。女人告訴她，讓她朝著小葉大聲喊: "爹爹，抱抱，抱抱 ！"

小葉突如其來聽到女孩的叫聲，心都要碎了。等他回過味兒來，僵硬的身軀便開始融化，身不由己地伸開雙臂，前跨兩步彎腰抱起那女孩……

小葉在廠區(qū)附近的村子里租了一間民房，接她娘倆直接去了出租屋。

出租屋是小葉事先按照女人安排布置的，昨天才收拾完。屋內(nèi)置辦了新的做飯家什，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一應(yīng)俱全，床上還購置了兩鋪新大花被，本想開始過二人的小世界，不曾想現(xiàn)在卻多出個娃兒來。

說實話，小葉對接收這孩子，心里根本沒做任何準備，這事擺在他面前，成了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成了他與女方今后能否繼續(xù)生活，以至于結(jié)合的屏障。他的思想一下轉(zhuǎn)不過彎來。

小葉認為，自己在沒成親之前就先當?shù)?，確定無法接受。可反過來說，這一年多兩人朝夕相處，愛的仿佛水乳交融，難以分離。只怪對方就孩子的事兒，事先守口如瓶，不曾對他吐露過丁點兒口風。如今迫使他走上這步田地，進退兩難。

他自責，自己現(xiàn)在成了村子里出來混最沒臉的人。當?shù)谌?，破壞人家庭，讓人笑話，更叫人憎惡?/span>

可既成事實，小葉咋又能對人母女不負責呢！

其實，女方今年剛滿25歲。五年前，女方母親由于病重需要住院治療，其父曾向男方家父母借過一筆錢，因還不上男方家欠款，影響了男方成婚，迫于無奈下嫁。

當年，她與那男人成婚時，她18歲男人已經(jīng)40歲，兩人根本就沒有感情基礎(chǔ)。

女方當初回去和男人解除婚姻，也不想帶孩子。結(jié)果男方拿孩子要挾她，制約她，要么堅決不和她離。無奈之下，只好把孩子帶過來。

對于孩子的事，兩人進行了認真的溝通。小葉認為，如果以后兩人結(jié)婚，孩子要改姓。小葉不愿讓孩子長大知道他是繼父。

而后，小葉在鎮(zhèn)子上給孩子也聯(lián)系好了幼兒園，幼兒園可周托，這樣兩人就可以安心上班掙錢了。

自打疫情鬧騰，小葉離家兩年未歸。小葉爺奶很是惦記，可小葉在這兩年間，感覺自己人生走過了最漫長的路。

小葉爺自打?qū)O子走后，每年除了春秋按部就班護理山上那二畝蘋果樹外，就是砍柴，在院子里澆菜。生活過的倒也充實悠閑。

只是小葉的婚事，越來越成了他二老的愁事。后來聽說孫子在外和人搭伙過日子，很是驚奇，心想世上怎么能有這種事？

肚子里有種說不出的酸甜苦辣味道?，F(xiàn)在又聽說女方離了，帶著個丫頭要嫁孫子，雖然心里仍不是滋味，但比前者聽起來，和人搭伙過日子要強許多。心里一塊石頭，也總算落地，有了盼頭。

閑話少說，轉(zhuǎn)眼間女方懷孕了，于是二人到當?shù)孛裾洲k理了結(jié)婚登記。

與此同時，小葉在征的女方的同意下，決定婚事從筒，婚房就設(shè)在出租屋，婚事就在出租屋舉辦。二人協(xié)商，通知各自好友前來聚會，慶祝二人喜結(jié)連理。

婚慶這天，廠子雙方的工友來了不少，二人車間的領(lǐng)導(dǎo)也來了，其中一位并親自為小葉主持了婚禮，婚慶場面喜慶。主持人高度贊揚二人丟掉世俗觀念，敢恨敢愛，祝二人姻緣美滿，永結(jié)同心。

當天，男方好多休班的工友，興致勃勃盡情暢飲，女方有好幾位原先的舍友，還特意為新人編排了好幾個小節(jié)目，讓新人現(xiàn)場協(xié)同表演。逗的大家捧腹大笑，樂不可支，一直玩到深夜才散場。

事后，二人又和廠里續(xù)了一段時間婚假，小葉決定帶妻子和女兒回老家看望爺奶。

等待他們的，不知道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