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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清涼云林淡更濃

 昵稱45109175 2022-03-28

家在黃山白岳間,梅花古衲武夷潛。

長林逍遙望云棹,交游唱和清濤箋。
                                          ——題記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黃山白岳是神仙夢,黃白游也是黃金白銀旅游線。群嵐縹緲、丹崖聳翠的齊云山位于徽州休寧城西約15公里處,古稱白岳,與黃山南北相望,風景綺麗,素有“黃山白岳甲江南”之譽,因最高峰廊崖“一石插天,與云并齊”而得名,乾隆帝稱之為“天下無雙勝景,江南第一名山”,它由齊云、白岳、歧山、萬壽等9座山峰組成,白岳又是道家的“桃源洞天”,為著名道教名山之一。

起初不知弘仁就是漸江,俗名江韜,不世出明末清初時期的畫家,略覺這個畫家的名字與弘一一樣不一樣。1660年的庚子年,漸江在自己的大幅山水上用了一方白文印“家在黃山白岳之間”。2020年也是一個庚子年,恰逢漸江誕辰四百一十周年。經(jīng)過兩年的精心策劃,安徽博物院聯(lián)合故宮博物院、天津博物館、沈陽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南京博物院、浙江省博物館、婺源博物館、廣東省博物館、廣州藝術(shù)博物院等國內(nèi)藏有漸江作品的博物館,舉辦“家在黃山白岳之間——漸江書畫藝術(shù)展”。展覽設(shè)“畫宗倪黃”“黃海松石”“梅花古衲”“長林逍遙”“交游唱和”五個單元,精選漸江書畫珍品及漸江師友、學生等部分佳作,共100件套,其中漸江作品85件,為觀眾提供近距離領(lǐng)略書畫珍品風采的機緣。該展算是安徽省博物院建館以來也是安徽全省最隆重的一次學術(shù)性大展,為疫情以來藝術(shù)復蘇過渡之際最經(jīng)典的專業(yè)畫展,不僅合肥人有了艷福,所有關(guān)注弘仁熱愛四僧的學者藝術(shù)家們也都有了親近領(lǐng)略弘仁不一樣人生藝術(shù)的契機。

漸江藝術(shù)展中《絕澗寒松圖》落有目前所知漸江的唯一篆書款“絕澗寒松,學人弘仁”,而“學人弘仁”的署款極為稀見,左上有遺民詩人、畫家、漸江友人湯燕生題七絕二首。此圖采用截景式構(gòu)圖,筆法簡練,描繪了一棵蒼勁的孤松,旁有一石,其中一枝從右向左曲折生長,針葉密集于樹梢,與幾根細小枯枝形成對比,畫面上方留有大片空白增強時空感;《天都峰圖軸》為漸江51歲時所作,右上自題“歷盡巉岏霞滿衣,歸筇心與意俱違。披圖瞥耳松風激,猶似天都歌翠微。去疑居士寫圖并題正。漸江學人弘仁”。從題跋可看出漸江對黃山充滿了眷戀之情,回顧平生,往事浮現(xiàn),此圖軸為漸江畫黃山代表作,構(gòu)圖豐滿結(jié)構(gòu)謹嚴,用墨線勾勒高聳天都輪廓,皴少墨淡,疏密恰好,仿佛陽光直射在主峰上,與周圍形成了陰陽向背對比,于高遠險峻境地表現(xiàn)天都峰之神清骨秀;《曉江風便圖》是安徽博物院較少展出的漸江精品,作于1661年時年 51歲,作品描繪的是自新安行船至揚州,由浦口練江入新安一帶的景致,是漸江贈別友人吳伯炎赴揚州而作,畫面營造友人乘舟離去情景,林木寒寂蕭疏讓人心生傷感,一江兩岸平遠造境,前段寫練江沿岸清冷,中段寫峻嶺孤塔寒亭,后段寫連綿遠山江流,兩船齊駛一人坐尾,用墨清雅,山石自倪瓚“折帶皴”,遠山有米家山色,此卷后有吳羲、程守、許楚和石濤題跋,石濤則題:“筆墨高秀,自云林之后罕傳,漸公得之一變。后諸公學云林,而實是漸公一脈”。


漸江山水以其孤、冷、簡、淡的高逸之氣對后世中國畫壇尤其文人畫產(chǎn)生深遠影響,黃賓虹是其中之一。黃賓虹不僅繪畫風格受其影響,他也是研究漸江的專家,著有《梅花古衲傳》《漸江大師事跡佚聞》《新安派論略》,均為為研究漸江藝術(shù)生平豐富史料。此展還展出了黃賓虹《臨漸江畫稿》,是其臨習漸江小稿,他提倡“終日伏案,不遑少息,藏焉修焉,優(yōu)焉游焉”的臨摹精神,認為“畫不師古,未有能成家者”,小稿用濃墨簡筆勾勒出枯木山石,變漸江的恬淡清雅為渾厚凝逸。黃賓虹一生九上黃山,自稱“黃山山中人”,繼承了黃山畫派師法自然的傳統(tǒng),博古通今,進一步拓展了山水畫的“渾厚華滋民族本”內(nèi)美寫意精神。

明末清初,皖南徽州(新安)地區(qū)活躍著一群畫家,他們貌寫家山、人品高逸、畫格疏淡清遠,在當時中國畫壇獨放異彩,人稱“新安畫派”。漸江不僅是其中佼佼者,更被推為“新安畫派”開派領(lǐng)袖。漸江(1610—1664),古徽州人,宗譜名一鴻,俗姓江名韜,字六奇,又名舫,字鷗盟,出家后法名弘仁,號漸江、漸江學人、漸江僧等,因其酷喜梅花,世稱“梅花古衲”。曾在杭州學習,并考上了“杭郡諸生”,成為杭郡四十名秀才之一。后來,他的祖父和父親相繼去世,只剩下他和寡母相依為命,生活便漸漸困苦了起來。偏愛書畫,其畫宗元人而師造化,早年為明諸生,明清易祚之際“逃禪入凈”皈依佛門,從此絕跡仕宦縱游名山,交友廣泛從者甚眾,乃“海陽四家”之首和“新安畫派”開宗立派創(chuàng)始人,與八大山人、石濤、髡殘合為“清初四僧”。漸江國畫以其強大的滲透力和感染力,對其后中國山水畫家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在中國美術(shù)史上占據(jù)著重要地位。

對漸江影響最大的則是元四家 倪云林、 黃子久、吳鎮(zhèn)、王蒙,尤其是倪云林。弘仁畫作既有元人之 超雋又有宋人之精密,回出時流之上。他雖家貧,仍藏有倪瓚書畫卷和王蒙山水軸,朝夕摩挲,苦練不輟。漸江山水構(gòu)圖奇崛,富有桃源意境和禪哲理念,長線折叉股般的獨特方筆輪廓,形成“筆如鋼條,墨如煙?!钡臍飧藕汀熬辰鐚掗?,筆墨凝重”的獨特風格。代表作《黃山真景冊》五十幀皆出于黃山真境,每頁一景別有洞天,正因其作畫以天地為師,重視生命感悟與精神氣質(zhì),博涉約取又取精用弘,故技法別具,充滿源于生活又超脫出塵的創(chuàng)造精神。此種藝術(shù)境界除四僧與雪莊擔當、戴本孝和蕭云從外,古之畫者中也真不多見,故后世對其推崇備至。幾年前云游懷柔留云草堂幽境,主人許宏泉先生說四僧當中他最看重弘仁,當時我就感覺他獨有的視野和本我的心境是相映觀照的,他的經(jīng)歷和學理似乎與弘仁也有契合所在,不過實時我對他對于八大冷倔突兀傲岸另有看法,覺著八大雖奇崛冷眼觀世,或可也是他的別樣憐愛,看似不可一世或玩世不恭或白眼傲視,這些或可也只是表象或可是他的玩笑冷幽默,調(diào)侃戲謔的筆墨語言與觀者談天述說,不一定看破紅塵或俯視眾生,四僧中也是相對徹底地絕緣塵世,所以筆下盡是大道至簡地率意空色,只是對比弘仁似乎少了山水寫意和人情冷暖。而石溪髡殘也值得品味,他的蒼澀古拙筆觸對于金陵畫派而言也是格外難能,大凡繁華錦繡地帶的山水大都精工青碧寫實為尚,石溪如是時代一泓清流,這一點當然也能與弘仁媲美;石濤畢竟還有貴族氣質(zhì)遺存,游弋出入塵世,故作品多人間煙火和欲望閃爍,“筆墨當(倘若)隨時代……”也被時代意識所引申歧義,借他的身份代言援引也是誤讀了石濤創(chuàng)新傳統(tǒng)語境的本來立場,使得他外在的率意筆墨建構(gòu)掩蓋了他固有留守筆墨理念,如若黃賓虹的開創(chuàng)視野也被標簽定義在傳統(tǒng)守舊的陣營,這些也是他們自己沒能詮釋自己的無奈吧?藝術(shù)和藝術(shù)家也需要時空語境和真正走近換位才能真切領(lǐng)略一二吧?當然,從不同角度觀,漸江弘仁的人生經(jīng)歷和別有洞天的冷峻確實也是獨一無二的。

除四僧外,與石濤齊名知交的宣城畫派創(chuàng)始人梅清,亦然也是被學界畫壇所忽略抑或沒有足夠挖掘的,他的清絕出塵應(yīng)該與弘仁一樣值得擁有和發(fā)現(xiàn),其學術(shù)價值不低于四僧,他們我一個都不能割舍與忽略。漸江一生兩次到過蕪湖,但無文獻記載他和蕭云從見過面,漸江和蕭云從都多次去過宣城,亦無資料記載他們相遇過。蕭云從自己說過“鄰界黃海,遂未得一到”,說明蕭云從一生未去過黃山。至于“余老畫師也,繪事不讓前哲,及睹斯圖,令我斂手。”是蕭云從自謙之說,老畫師不是指老師,自謙為老畫師,行文看不出他把漸江作為學生輩看?!爸疗嬷?,須以至靈之筆寫之”也是贊揚漸江“用至靈之筆寫了至奇之黃山”。蕭云從自稱“老畫師”,在他的《九歌自跋》中也有提到。漸江和蕭云從一個是看到對方的畫“令我斂手”, 另一個是看到對方的畫“見而悅之”,互為傾慕可鑒,漸江和蕭云從在繪畫上是互為影響較為妥貼。漸江蕭云從二人風格極為接近,但誰最先創(chuàng)造了這種“裸骨”表現(xiàn)手法?我們不能以為蕭云從比漸江長14歲、蕭云從比漸江繪畫風格多樣就認定漸江師從于蕭云從,用漸江1652年在宣城所作《竹岸蘆浦圖卷》相比較,漸江山石勾勒更明確肯定堅實,而蕭云從《為鄭士介作山水冊》中山石的擦筆較多,“裸”還不夠突出,這在他后來作品中擦筆就逐漸減少了,而以淡淡皴筆代替了。漸江之后到了蕪湖,這是史料中記載的漸江第一次到蕪湖。據(jù)汪世清輯《漸江年表》:“順治九年壬辰(一六五二) ,漸江四十三歲,九月,漸江在宣城碧霞道院作《竹岸蘆浦圖卷》。十二月,程守自南京來蕪湖,與漸江相見,旋即別去?!?蕭云從講“漸公每與我言其概”,也許他們就是這次有一次會面,就他們這個時期“裸骨”風格成熟度來講,還是漸江更成熟些。到1663年蕭云從作《松蔭茅屋圖》和漸江同年絕筆《為中翁山水冊》風格基本一致了。漸江去世后,蕭云從1669年作《石蹬攤書圖》創(chuàng)作風格和漸江幾乎一模一樣,從以上漸江和蕭云從幾個階段作品對比來看,蕭云從并沒有先于漸江創(chuàng)造了“裸骨”表現(xiàn)手法,綜上,程明哲先生認為漸江和蕭云從的關(guān)系是互為影響,不存在師承關(guān)系,只不過蕭云從畫風更趨多樣,漸江則是把他們共有的這種“裸骨”的風格發(fā)展到了極致。我也以為他們藝術(shù)關(guān)系應(yīng)該如同梅清石濤之間的情結(jié)因緣。


徽州學人、中央教育科研研究所汪世清先生編著過《漸江資料集》《石濤詩錄(年譜)》等,也是《八大山人全集》顧問,撰寫過《八大山人的交游》系列專題,生前收到臺灣石頭出版有限公司幾次來函約稿,他的夫人在回憶錄里說:“最后世清同意寫一本關(guān)于梅清的書,初定書名《梅清與黃山、黃山人》,提綱已定好,尚未動筆就發(fā)病了。病情惡化得很快,2003年4月14日上午他對醫(yī)生住院的建議還猶疑不定,16 日下午就呼吸急促以致無法移步,入院不久,院方即下達病危通知。世清一向關(guān)心時事,每天必看報。住院期間,他強忍著肉體的極大痛苦,每天三次收聽新聞。他擔憂北京非典肺炎的疫情,掛念伊拉克的戰(zhàn)局和人民遭受的苦難。4月30日他還要求我給他念當天《參考消息》的全部內(nèi)容。在病床上他還掛念鮑弘道老師來信中對唐寅《雙鑒行窩圖》題跋中提出的幾個問題,要我把復印件帶給他,他幾次舉起這份資料閱讀,終因視力不濟,在嘆息中放下手來,以不能給老友做最后的回答為憾。他的頭腦一直很清醒,以致夜間無法入眠。5月2日晚經(jīng)他一再要求,醫(yī)生給打了一針安定,3日便深睡不醒,于晚7時22分辭世。在病床上,他還提到“不能再寫那本書了”(指關(guān)于梅清的書),要我通知對方,別無遺言。世清走了,帶著對事業(yè)的眷眷之情走了,留給我的是無窮的遺憾和不盡的思念?!蓖羰狼謇先藥е幢M的夙愿走了,翹盼熱誠的學子學者們能成全先生的念想,早日促成《梅清全集(年譜)》和《漸江年譜(全集)》的編撰問世。

徽州作家趙焰在《孤傲的漸江》一文中說:“有一個人似乎一直是徽州的另類,說盡管徽州的山水美麗無比,他看起來似乎也喜歡這樣的山水,卻一輩子游離于山水之外,他一直忍受著思想的痛苦,也享受著思想的痛苦,在他的身體內(nèi)部,不是心靈,而是千萬年的琥珀?!痹饵S山》主編胡效民在《萬斛清香新安魂》文中談及“從歙縣東關(guān)桃源塢到太平橋西的西干山,那當中僅有一條練江之隔。而一代國畫大師漸江,他盡管創(chuàng)造了劃時代的藝術(shù)成就,但他短暫的一生從生到死,也僅走過了從桃源塢到西干山的距離。從現(xiàn)在的歙縣中學大門口那里進桃源塢,我們在漸江的出生地再也不能發(fā)現(xiàn)什么了;漸江的一生,從空間距離上看僅僅是從歙縣東關(guān)桃源塢走到了練江西岸的五明寺;從時間上來看也僅只走過了五十四年的人生歷程。但他卻以他的畫豎起了一座豐碑——成為新安畫派的奠基人之一?!?/span>


四年前,黃山市徽文化博物館與故宮博物院聯(lián)袂舉辦了“故宮藏新安畫派八家書畫展”,久違的筆墨盛宴讓我第一次走近弘仁筆墨感知他的生命脈動和心靈絕唱,146件藏品均是新安畫人清逸深秀的展呈,然唯有弘仁山水更令我一見鐘情,就緣于他特立獨行的出世心境和入世情愫,使得他的山水語言迥異空靈,仿佛此境真可以有,又發(fā)覺現(xiàn)實景點中真沒有,虛幻卻實在的桃源境地為我們營建了可游觀、可棲居、可品味、可寄托的心靈凈土和天上人間。

不記得誰在美國博物館見過“潔癖泰斗”倪瓚的山水,說云林的石頭沒有任何皴擦渲染,唯有輪廓的純粹線條的勾勒,卻能感知到清涼溫度和通透的明凈,亦然也能體悟到它山之石的溫潤渾厚,這是真正的大手筆大智慧,這是一般人付諸一生也未必能夠做到的,弘仁山水恰恰汲取了如是云林風度,這正是我心儀弘仁的地方?;詹┏跻姾肴氏嗫磧刹粎?,可謂一見傾心!看看,弘仁的條屏扇面冊頁書札還有他的石頭,何止石頭,那些云水那些山谷那些松泉,哪哪都充滿了靈機洞明,禪意盎然,每一個構(gòu)圖元素都是那么古香空色,每一株松樹都是那么清峻磊落而又高聳孤直,“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應(yīng)該就是寫意弘仁筆下的松柏氣質(zhì),難怪周逢俊從黃山云谷走向北京燕山,最大的突破就是在弘仁山水及其蒼松化龍的逸韻中吮吸了乳汁養(yǎng)分,從而成就了時代背景下迥異清俊的自我;弘仁的云山翰墨冰雪聰明,白云怡意清泉洗心,想來也都是我與弘仁第一次約會的真實感受。
盡管弘仁的山水不一定就是寫意著真切完全的故鄉(xiāng)大好河山,雖然其中也沒有什么炫目的色彩和漫卷的煙火,可依舊能在他的崢嶸筆墨里尋跡到歲月靜好如歌的夢筆芳華,也能感覺到他那時候的心靈曠野有多么遼闊。他的淡定,他的呼吸,他的深切,他的肺腑,他的蕩氣回腸。他那寵辱不驚、過盡千帆的生命,和對生活、對世間、對萬物生的大愛無言,都洋溢在純純靜靜的筆底墨間,時時刻刻吟唱著云水謠,為自己也為眾生贊歌……弘仁從云林和富春山居走來,他有他自己的語言,云林的潔癖是古怪冷僻的,公望是道家晚秋的煙云供養(yǎng),而弘仁是隨性禪心,也有他們一脈的心手感應(yīng)與造境空靈,更有他特別的人生過往。


從屯溪看過弘仁等新安八家展后,特意來到古徽州歙縣尋覓西干山披云峰所在的漸江和尚墓。路上與出租車司機聊天,司機告訴我說弘仁墓知道的人并不多,真是非常有影響的藝術(shù)家,我不懂藝術(shù),但是本地有這樣的名人不知為何地方不利用這方名片做好文章,真不知他們怎么想的,只是曾經(jīng)立了塊碑牌略修了石欄,我說也是,這樣非凡的大師在別處肯定不是這樣的,不過也臆想:弘仁自己是不是也希望往生后的自己恰恰就是到清涼境生歡喜心呢?他生前出塵的山山水水,不正表白了他的一生心語星愿么?徽州也是一方最后不曾過度開發(fā)的人文自然風俗凈土,在這個一度靜美、中庸、平和、富庶的地方,也一直靜靜地留守著又舊又慢的時光,仿佛為做夢遠航的徽州人守護著純凈的溫馨和念想,不愿不忍讓弘仁終于從喧囂走向?qū)庫o,再來消費他的安寧吧?

冥思中,司機也說別看他是一代大師高僧,起初也是不安分的革命分子呢,漸江是在他祖父那代由徽州去到杭州,他也出生在杭州,自小愛畫畫,幼年父亡家落只好回到徽州,擔起家里重擔,打柴為生維持自己和年邁母親生活。后據(jù)《黃山畫苑論略》記載:弘仁“事孀母孝,師汪無涯受五經(jīng),乙酉自負卷軸偕其師入閩,游武夷,后依古航禪師為僧”。明朝后期兵荒馬亂,金兵屢犯邊界斬關(guān)奪城,明政府為發(fā)兵抗擊提高幾倍稅收,壓得老百姓喘不過氣又加派“遼餉”,漸江一家在杭州生活日趨困窘,他便帶著寡母回到家鄉(xiāng)歙縣,后拜汪無涯為師學習五經(jīng)備考科舉,同時畫畫“聊以膳母”,直至母親去世以后他不曾婚娶也不曾離開寡母謀事。南京政權(quán)滅亡后,朱元璋九世孫唐王朱聿鍵在福州稱帝,建元隆武,徽州歙縣就在隆武帝所管轄,順治二年十月后部分抗清志士便相率入閩投奔唐王隆武政權(quán),漸江也與其師汪無涯一起逃往福建,臨行他和徽州好友哭別相公潭,然后經(jīng)水路杭州達福州,繼續(xù)抗清復明。而唐王非但不抗清反而把主要力量用來同室操戈,政權(quán)內(nèi)部十分腐敗,開始也打了不少勝仗但因內(nèi)耗過甚,不久便被清兵攻破拿下福州,兩個月后唐王隆武帝跑到武夷山下的汀州(今長汀縣),終被清軍追殺。漸江跟隨徽州人金聲和江天一參加抗清活動奮起反抗,金聲和江天一兵敗被殺后,漸江投奔福建崇山峻嶺之間,以吃野果度日,繼續(xù)抗清復明。目睹政權(quán)腐敗心灰意冷,加上隆武帝被殺絕了復明之望,為躲避清兵搜捕他們藏入深山,1647年在武夷山出了家。據(jù)漸江《與程蝕庵》書云:“入武夷山,居天游最勝處,不識鹽味且一年。業(yè)披緇皈古航本師?!焙蜐u江去閩同鄉(xiāng)人汪沐日、汪蛟、吳霖等都皈依了古航禪師,古航給江韜取法名弘仁,弘仁又自取字無智,號漸江。漸江在武夷山僅四五年,復明無望便把精力全寄托于畫,作畫還是黃山條件更好,1650年40歲的漸江便回到了生他養(yǎng)他的徽州故里。漸江雖醉心于畫,仍居西干山五明寺、太平興國寺中,取齋名曰澄觀軒,“澄觀”是澄清自己懷抱以觀圣人之道。如今,五明寺舊址隔壁的披云山莊就建有澄觀閣,面朝練江水,背倚披云峰,文人雅士在漸江墓憑吊后常來此“澄懷觀道”。歙縣離黃山白岳不遠,他的畫上鈐有一印“家在黃山白岳之間”,山光水色,縹緲云煙,閬苑仙葩,松石泉峰,新安江上,青磚黛瓦,阡陌田園,他在黃山居住很久結(jié)交了不少常到古徽州的知名人士,成了他的詩友、畫友、禪友,黃山云谷寺、文殊院、慈光閣方丈均對他尤為尊重,而寺中老僧皆愛漸江畫,他游黃山住在寺中十分方便且常在寺中作畫。漸江也到蕪湖、宣城、南京、揚州、江西等地云游行旅。


1661年春,漸江為昭素居士畫《山水冊》并題:“學人為昭素居士染冊十數(shù)番,悉是雨中課也。閣筆復為簡點,殊見荒澀,頗不耐觀……且又得縱賞所藏墨跡,所謂虛來實歸,慚感深至。辛丑二月,弘仁謹識?!毕奶?,漸江下?lián)P州又杭州,宿西湖南屏山北麓凈寺,為慧通上人畫《山水軸》。漸江在杭州西湖住了不久返回歙縣,為來訪好友湯燕生畫了一幅《疏柯坡石圖軸》作紀念,九月又受歙人王雄右之囑作《仿倪山水軸》題:“辛丑九月,雄右屬為旦先居士,弘仁?!钡┫染邮渴庆h人,他已不住在歙縣而是移居江西鄱陽了,次年王雄右聯(lián)系漸江去廬山旅游就住在呂旦先家;是年冬漸江到歙縣西溪南仁義禪院度臘,在這里畫了很多巨作如《豐溪山水卷》題:“辛丑十一月度臘豐溪之仁義禪院,落落寡營,頗自閑適,日曳杖橋頭,看對岸山色,意有所會,歸院硯冰始融,率爾涂此,殊覺撩草。漸江弘仁?!薄督綗o盡圖卷》《曉江風便圖》等也在此所作。

1660年九月漸江在澄觀軒作畫時,順治皇帝福臨愛著的董鄂妃去世了,董妃去世后四個月,福臨本來就脆弱的感情和身體再也無法支持,有的說他死了,有的說他出家為僧了,帝位也由其六歲的三子玄燁繼承,次年改元康熙。于是宮廷內(nèi)部斗爭殘酷起來,同時對漢人殘酷鎮(zhèn)壓,這一切都已和漸江無關(guān)了,他只是潛心為畫,他的畫只以甲子記年書寫天干地支了。

1662冬,經(jīng)王雄右等人推助漸江去了廬山了,一路徽州老鄉(xiāng)接待,先到鄱陽住呂旦先家,再由王煒陪同去廬山住雪庵處。漸江到鄱陽不久便寒冬臘月大雪封山,出行不便便暫住呂家,天氣轉(zhuǎn)暖又涉鄱陽湖,出游廬山憑吊宗炳等人遺跡,住雪庵金輪庵。宗炳是六朝晉宋間畫家、理論家及佛弟子,主張“澄懷觀道”,明末清初遺民畫家都服膺宗炳畫論,漸江澄觀軒得名于此。漸江在完成他一生中這次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次的出游后回到歙縣,舊友新朋都紛紛趕來歡聚,先在豐溪吳不炎家休憩十來天,吳家每天備酒歡宴為之接風,回五明寺前吳家備筏相送沿豐溪水一路曲水流觴。披云峰下練江邊有塊刻有“石淙”二字的石碑處,正是古代一處繁華渡口,上面記載著漸江和好友們最后歡宴豪飲所在。漸江這次放舟暢游一時興起作畫“不禁解衣脫帽”,受了風寒便染病上身,精神日見萎糜,離他去世只半年余了。

漸江亦然意識到他將不久于人間,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很想去杭州他父祖的墓前祭掃,又想去蕪湖見見老友湯燕生,湯燕生是安徽太平人,明末諸生常為漸江畫題詞。此外漸江還想空間再入黃山研究性命之學,可惜這些心愿再也沒有時間實現(xiàn)了,漸江病間曾說:“墓上種梅為絕勝事,歸臥竹根之日,尚有清香萬斛,濯魄冰壺……”往生前一日他還畫了三幅畫,送給貧苦人家以度寒冬臘月,還去歙縣東門問政山鐘樓峰麓寶相寺洗浴,后去友人家取游廬山時革屨,似乎又要遠行,回寺后便倒下了。他還要將所積存的圖畫分給別人,口中又喃喃佛號不絕,癸卯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漸江在歙縣五明寺圓寂,時清康熙十二年公元1664年1月19日。一個多月后的甲辰年二月六日,漸江被安葬在歙縣西干披云峰下五明寺附近,這也是李白訪隱士許宣平之地,太白樓建在此。湯燕生作為漸江前輩友人宣讀誄文,程守為之撰碑文,王泰徵為之作傳,湯燕生及其他朋友和從游弟子們在墓地種梅數(shù)十株,以了卻漸江生前心愿,今天的漸江墓前梅花盎然依舊。

梅花古衲是漸江弘仁給自己取的雅號,緣于他愛梅愛在自家院前供養(yǎng)梅花,幾乎天天都與陪伴他的梅花交心對語,每每走心為每一枝每一朵特寫,寫意它們不一樣的剎那欹側(cè)疏影,直到見過弘仁為梅刻畫的冊頁,真切感受到骨骼清奇,簡約空落,了了數(shù)枝幾朵純粹墨色寫白梅,干凈得要命,“無冕梅王”王冕的“不要好顏色、只留清氣在”委實清高爛漫,但與弘仁梅相比還是遜色了紛繁與爭歡,少了“以少少許勝多多許”的哲思與純粹。常見弘仁山水總有植入蕭疏孤高的“黃山松”,肅穆清峻而孤高,也不知道弘仁到底顏值幾何,看到他的松石隱約覺著他該不是太丑的一個人,或許也如唐僧抑或玄奘般,令人親近而又觸手不及,至少不會像智永、八大、石濤那樣冷漠或游移吧?可他和他的畫顯然也是清逸冷峻的,不僅沒有好顏色,甚至都是空色的,偶爾略施淡妝,賦予欣然和暖,不至于絕緣非人間,保持守護著出入塵世的美好距離和時空,自然弘仁沒有看破紅塵,他的那么多用心的筆墨崢嶸歲月,正是他熱愛的本真流淌,看似空無卻激情厚載。


值得一提的是,弘仁法書也十分耐人尋味,與黃公望不分伯仲,當然也是從倪瓚那里汲取精華,尤其魏晉風度的小行楷特別養(yǎng)眼,柔剛相濟中溫婉而不嫵媚,吳昌碩林散之等不少后代學人畫者的小楷都對其不同凡俗的淡雅俊逸有所心悟手摹,也都有了不同于流行唐楷的格調(diào)滲透著魏風隸韻,這也是如今不少畫者采用弘仁書風落款畫作,從而顯得從不違和也格外奪目脫俗的品味所在,同時,意外的是如今國展亦然出現(xiàn)汲取弘仁八大金農(nóng)手札一脈的作品呈現(xiàn),想來也是格調(diào)出眾且讓評委刮目相看的。也有不少學人從弘仁法書這里采蜜釀蜜多有收獲,卻讓旁觀者心悅誠服而又尋不到出處淵源。陳文璟在《中國書畫報》發(fā)文聊及弘仁是秀才,詩詞歌賦自然不是問題,但很難說有很大的才氣,比如他的很多作品只是蓋個章了事,不像其他文人畫家恨不能每幅都要題詩述志;書法也多端正謹慎,少有倪瓚的瀟灑飄逸,這不僅僅是性情的差別,更有其他的因素,比如人生經(jīng)歷、社會環(huán)境等,但比之于倪瓚的潔癖,弘仁做人更簡單直接一些,他只是不愿跟世俗妥協(xié)而已。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地域名望的提升,他也沒有像倪瓚那樣最后落魄潦倒,生活在一艘小舟之上,捧著自己的詩集到處分發(fā),至少皖南徽州地區(qū)的藏家還是以有無漸江的畫定雅俗的。不過,弘仁入紅塵越深,可能越覺得人生之無常,日夜枯寂落寞之時,其筆墨神韻反而最貼近倪瓚的清寂疏冷,這也是上天對志士仁人的另一種補償吧?

我愿意相信他如同那些改朝換代之際的遺民逸民一樣,報國無門也好,理想青云也罷,固然不是這個階段的他們的甘心情愿,花開花落云淡風輕是世間真昧,平常心是道。不過,漸江也正是在生命抉擇的歷史時刻成全了弘仁,他生命歲月的晚秋時節(jié)是在披云峰下的太平興國寺度過的,他的隱遁不是逃避,而是深切地反觀自我內(nèi)心,并付諸筆墨與這個世界進行生命的永恒對話,他理解世俗的一切真善美以及對立面的存在,當然他選擇了適宜自己的方式美化人生潤色時代,如是方式是自我洗禮也是必然造就,讓擁有弘仁的世界依然可以留給后人自然純真的美地想象和信仰。

“披云高聳觀千載滄海桑田重逢太平盛事;練水長流頌一方靈山寶地再現(xiàn)古剎光輝。”這是弘仁住守過的寺宇現(xiàn)在的廊柱上鑲嵌的聯(lián)墨,似乎在給我們講述曾經(jīng)的鼎盛和靈光。黃賓虹也曾輯錄弘仁詩作名之為《偈外詩》,刻入其所著《漸江大師事跡佚聞》后面。他的詩頗多新意,有的表達了對故國念念不忘的感情。如:“偶將筆墨落人間,綺麗亭臺亂后刪。花草吳宮皆不同,獨余殘汁寫鐘山?!薄案已蕴斓厥俏釒?,萬壑千崖獨仗藜。夢想富春居士好,并無一段入藩籬?!边@是說他的畫以天地為師,并富有獨創(chuàng)精神。再品味其他偈詩也都很有逸趣——

【1】
坐破苔衣第幾重?,夢中三十六芙蓉。
傾來墨瀋堪特贈?,恍惚難名是某峰。

【2】
茅屋禁寒晝不開,梅花消息早先回。
幽人記得溪橋路,雙屐還能踏雪來。

沿著練江邊的長慶寺塔,走近一家舊廠房詢問看門的守護人弘仁墓所在,對方熱心指點去路不遠,三五百米左右的披云山間,盡管陰雨綿綿,還是決意拜謁這位大德畫僧。頭天在古徽州留宿藍天旅舍就特意詢問過老鄉(xiāng),關(guān)于漸江有的了解有的不知,有的知道但長這么大這么近還真沒去過弘仁墓那里,說是每天都有晨練的人們喜歡往這山里跑,很多的。當我自己走訪時還是覺得不可能有很多的人來這里,盡管我還不是那么早,畢竟有點偏僻也沒有像樣的路徑,不同于公園。

一路上雖然也是曲徑通幽處,還是有蕨類植物和秋葉滿地,時而青石苔階時而塌方地滑,時而蒼松翠柏時而雜樹叢生,就這么簡單的路還是讓我輾轉(zhuǎn)才找到了漸江墓碑所在,墓碑上的字樣隱約凹痕走近還是很難辨認,讓我路過錯過又返回,從碑牌邊延伸而上便是“漸江和尚墓”了,墓碣好像沒有落款真不確定誰題署墓碑,字跡明朗勁健,大氣古拙,隸變篆籀楷模,很有吳昌碩鄧石如風范,也有黃賓虹許承堯氣質(zhì),想來總得晚清民國以來大家手筆,也不知詳盡了。更不知為何墓銘題刻漸江和尚而不是弘仁和尚,這有點微妙意外,想來想去也不理解是他本意還是后人有意為之,估計都不愿讓他走得太遠,保持與塵世的點點溫情和繁華落盡的念頭,取舍得失出入冷暖之間的多多少少,漸江和尚弘仁,聽起來仿佛就是江韜一個人一生不一樣的漸變色,那么單純又如此豐滿,深邃亦空靈。


墓前還是有清涼臺般的石欄閑庭,也有幾束拜謁者留著的花,我沒有燃香也沒有叩首,只是拍了幾張墓碑近影,默默地看著這方境地,想象弘仁的模樣,心里竟然有與弘仁約會囈語的幻像臆境,一個人也許兩個人,頓時有些許激悅感動,慶幸自己有如此殊勝榮光獨享與弘仁的心空交流,時或又感到絲絲驚恐,鳥鳴山更幽,自知此時我在靜靜的外頭,弘仁在靜靜的里頭,恍如隔世。

我與弘仁近在咫尺又遠隔時空,辭別弘仁和他長眠的凈土,沒有一步一回首,漸漸地走近又安靜地走開,也不知何時再來探訪這位不曾見面的鄉(xiāng)賢,也不知他那里可否也下雪了嗎?畢竟,弘仁是愛梅的,就是不清楚漸江和尚弘仁真的一直永遠地不怕冷嗎?我不信,也不忍心了。

一舫沙鷗練江鴻,梅花古衲五明空。
天地吾師敢言是,清涼云林淡更濃。

雖然畫兒還是那么冷逸,也極少有亭臺樓閣和人跡罕至,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連獨釣寒江的孤舟蓑笠也都很難尋覓,盡管如此,確依然有著無比親和清歡的暖,溫潤塵世,無為,無我,無聲,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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