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句

唐·杜甫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詩題《絕句》是體裁，不是詩題。就像我們寫作文題目叫《讀后感》一樣，并不是真正的題目，詩人以“絕句”為題，不是不會取題，而是表達一種復雜的感情。

這一首詩是一組詩中的第三首，是詩人安史之亂后回到成都草堂之后寫的。整首詩生機勃勃，但從整組詩來看，其實隱藏著詩人對局勢和命運的擔憂。

這首詩向來被認為是絕句中的巔峰之作。每一句都是一幅絕美的風景，四句又可以組成四扇精美的條幅。這就是杜詩的魅力，無論是整體還是部分都精巧到無懈可擊。

一二句就是千古絕對。首句“兩個黃鸝鳴翠柳”，寫近景，有視覺，有聽覺。尤其是“黃”與“翠”顏色明麗鮮妍，給人一種春意葳蕤的感覺。“一行白鷺上青天”，寫遠景?！鞍住痹凇扒唷敝?，色彩疏朗恬淡，給人一種開闊遼遠的感覺。兩個數(shù)字，四種顏色，外加兩種動物，一聯(lián)詩里盡顯風流。詩人除了對顏色有很強的美學體驗之外，在數(shù)字上也體現(xiàn)了美學。黃鸝在柳樹上鳴叫，因為離得近，所以只看到兩個；白鷺在藍天上翱翔，正是離得遠，所以看到一行。

第三句“窗含西嶺千秋雪”，寫雪景?！拔鲙X”指成都西南的岷山，其雪常年不化，所以叫“千秋雪”，毛澤東詩有“更喜岷山千里雪”的句子，也是從這里化來的。前面加上“窗含”，建立內(nèi)與外的空間聯(lián)系，把遠山微縮成室內(nèi)的風景畫。“千秋雪”是宏大的時間觀念，詩人實質(zhì)上是表達自己對時間維度，對歷史與未來的關(guān)注與思考。

第四句“門泊東吳萬里船”，寫江景?！皷|吳”指長江下游的江蘇一帶。因為戰(zhàn)爭結(jié)束，長江沿岸恢復通商，在成都也可以看到東吳的船只。用“門泊”是化動為靜，讓遠航的大船駛?cè)氪l(fā)的港口?！叭f里船”是遙遠的空間概念，詩人表達對空間維度，對浩瀚江河與世界的包容與憧憬。

再深入想想，如果說“千秋雪”代表著迷茫而未知的現(xiàn)實，代表著詩人對命運的擔憂與愁思的話，那么“萬里船”則代表著希望與生機的未來，代表著詩人對命運的理解與冀望。

不難看出詩人筆下的層次感。前兩句還只是草堂的春色，后兩句已隱隱藏有宇宙的端倪。身在草堂，胸懷宇宙，這就是杜甫的格局，也是有志之士的信念。不管身在何處，總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充滿悲憫，充滿熱愛。

小貼士：

《絕句》是一組詩，這是第三首。第一首是：堂西長筍別開門，塹北行椒卻背村。梅熟許同朱老吃，松高擬對阮生論。第二首是：欲作魚梁云復湍，因驚四月雨聲寒。青溪先有蛟龍窟，竹石如山不敢安。第四首是：藥條藥甲潤青青，色過棕亭入草亭。苗滿空山慚取譽，根居隙地怯成形。從“竹石如山不敢安”、“根居隙地怯成形”等句子不難看出杜甫對現(xiàn)實的憂慮。

據(jù)說，有一次岑參到成都拜訪杜甫。杜甫想要好好招待老朋友，但家里只剩下兩個雞蛋一棵蔥了，正當為難的時候，杜甫靈機一動，想出辦法來了，他對岑參說，今天我們來吃“詩”好了。第一道菜只有兩個蛋黃，蛋黃中間放著一根蔥，杜甫笑著說：“這道菜叫做'兩個黃鸝鳴翠柳’”。第二道菜將水煮蛋白切成小條，排開一字隊形，杜甫說：“這道菜名叫'一行白鷺上青天’”。第三道菜將素炒蛋白砌成一堆，狀如小山，杜甫又說：“這道菜是'窗含西嶺千秋雪’”。第四道菜是一碗清湯，上面還放著半個蛋殼，杜甫道：“這第四道是'門泊東吳萬里船’”。岑參聽完，不禁哈哈大笑，兩位詩人很高興地吃完了這頓簡單的“詩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