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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導讀: 那些再也撥不通的手機號,沒讓我沉浸在傷感失望中,反而提醒了我,要更加珍惜現(xiàn)在,珍惜在候車廳里遇到的每一份緣分。
幾天前,妻子為我買了部新手機,用以替代我那部總在還有30%電量就突然關機的舊手機。由于新舊兩部手機操作系統(tǒng)不同,備份通訊錄又總是失敗,我索性趁春節(jié)假期的空閑用起了笨辦法,一個一個地手動輸入通訊錄。 雖然輸入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比較麻煩,不過我卻樂在其中,一來正好熟悉新手機的性能,二來也算是用特殊方式審視自己這幾年的人際關系。我發(fā)現(xiàn)手機通訊錄中以本單位本系統(tǒng)的同事領導居多,再就是親戚朋友,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社會關系。這說明我是個標準的工薪族,社交圈相對簡單,看來以后還需要適當多走動多交朋友才行。 輪到輸入單位李老師的手機號時,我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李老師已經(jīng)罹患癌癥于去年年初去世。李老師是我剛剛入職時非常仰慕的導演,當時正因執(zhí)導過一部著名電視劇而屢獲大獎、揚名國內(nèi)影視圈。 我記得和他初次見面是在單位電梯里。在旁人的熱情介紹下,我得知站在身邊正向我微笑的大個子中年人居然是個大名人,一時間激動得無以言表,非常唐突地拿出筆和本請人家簽名留念! 在大伙兒的低笑聲中,他輕拍我的肩膀,“小伙子不用這么拘謹,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有空兒去我在八樓的辦公室喝茶聊天兒吧?!闭f完,他把我的筆和本鄭重地放在一起遞回給我,然后就腳步踉蹌地走出了電梯。 大家看我一直望著他一歪一斜的背影出神,就七嘴八舌地解釋,李老師前不久帶組外出拍片出了車禍,車子一頭扎進了省道邊的草叢里,整車人都沒大礙,只有他為了保護兩臺攝像機撞傷了大腿。
電梯門緩緩關閉,李老師高大的身影卻久久停留在我的眼前。帶傷工作、搶救設備、不驕不躁,這些一股腦灌進我腦海的詞匯不僅是他個人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也是這個單位、這個行當給我留下的印象。有這樣的人做同事,有這樣的人在我身邊,怎能讓我不感到自豪呢? 二十年過去了,我從沒在李老師的辦公室里喝過茶聊過天兒,只是偶爾為了工作和他一起開過會,同他通過電話,在我們這個每天緊張得像作戰(zhàn)部門的單位里,靜下來聊天兒不啻為一種奢侈。一年前的一個早上,我收到了這個手機號發(fā)來的一條短信,那是李老師剛剛大學畢業(yè)的兒子用父親的手機群發(fā)的最后一條短信,告訴大家李老師已于昨日去世。 讀這條短信的時候,我正站在單位的電梯里,腦子里一片空白。這時,電梯的提示音告訴大家,八樓到了……
下一個是陳主任的手機號。陳主任也已經(jīng)不在了。 陳主任留給我最鮮明的印象,就是他那一頭白發(fā)。他的頭發(fā)白得很早,卻從沒有去刻意染過,就這么顯眼地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中,又醒目地走出大伙兒的視野。他的性格和他一頭毫不在意的白發(fā)一樣豁達,快人快語從不搪塞,哪怕說出的意見讓領導不快也從不含糊。 陳主任的人生非常精彩。他曾經(jīng)是七十年代大學數(shù)學系的高材生,邏輯縝密做事一絲不茍,步入媒體行業(yè)又做起了主持人,憑著開朗的性格和大膽的嘗試拿到過這個行業(yè)的最高榮譽,金話筒獎。很榮幸,他曾是我的領導,那幾年喜歡跟我在工作之余聊自己的經(jīng)歷,最令他自豪的一句口頭禪就是,“我拿過這個行業(yè)所有的獎項,我的工資獎金比臺長總編都高!”那種腰桿挺直、憑本事吃飯的無所顧忌和昂然自信,讓我這個小輩頓生敬仰之情。 即便退了休,陳主任也還在慷慨地支持我的工作,不是精心指點我寫專業(yè)論文,就是挪出時間參加我組織的學術交流活動。一次在陪他吃工作餐時,我偶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指總是不停地顫抖,就關切地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沒想到白頭發(fā)老頭兒點了一根煙,旁若無人地抽了兩口,大聲說,“沒事兒!我昨天才去過醫(yī)院,醫(yī)生說這是自然規(guī)律,等我更老的時候患了其他病,抖不抖就沒那么重要啦。哈哈!”一番話把整桌人都給逗樂了,尤其是我,笑過之后忍不住想,“這老爺子心真大!” 那天飯后,我和司機開車把他送回小區(qū)門口,寒暄幾句之后,我跳上車揚長而去。當車子開出幾十米停在路口等紅燈時,我通過后視鏡猛然看見,陳主任一直站在那里目送著我們。初冬的寒風吹得他白發(fā)凌亂,車子重新啟動,那顯眼醒目的白發(fā),一直在那兒,越來越遠……
因為車禍離開我們的老宋,其實與我交情并不算深,是前年我調(diào)換工作崗位之后才結識的同事。老宋為人很熱情,一見面就會小跑著過來握手,疫情嚴重的時候握手不合適,他就換了另一種方式,戴著口罩距離三步之外頻繁點頭,害得我也不停點頭,幾乎有了暈眩感。 老宋作為班子成員參與管理的企業(yè)效益很差,經(jīng)常不能照點發(fā)工資,所以每次見到我都不免大倒苦水。但老宋自己也知道,這些負能量對沒什么瓜葛的我而言是種負擔,所以發(fā)完牢騷之后就會連連向我道歉,然后就跟我聊他們下一步的改革藍圖。 剛剛跟他認識的時候,我還把這種當聽眾的行為看作友情增溫的表現(xiàn),但架不住他總是跑總部總是找我重演這套“聊天三部曲”,就不免讓我顯出了急切和敷衍。老宋和我最后一次聊天兒的時候說,“小劉主任你別見怪,那些話我在下屬面前不敢說,在領導面前也不敢說,我總對你說,就是覺得你人隨和,是把你當兄弟!”這番話說得我面紅耳赤,把提前想好打發(fā)他離開的托詞忘得一干二凈。 因為疫情的緣故,老宋離開得無聲無息,以至于我是在開會時突然聽到這個消息。我記得那個會的議題之一就是討論老宋單位自行提交的改革方案,看著方案的落款處赫然打印著老宋的名字,坐在會場一角的我,眼眶濕潤、鼻子一陣發(fā)酸……
除了李老師、陳主任和老宋,我的大學師兄老吳幾年前移民出了國,手機號肯定是打不通了,昔日辭職的幾個小伙子,據(jù)說不僅遠走他鄉(xiāng)還換了手機號跟之前的媒體生涯一刀兩斷,還有幾個違紀的領導早早住進了鐵窗單間,還有人退了休就銷聲匿跡選擇相忘于江湖……一連輸入個把小時的通訊錄,我赫然發(fā)現(xiàn),舊手機中居然有二十幾個手機號再也不會撥通了。 我把這二十多個手機號,連同與這些號碼相連的良師益友、舊日相識的音容笑貌,統(tǒng)統(tǒng)留在了那部舊手機里。我越是擺弄那部用了五年多的舊手機,就越覺得那部舊手機像一張車票,而我自己就是人生候車大廳里的一位旅客。在那個熙熙攘攘的候車廳里,我和很多人相識,又不免和他們道別。他們和我們,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各有各的軌跡和終點;我們和他們,有可能會再相逢,有可能再也不見。但誰又說得清呢,這恐怕就是生活中不可捉摸的緣分吧。
離別總是傷感的,相逢總是喜悅的,傷感喜悅還有其他好多種情緒相互交織,就融匯成了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那些再也撥不通的手機號,沒讓我沉浸在傷感失望中,反而提醒了我,要更加珍惜現(xiàn)在,珍惜在候車廳里遇到的每一份緣分。 END 小編其人 小皮流流(另一網(wǎng)名:皮皮中尉):現(xiàn)為某主流媒體主任編輯,“天涯文學”簽約作家,“360個人圖書館”原創(chuàng)達人;在本職中品味業(yè)務骨干的充實,在讀書寫作中聆聽先哲的教誨,在陪伴妻子女兒的過程中體會最純真的快樂。 歷史推薦 每周一至周五晚20:00,咱們在“銘語銘言”不見不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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