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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洪學智走完了自己絢爛多姿的一生,享年94歲。 洪學智病重期間,曾留下三條遺言:“去世后一不開追悼會,二不搞遺體告別儀式,三把骨灰送回安徽金寨老家”,另外還特別囑咐了一句:
洪學智曾兩膺上將,無論是在過去革命戰(zhàn)爭年代,還是在新中國建立以后,都是功勛卓著,深受百姓愛戴。他去世的消息傳出去以后,不僅僅是當年的老朋友、老部下、老領導參加了遺體告別,成千上萬的老百姓也都自發(fā)地齊聚八寶山,為他送行。 送別的人群中,一群從長春趕來的市民拉起了橫幅十分顯眼,上面寫著:
登上開往長春的列車1960年初春,洪學智帶著妻子、兩個女兒,一家人乘上了前往長春的列車。 5月21日,吉林省人民委員會根據(jù)國務院文件的批復,將吉林省農(nóng)業(yè)管理局改為吉林省農(nóng)業(yè)機械廳,由洪學智擔任廳長。 盡管常年的軍事生涯,洪學智并不熟悉農(nóng)業(yè)工作,但他上手工作以后,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對洪學智的坦蕩胸襟,時任省委書記的吳德十分欽佩,將自己乘坐的伏爾加小轎車讓給了他,洪學智沒有推辭,他知道這輛轎車會有很大的用處。 一到東北,洪學智就帶著廳里幾個領導干部以及技術人員,深入各市縣進行詳細的考察,風雨無阻,路上累了就在車里打個盹,這是洪學智在戰(zhàn)爭年代養(yǎng)成的好習慣。
圖|洪學智將軍舊照 那時在東北工作,日子過得很辛苦,洪學智的幾個老部下,也時刻惦記著老首長的生活情況,時任某軍政委的任榮,當年在志愿軍政治部任組織部長,是洪學智的老部下,洪學智才到東北沒集團,任榮就登門拜訪,并不時地抽調(diào)一批物資照顧洪學智。 一次,洪學智收到了一麻袋的黃豆,那個年代黃豆雖然還談不上什么奢侈品,但也屬于珍稀的生活物資。洪學智拿到手以后,并沒有獨自享有,而是分成了幾份:除了剩余的一小部分寄給在北京的孩子外,剩下的大部分都分送給了廳里一些孩子多、家庭困難的職工。 1962年洪學智調(diào)任重工業(yè)廳廳長,深知糧食問題是關系到國家戰(zhàn)略的重大問題,一上任就開始積極籌備大型農(nóng)業(yè)機械的設計、生產(chǎn)、制造上。 雖然洪學智自己生活也很困難,但他始終關心著身邊同事們的生活情況。 洪學智一上任,就注意到了重工業(yè)廳職工居住的筒子樓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 一天中午,洪學智到筒子樓視察,一進門就是一股嗆人的煙霧,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大娘一邊咳嗽,一邊拾掇著門口的煤爐。 “老大娘,怎么這么多煙?。俊?/p> 老大娘也不知道是誰問,頭也不回地說道: “煤爐子不冒煙還能叫煤爐子。” 洪學智并不生氣,而是耐心細致地又問:“大媽、這冒煙有多長時間了?”老大媽嘆了口氣說道:“見天冒?!?/p> 回去以后,洪學智立即找來了基建處的嚴處長,囑咐為筒子樓修建煤氣管道,基建處的人很難為情,畢竟這棟筒子樓是老樓。洪學智并沒有斥責,而是自己協(xié)調(diào)有關部門,調(diào)來了當年修建這棟樓時的圖紙,將臨近的一棟樓接出來一個管道,為筒子樓通上了煤氣,自此以后這棟樓的居民再也不用燒煤爐子。
圖|洪學智將軍在抗美援朝的戰(zhàn)場上 洪學智第二次來檢查時,情況就好了不少,而且第二次來,洪學智又碰上了那個老大娘,老大娘仍舊不認識他,還是自顧自地做飯,樓道里沒有煙,十分趕緊,洪學智簡單的問了幾句,滿意的走了。 老人的兒子呂占山是重工業(yè)廳的職工,晚上下班回來聽到母親說這件事,頓時吃了一驚,他告訴母親:“來的那個人就是我們廳長?!?/span>老人懊悔地拍了拍大腿:
洪學智到重工業(yè)廳時,組織上給他配了一臺車,司機名叫張守信,洪學智平常工作,兩人少不了打交道,時間一長也就熟悉了。 張守信的家庭生活比較困難,妻子因為身體不好沒有工作,家里孩子又多,張守信自己又是一個倔脾氣,從來不把家里的情況對外人說。 可洪學智不一樣,才上了一個禮拜的班,就把張守信家里的大小情況都摸得一清二楚。 那時洪學智的工資也是由張守信代領,等到第一個月工資發(fā)下來以后,洪學智從信封中抽出20元錢給張守信:“這是補貼給你的生活費。”
圖|洪學智、張文夫婦合影 張守信自己也吃了一驚,20元在那個年代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超過張守信半個月的工資,耿直性格的他說什么也不接收。 可洪學智硬是把錢塞到他手里,還對他說:“拿著,這是帶給你家屬和孩子的。孩子們還小,用得著?!?/span>不僅如此洪學智還告訴他:“以后,每個月都從我的工資里拿出20元錢來,你拿回去貼補家用。” 張守信激動地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后來他給洪學智開了四年車,洪學智的妻子張文每個月收到錢以后,都會拿出20元來交到他手上。 大家都親切地喚他“老洪頭”1970年10月,洪學智被安排到了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哲里木盟科爾沁左翼后旗(當年屬吉林省管轄)金寶屯勝利農(nóng)場。 盡管這里的工作條件更加艱苦,洪學智卻心情難得得好了不少,出于一個淳樸農(nóng)民的本質(zhì),洪學智到金寶屯農(nóng)場時正值金秋十月,大豐收的日子,田野里都是一片耀眼的金黃色。 金寶屯知青孫炎峰是第一個接觸洪學智的人,那時他負責在農(nóng)場加工連豆腐坊磨豆腐,原本只有三個人的豆腐坊,加上洪學智就是有四個人。 洪學智那時衣著打扮很普通,一身藍得褪了色的中山裝,豆腐坊的大伙都以為他是個農(nóng)民,事后聽了農(nóng)場干部的介紹,才知道洪學智的情況。 一開始大家對他確實有一點戒心,但洪學智并不在意,他用真誠打動了所有人,沒過多久,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喜歡上了他,都親切的稱他為“老洪頭”。
圖|洪學智將軍 在大家看來,洪學智不僅僅是有智慧、有能力。在關鍵的時候,也肯幫助人出頭。 有一次,洪學智與孫炎峰吃完晚飯后遛彎,剛走到一片秋收完的莊稼地,突然見到前面一個挎著菜筐的婦女在前面跑著,后面有兩個男人揮著土槍猛追。 婦女嚇得慌不擇路地跑,洪學智感覺有些奇怪,忙問孫炎峰,這才了解了事實真相。 原來農(nóng)場土地秋收完了以后,地里總是能殘存剩下一些糧食,老百姓苦日子過慣了,想到秋收完了以后,土地過段時間就要翻,一翻地,這些糧食就可惜的全爛在地里了,還不如收集起來??墒寝r(nóng)場有個規(guī)定,不讓老鄉(xiāng)到地里去撿糧食,一直要等到地全翻了為止。 洪學智一聽,頓時不高興起來:“這不對??!不就是到地里撿點兒剩下的糧食嗎?這里的老鄉(xiāng)口糧都是很緊張的,撿撿剩下的糧食,又不浪費,有什么不可以?你不讓撿,一翻地還不都爛了。這個規(guī)定不行。我得找軍管會去說說這個事情?!?/span> 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孫炎峰很了解洪學智的脾氣,而且也知道他的實際情況,不想再給他添麻煩,趕緊勸阻:“好多年都是這個樣子了,你還是別管了?!?/span> “為什么不管呢?”洪學智的倔脾氣一上來,誰勸也不聽:“這是關系到老百姓生計的事情,既然不合理我就要管?!?/span>
圖|洪學智將軍全家福 洪學智加快了腳步,往農(nóng)場趕,迎面就撞上了軍管會的一個干部。 “哎,張主任,我有事情找你?!焙閷W智大手一伸,就把這個干部攔了下來:“聽說你們農(nóng)場有規(guī)定,不讓老鄉(xiāng)去地里撿糧食。我看到老鄉(xiāng)到地里撿糧食,后面有人拿著槍追呢。你們這規(guī)定不對呀!” 那個干部臉上表情很難看,只是嘴上囁嚅著說了一句:“這是場里的規(guī)定。” “規(guī)定如果不對,就應該改嘛。”洪學智苦口婆心地勸說:“這里的老鄉(xiāng)一年只有10個月的口糧,人家到地里撿一撿剩下的糧食,又不浪費,又能解決一些問題,有什么不可以?” “我們回去研究研究?!蹦敲刹堪瓮染拖肓镒?,卻被洪學智伸手攔住:
沒過多久,農(nóng)場的規(guī)定就改了,秋收完了以后,允許老鄉(xiāng)進去撿秋,洪學智的話起到了作用。
圖|1955年洪學智(第二排右二)參加授銜時的照片 周圍村子里的老百姓聽說以后,個個都豎起了大拇指:“你們那里的那個大個子老洪頭,那么厲害,十幾年的規(guī)定都讓他給改了。真是個好人??!” 農(nóng)場的職工個個都喜歡洪學智,無論是白天勞動休息時,還是晚上在他住得簡陋的小屋子里,時常圍滿了人,大家團團圍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孩子們也都跑出跑進,不時地有陣陣笑聲傳出來。 1965年秋,毛主席在武漢接見福州軍區(qū)司令員韓先楚時,曾問了一句:“好久沒見到洪學智了,他去哪里了?”韓先楚告訴毛主席:“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聽說他在吉林?!?/span> 毛主席親自過問了洪學智的情況,周總理也做出了安排,吉林省也準備將洪學智調(diào)到省里來工作。 洪學智離開農(nóng)場的那一天,頭天晚上農(nóng)場的老鄉(xiāng)們就知道了消息,院里院外都擠滿了人,他們都舍不得洪學智離開,一個個都趕來送別。洪學智的眼睛也濕潤了,他將整理好的包裹又打開,把被子、棉衣等隨身用的物品,分給了生活困難的農(nóng)場職工。 和洪學智有交集的孫炎峰更是拉著洪學智的手,不愿意松開,洪學智只好讓他送到火車站。 一路上,洪學智仍然不住地囑咐,并交代了孫炎峰兩件事:
圖|洪學智將軍 孫炎峰跟著車一路到了火車站,洪學智下車以后拉著他的手:“好,以后到長春上我家去,告訴咱們農(nóng)場的消息,老穆頭、老李頭、老朱頭,你都跟他們說,上我那里去,酒管飽,肉管夠。記得到了長春一定來我家?!?/span> 看著洪學智揮動的手,孫炎峰忍不住熱淚盈眶…… “到哪里都行,只要有工作干就行”1974年8月洪學智調(diào)回吉林省,被安排在石油化工局當局長,洪學智對這個安排沒有意見,他還是那句老話:
對國家大事始終很關心的洪學智,對形勢了解得很清楚,知道石油是國家工業(yè)發(fā)展不可或缺的能源,洪學智從沒從事過石油工業(yè)的工作,為此他跑遍了長春大大小小的書店,將有關石油的書籍全部都買來。 1974年初冬,洪學智將書以及必要的行裝打了包裹,來到了扶余油田。 扶余油田是洪學智上任之初,選定的工作方向,可等到真正到了地方以后,他才發(fā)現(xiàn),石油工人生活的環(huán)境同樣很艱辛,就連他住的地方,也是四面漏風,為了晚上看書,洪學智包了一捆蠟燭帶去,沒想到晚上點著以后,四面漏風的屋子把燭光吹的搖搖晃晃,根本就沒辦法看書,后來招待所的老師傅給洪學智找了個馬燈過來,這才勉強解決了問題。 工人在油田艱苦奮戰(zhàn),這種熱火朝天的日子,讓洪學智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盡管那時洪學智已經(jīng)年過六旬,但他每天都堅持在工地上,不斷的向老師傅以及技術工人了解學習,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把自己關在屋里看出。
圖|洪學智將軍視察豐滿水庫 盡管大家干得都很起勁兒,但時間一長,洪學智卻發(fā)現(xiàn)了問題。 石油工人的隊伍很不穩(wěn)定,盡管大家干工作都很能吃苦,但時間一長都不愿意在這個地方停留,洪學智一打聽才知道,一大批年輕的小伙兒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可石油戰(zhàn)線上女性又很少,不能滿足婚假的需求。 一次洪學智和管理干部說起這個問題:
管理干部也很理解工人的難處,他告訴洪學智:
一次,上級一部門領導來油田視察,在全體人員大會會場,臺上領導剛喊了一句:“我們石油工人一聲吼啊……“下面的工人很熟練地接了一句:”找個老婆沒戶口啊?!?/span>
圖|洪學智將軍 管理人員向洪學智說明情況后,也說了自己一句心里話:
工人談婚論嫁困難的情況,也有幾年的時間,但是也沒有領導去注意這件事,但是洪學智卻開動了腦筋,從根本上解決石油工人沒有糧食吃的問題,不過讓全體石油工人,都成為擁有“紅本”的城市戶口,恐怕也不太現(xiàn)實,要讓石油工人不靠“糧本”也能吃得上糧食,卻有很多辦法。 當過總后勤部部長的洪學智,深知農(nóng)場對軍隊的重要性,如果放在石油工人身上,也是合用的。 視察了周邊幾個地方,洪學智選中了洮兒河農(nóng)場,那里土地肥沃,水草豐美,洪學智信心滿滿:“有了土地還愁糧食么?!?/span> 為了洮兒河農(nóng)場正式劃歸扶余油田,洪學智在北京、吉林、農(nóng)場之間來回跑了好幾趟,才最終辦成了這件事。 扶余油田的工人有了土地,自然信心百倍。 墾荒時,幾個年輕的小伙兒都不讓洪學智勞動:“你只管在一旁坐著喝茶,有啥事指點一下,出力氣這活是我們干的!”
圖|洪學智將軍晚年與徐向前元帥合影 秋收時節(jié),農(nóng)場的糧食堆積如山,自己吃不完的部分還要上交國家,有了糧食以后,石油工人的生活環(huán)境也有了很大的轉(zhuǎn)變,油田后來給工人辦了“礦區(qū)戶口”,雖然不是“紅本”但勝似“紅本”。 大家都能填飽肚子,那談婚論嫁一事自然也就不用發(fā)愁,大家你一把我一把,將喜糖和炒豆子都硬塞到了洪學智的口袋里。 扶余油田的石油會戰(zhàn)大獲成功,從年產(chǎn)幾十萬噸猛增至一百多萬噸。 1977年8月18日,黨的第十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順利閉幕,第二天長春市街頭便舉行了盛大的游行儀式,洪學智也拎著小銅鑼走在游行的隊伍里。 就在大家高興時,省委組織部的工作人員找到了洪學智:
洪學智要走的消息如同一陣旋風,頃刻之間都被工人們知道了,沒過一會兒的功夫,洪學智家里就坐滿了人,屋子里坐不下,大家都站到了院子里,大家都是來為他送行的。
圖|洪學智將軍 洪學智的一生始終把人民百姓的利益看得比生命還要重,正如著名詩人臧克家《有的人》中這樣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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